龙向飞怕弟兄们闹出事来,急忙喊道:“到老乡家里,都要讲规矩,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弟兄们都安顿好了,方振山的心才放下来,刚才领头的老乡端上来热气腾腾的饭菜:“王队长,你们又同小鬼子干架了?我离多老远就听见枪声了,刚组织好人去帮忙,枪声就没了,以为你们走远了,没帮上忙,这扯不扯呢?”
王队长一笑:“哎呀,老袁,以后再帮忙吧,我们没少麻烦你,打完仗能吃上热乎饭就很不错嘛!”
方振山吃了一些饭菜没吱声,他知道龙向飞在朝自己笑。
方振山倒下躺了一会儿,就觉得闹心,起来出门走了一走。他走到一处开阔地边上,看见二十多个老乡正在抬木头,破开木头,在做什么呢。
王队长也走了过来:“兄弟,你们真行,放倒了三百多日伪军,这可是一场硬仗啊!”
“我们专打硬仗,但也损失不小。这些老乡在干什么呢?”
“在给你们牺牲的兄弟做棺材呐,不能那么简单地埋了啊!”
方振山心顿时就热乎起来,头也没回就向村里走来,正好碰见山口纪子:“纪子,你辛苦了!”
山口纪子笑盈盈的:“还行,这里的老乡真热情,帮了很多忙,烧热水的烧热水,还能帮忙给弟兄们包扎呢!”
方振山不好意思了:“哦,好哇,再过几天我送你回沈阳吧!”
“真的吗?”山口纪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真的,你帮了我们很多,我非常感谢!”
“没什么的,我知道你们在保卫自己的国土,保护自己的人民,你们在进行正义的战斗!”
方振山有些吃惊,他知道这是李香兰给山口纪子讲事实讲道理的结果:“谢谢你的理解!”
“不用谢,我还要给一个受伤的弟兄做手术,我先走了。”
山口纪子走进了一户农家,方振山站在那里,眼前的事实让他清醒了,他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方振山找到龙向飞,龙向飞正和王队长聊天。
王队长兴高采烈地说:“我们游击队成立大半年以来同鬼子伪军大小六十余次战斗,从来没吃过亏,这多亏杨政委指挥有方啊!”
龙向飞听得很有兴致,看见方振山来了:“当家的,弟兄们都安顿下来了,你歇一会儿吧!”
“歇个屁!我得去找杨政委,咱们不能再这样硬打下去,这次咱们也损失二百多弟兄!我得为弟兄们负责。”方振山说得很诚恳,也有些沉重。
“我的天呐,你早就应该这样了,杨政委刚刚策反了一个连的伪军,还带来了迫击炮,子弹数万发呀!一枪没放,一人没伤,这,这……是不是?”龙向飞的话没说完。
“行,我佩服!王队长和杨政委约个时间,约个地点,我要去见他!”
“好了,这个事我去办,你们放心地在这里休养吧!”王队长说着出去了。
方振山和弟兄们休整了将近一个月,受伤的弟兄们恢复得差不多了,又都生龙活虎了。
方振山找到了方老爷子,方老爷子正在擦他的双枪:“爹,有个事,我和你商量一下。”
“你都是当家的了,还和我商量什么?”方老爷子满不在乎地说。
“爹,你不是我爹吗?别人没资格和我商量事儿。”
“嘿嘿……你说呗!”方老爷子有些得意。
“爹,我想去找杨政委,和人家学习一下人家是怎么打鬼子的,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归他领导,你感觉咋样?”
方老爷子还是没在乎:“打鬼子还用学习?咱们不是一直在打鬼子嘛,打得也不赖。”
“爹,这可不一样,我想明白了,要不是你给我的家底好,要不是鬼子刚来,对咱们这儿不熟悉,我想啊咱们的仗也不会打得多么出彩。杨政委就不一样了,我听说人家游击队刚成立那会儿就二三十人,枪也没几支,可是现在你看看人家,咱们和人家比不了了。”
“你想明白了就行,爹不管,只要打鬼子就行!”
“爹,打鬼子是肯定得打,就是一旦归他领导了,方老爷子这个名号就可能取消了,我是怕你不同意这个事!”方振山的声音小了下来。
“还要取消名号?这名号是你爷爷留下来的!这样吧,你去看看吧。”
方振山一笑:“好的,爹,我找个时间就去了!”
“行,只要不给我丢人,不给东北老百姓丢面子,还能打得更好,你就自己拿主意吧!”
“好了,爹,我走了!”方振山没想到爹能这样痛快。
方振山转身找到龙向飞:“咱们什么时候去找杨政委?”
龙向飞知道方振山心里很着急,不能再拖下去了:“按照杨政委的指示,明天咱们在大兴川见面!”
方振山走之前告诉夏、刘、高三大炮头要注意鬼子的动向,大意不得。王队长在一旁笑了:“方当家的,你放心吧,这附近的老百姓就是咱们的眼睛,只要鬼子一出现,咱们就能发现。”
“好吧,我现在就起身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地去吧,快去快回,几天之内不会出问题的。”王队长很有把握地说。
方振山、龙向飞还有一个游击队队员上马朝大兴川方向跑了下去。马蹄在梆硬的路面扣出清脆的响声,传出很远。方振山心潮翻腾,不知道杨再天是个什么样的人。
来到一处高山密林中,那个队员下马:“两位当家的,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这个队员去了不大一会儿就回来了:“两位里边请!”
穿过一段林子,方振山远远就看见一些人在干活,他看见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正在抬木头,这个人正是杨再天。
走到近处,那个队员跑到杨再天面前,打了一个立正:“报告杨政委,人带到。”
杨再天转过身来擦擦手,笑着走了过来。
方振山看了看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杨再天就感觉眼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龙向飞在一旁捅了一下方振山:“傻站着干啥呀,见过杨政委!”
方振山又看了看杨再天:“杨政委,我总觉得你眼熟呢!”
“是吗?那咱们在哪里见过呢?”杨再天依然在笑。
方振山拍拍脑袋:“肯定见过,肯定见过,想不起来了!”
“要是见过的话,你再好好想想!”杨再天露出了一些家乡的口音。
“哎呀,老哥,山东张老哥,对不对?”方振山上前拉住杨再天的手。
杨再天有力的手也在拉方振山:“振山,我们快有三年没见面了,想不到当年狱中的话竟然实现了,咱们又重逢了。”
“老哥,我出去后再就没见到你,现在真是不敢相认呐!”
“那时在狱中,受完大刑身体不好,现在就不一样了,再说我的口音也变了一些嘛!快,屋里请!”
杨再天在前面走,方振山、龙向飞跟着进了木头房子。
晚上,杨再天用硬菜招待方振山、龙向飞,方振山一通猛吃。
“你饿死鬼托生啊?说话呀!”龙向飞知道方振山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故意逗他。
“你等我吃完的,你等我吃完的。”方振山的心里也在琢磨着怎么说会更好。
杨再天早就放下碗筷看着他们两个,方振山也放下了碗筷子:“老哥……”
“这是革命队伍,不能叫老哥,叫杨政委!”龙向飞说得很严肃。
“你拉倒吧,别整没用的了,我就叫老哥了,你怎么地吧?”方振山看了看杨再天,“老哥,他早想让我找共产党学学怎么放手发动老百姓,说实话,我是一百个不同意,当然今天来了呢就是学习来的,但怎么也没想到,杨再天就是当年在狱中照顾我的老哥!”
杨再天喝了一口水:“兄弟呀,我记得当年在狱中你就说过你父亲的一句话,扎下根,别伤根,别烂根。这句话很有道理,只是你没想通,到哪里扎根?你局限在了你们家那一带,我们共产党人呢是扎根在东北大地上,扎根在中国的大地上。”
方振山仔细地想着杨再天说出来的话,这些话当年在狱中他就说过,只不过自己出狱后忘了。
“还有一个最致命的问题,怎么样才能扎下根?难道就是接济一下有困难的人?难道就是不抢不杀老百姓?难道就是对自己的弟兄好一些?我想啊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只有长远地解决了老百姓的生存问题,我想这个根才能扎好,你觉得呢?”
方振山点了点头:“老哥,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我以前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呀!”
“你以前没想过,从今天起可要想好并解决好这个问题,这关系到未来。如果你不能长远地解决老百姓的生存,不能同老百姓交心掏肺,不能走到老百姓当中去,甚至还瞧不起老百姓,你和你的弟兄就没有后续的来源,你的队伍怎么能发展呢?你的弟兄们是什么身份?不也是从老百姓当中走出来的吗?你怎么能看不起老百姓呢?”
方振山听后如坐针毡,面红耳赤。龙向飞也不住地点头表示同意。
“你父亲那些家业不薄啊,可现在你看看,你能守住哪一块山头呢?你要是能把自己融入到老百姓当中去,你就是走遍中国你都有家呀,还费什么心思到处找山头呢?”
方振山听了一愣,又看了看龙向飞。
“你小子道道多,这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一进狱里就骂那些警察什么鳖犊子,你那就是想和当时在狱中的人站到一起嘛。”杨再天看着龙向飞,“当年他就是这样出现在我面前的。”
龙向飞笑了,方振山不好意思地打断杨再天:“老哥,不提那些了,不提那些了。”
杨再天也笑了:“你小子大年夜偷袭鬼子,抢军火,撤走了,还不忘算计本田一郎一把,这是够聪明的,但不够智慧,聪明和智慧不是一回事,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方振山扑哧笑了:“是,最近我发现了,我感觉靠那些不是长久之计,这不才来找你的嘛,你就别熊我了!”
“我这是熊你吗?你不想通了,依照你的德行能学好我们共产党人的做法吗?”杨再天看着可爱的方振山也在笑。
方振山有些吃不住劲了:“老哥,我照着做不就完了吗?”
“你小子还是没往心里去呀,你爹天生的草莽英雄,他岁数大了,也就能做那么多了,你呢?上过大学,念过讲武堂,难不成也要一辈子当个大当家的?就这点儿追求了?”
“我……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打鬼子就行呗!”
“底气不足了吧,你好好听着吧!”龙向飞调教起方振山来了。
杨再天也觉得这两位有意思:“当家人的思想不转变,啥也贯彻不好,所以你要从头想想!”
方振山看看碗:“老哥,我吃完了。”
“好了,今天先谈到这里,你们去休息吧!”杨再天很高兴,他知道他又得到一位得力干将了。
到了营房外边,方振山看看四周没人了:“你说你老挤对我干什么吧?啊?”说着方振山就把龙向飞摔倒,骑在龙向飞身上,龙向飞哈哈笑了起来。
“说,你是不是早和杨政委见面了?”方振山感觉出来了,不然第一次见面龙向飞是不能那样说话的。
“啊,早见面了,早见面还是错误吗?要不怎么把你带到杨政委面前呀?”
“你看看我让杨政委熊成啥样了?你帮什么腔啊?”
这时方振山身后有人说话了:“杨政委咋熊你了,你说说?”
方振山一扭头,龙向飞趁机翻身把方振山整了个跟头,龙向飞站起来:“李参谋长好!”
来人是参谋长李向东,李向东笑呵呵地说:“你说说杨政委怎么熊你了?老杨怎么能这样呢?老杨,老杨你出来一下。”
方振山急忙拦住李向东:“参谋长,你小点儿声,我求你了。”
杨再天出来看看几个人:“咋的了,啥事?”
“这两个小子是谁呀?”
“哦,这个就是方振山,我和你提过的,他父亲方老爷子,打鬼子的英雄!这个是龙向飞,他和方振山都是讲武堂毕业的。”杨再天有些纳闷儿,这两位怎么摔上跤了呢?
“噢,以后对方振山客气点,你看你整的,这两个出门就摔上跤了。”
杨再天明白了,笑了起来:“你小子还不服,是吧?”
方振山急忙辩解:“没有,没有,我们先回营房了。”
方振山、龙向飞急忙走了,杨再天和李向东在后面哈哈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林间传出很远很远。
方振山躺在大铺上睡不着了,反来复去地想着杨再天说过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忽地坐了起来。龙向飞还在看一些文件:“干啥呀,还要摔?我没工夫啊!”
“摔什么摔?我是觉得杨老哥说得在理,哎,你知道的多给我讲讲呗!”
“我没时间给你讲,你自己看看这些吧!”龙向飞推过来几份文件。
方振山拿起来,认真地读了起来。读着读着方振山激动了:“这封指示信说得太好了,咱们好像也按这个做了吧?”
“做了,但不到位!还有做得有些变味儿。”
“啥不到位,啥变味了?”方振山有些不解。
“优待俘虏,你只优待纪子一个人,联合一切反日力量,你只联合于大娘那一股人马,帮助老百姓你只帮助你家周围的,不够广泛!”
“小鬼子杀人放火,我还优待他们?我就觉得高老哥够劲,全杀光,全扒光,全抢光!”
“日军侵占东北确实不对,可是单个的日军未必都那样,如果能争取过来一个,这一个再影响其余的日军,不会比你的高老哥差的。”
“咋影响?”
“通过他们自身的经历,说明这场战争是错误的,不能让更多的日本普通人充当炮灰呀!”
“这我得好好想想!”方振山倒下继续看那些材料。
第二天早上方振山大口大口地吃完饭,一抹嘴觉得有些撑得慌,好长时间没有这样吃饭了。这时杨再天和李向东走了进来。
龙向飞站起来:“杨政委、李参谋长,快坐。”龙向飞倒了两碗水。
方振山坐在大铺上,看着杨再天和李向东:“今天你们两位老哥,一起给我上课?”
李向东一笑:“今天呐,找你们两位讲武堂的高才生给我们上一堂课,军事课,怎么和小鬼子斗法的课。”
“哎呀,这可不敢当,我最近没占小鬼子什么便宜,也没啥经验呐。”方振山急忙说出实话。
李向东很认真地说:“正因为你没占小鬼子什么便宜才找你讲讲反面的经验,你就别客气了。”
杨再天站起来,走了两步:“我早就听说方老爷子的人武器装备好,人数也不少,怎么就占不到便宜呢?我和参谋长确实想听听。”
方振山想了想:“小鬼子装备好,阵地战不到万不得已打不得,特别是进攻城市;再有就是小鬼子的灵活性好,他们有汽车,跑起来快,所以我们得利用好地形地理优势;再一个就是小鬼子人数占优势,这种优势越来越明显,我们也得集中优势兵力;还有就是补给,没有充分的弹药准备,不能打大仗,我觉得也就这些了。”
杨再天和李向东对视了一眼:“嗯,这个我们也有所发现,这种苗头越来越明显,那我们能不能克服掉这些缺点呢?”
“你说说,有没有克服的办法,你不是总和香兰在屋里研究吗?”方振山把球踢给龙向飞了。
龙向飞也不客气:“我说说我的想法,不一定成熟。我觉得制胜的法宝就在于发动群众和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抗日力量。我们的朋友和同志越多,人和枪就越多,分布的地区就越广泛,这样随时可以集结,随时可以一起作战,在人数和武器上超过小鬼子,如果在人数和武器数量上超过了小鬼子,办法就多了去了。”
“嗯,向飞说得有道理,只是在具体战术上还要再细细地研究。”李向东先肯定了龙向飞的想法。
“老哥,说说你的经验呗,你肯定有心得的。”方振山很有兴致地看着杨再天。
杨再天一笑:“你小子的办法和我差不多,要快,要狠,要准,要猛,一旦交手就不给小鬼子喘息的机会。快表现在快速集结,快速出击,快速战斗,快速撤退。既然同小鬼子正面交手不易取胜,那就发动突然袭击,长途奔袭、半路伏击、化装袭击,这些你们都搞过,只是不要死板,要灵活运用就差不多了。”
方振山拍掌叫绝:“老哥,你总结得太好了,我回去就照办无误。”
“我还有个决定,你必须执行。”杨再天的笑容没了,变得严肃了。
“你说吧,我肯定照办!”
“好,你的队伍的领导人得重新任命,我是说主要领导人。”
“啊?怎么重新任命?”
“李香兰同志任政委,向飞任参谋长,你呢就当个队长吧,队长可不是一把手呀,你不会反对吧?”
“这……这……”方振山一咬牙,“我不反对!”
“你什么时候对我党的方针认识上去了,什么时候再当一把手吧,有事情不独断专行,明白吗?”
“明白,明白,有事我多和香兰、龙飞商量!”方振山知道自己还没入共产党的门呢。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逼你呀,我和参谋长真是希望你的队伍能像雪球一样,不断地扩大。”杨再天语重心长地说。
方振山一拍胸脯:“请老哥放心好了,我一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