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进入禁制,天玄便一扫先前的颓丧,强势迈步走向天顶圣树。树下,苏代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
“收拾好心情了吗?”苏代道。
天玄古井无波,径直走到树下道:“你要收我为徒?”
似乎没有想到天玄如此开门见山,苏代稍稍错愕,在接触到天玄坚定后眼神后,会意道:“看来我的担心是多此一举了,毕竟是千年的魔魂,而非眼前所见的少年。没错,我要收你为徒,你肯吗?”
天玄道:“在这之前,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可以。”苏代答得轻松,似乎早就想到天玄会如此。
天玄也不管苏代怎么想的,直接道:“如果我没记错,先前白氏兄弟说开启禁制后,你需要两天的时间才能出去,但方才你便和我一同出去了吧?”
“心思缜密,不错。”苏代满意地点点头:“他们说得没错,我确实需要两天的时间才能完全从闭关的状态苏醒过来,如今你所看到的,仅仅是我的魂体。即为魂体,自然没有两天的限制,甚至能直接神游万里之外。否则,又如何知道那么多秘辛,甚至熟悉萧何所弹的曲子呢?”
人族与其他族群不同,魂体是直接依附身体而存在的,所以一般人自然做不到凝魂出体。要做到这一步,必须达到造器阶段,也就是人族口中的大一品境。
天玄哑然,若苏代所说为真,他能凝魂出体,甚至魂体神游万里,那么苏代的实力,少说也是春寒那个等级的,甚至比春寒更强。但天玄随即想到苏代曾是当初和上古魔者共同创出魔心三鉴的人,虽为人族却活了千年不止,想想也就释然了。
“这一点我可以相信你。但尚有一事,我刚进入秘境时,便已经感应到了禁制中的一切,甚至见到了与你一般装扮的萧何,这又是何故?”
“嗯?”苏代皱眉道:“你所说是真的?”
“当然。”
“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有这般感应,但如果真要细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它吧。”苏代说着,抬头看了看繁茂的天顶圣树。
“菩提树?”天玄疑问。
“是菩提树没错,但在这个世界,你该称呼它为天顶圣树。你知道天顶圣树的由来吗?”
天玄摇了摇头。
“在这个世界,天顶圣树原本有五颗,分别属于五个族群,人魔神妖鬼。人族的圣树位于淮王城,魔族在血泪沉渊,鬼域在冥界伽罗殿,神族的圣树原本在神族据地,但在五族终战后不知何故,出现在了诸神之巅,而神族也就此消失。至于妖族的圣树,已经被毁了。”
天玄此时方知原来天顶圣树竟这般重要,他曾看过伽罗殿前的天顶圣树一眼,别的则没有见过。可如果是五颗,那自己眼前这一颗呢,难道不过是被禁制造出来的?想到这,天玄欲发觉得眼前的苏代越来越神秘了。
天玄问道:“天顶圣树如此特别,竟会被毁吗?”
“被毁不代表消亡。在这个世界,死亡并不意味着结束,这一点死而复生的你应该明白。天顶圣树之所以被称为圣树,便是因为它是六道轮回之外的产物,只要有契机出现,死亡的天顶圣树也能在一夕之间重新生根发芽。”
苏代说着,又叹道:“不过,这并非天顶圣树真正的特殊之处,它真正特殊的地方,是因为他与每一族的气运息息相关。妖族圣树被毁,造就了如今整个妖族颓然不振的态势。所以每一族的圣树繁盛与否,便意味着接下来日子里整族的气运强弱。失了气运,便意味着腐朽。”
天玄想不到天顶圣树竟然如此重要,又疑问道:“当初妖族的圣树是被谁毁掉的?”
“战中毁掉的,具体是谁已经不可考。”苏代说着,似乎有些慨然,他仔细端看着禁制中的圣树,似乎想到了什么。
天玄不明所以,也不在此上纠缠,说出了对自己最至关重要的疑问:“你,究竟是敌是友?”
苏代回过神来,看着天玄浅笑道:“你认为,姓苏的我和姓素的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看似调侃的话,却在天玄的脑中瞬间炸开了锅。他忽然想到,苏代只是眼前这人如今的化名,而他曾在千年前写下《沉剑总论》,留下获得魔心三鉴的线索,而巧合的是,这本名不见经传,看似毫不起眼的书却出现在素氏宗门的武阁中。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天玄不敢置信地道:“雁子关的素氏宗门是你建立的?”
苏代闻言摇了摇头。“你错了。”
错了,难道一切真是巧合?天玄狐疑地看着苏代。
“其实,整个雁子关都是我一手建起的。”
“什么!”闻得这个消息,除了震撼,天玄更是一阵后怕。暗中建立起雁子关和东乌兵团,更饲养了一群堪比高阶妖兽的恐象,这个人,究竟想做什么。
天玄紧张道:“你究竟有何目的?”
“目的吗?”说到这,苏代的目光似乎有些深远,顿了好半饷,他才淡淡地道:“你知道张忘年生前曾对我说过什么吗?他说:‘像我这样的人都有一种癖好,总是喜欢爬得很高,看得很远,却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感觉的。’也就是因为这句话,我才破例收了他这么一个徒弟。至于那两兄弟,则是我闭关后才跟在他身边的。”
“抱歉。”天玄知道,张忘年所说的,便是寂寞。眼前的人,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因为这两个字吗?如果是这样,未免有些奇怪。
“那,你为什么想收我为徒?”他又问道。
“因为,”苏代顿了顿,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玄:“你的眼神。”
天玄有些不好意思,转瞬一想,突然惊道:“你在转移问题!”
“哈。”苏代想不到天玄竟然发觉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正色道:“想看清这个世界的局势,就要在天顶圣树上找答案。妖族圣树被毁,神族圣树则脱离了神族据地,都预示着变化将起。伽罗殿我没去过,不知道鬼域的圣树如今状况如何,但人族圣树生命力大不如前,血泪沉渊的圣树也已成枯木。找出引起天顶圣树变故的根源,便是我目前的目的。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我才发现了你,并借三界紊乱之力将你带入了这个世界。”
天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苏代,但从见面至今,他对苏代并没有恶感,最初对他的戒备也是因为鬼相。他奇怪道:“如果你的目的仅仅是这样的,为何鬼相要对你有所提防?”
“鬼相吗?”苏代说着,似乎泛起了些许心思。
天玄一看便知道,苏代肯定和鬼相接触过,否则鬼相也不会对复活他这般尽心尽力。至少在某些问题上,两人必是达成了共识。
还没等他问,苏代便道:“所处的位置不同,看到的以及思考的东西便不同。鬼相身居鬼域相位,所思所想自然便与鬼域有关。如今阎王和镜灵王相继失踪,其他各殿各自独大躁动,他关心的自然便是如此。但天玄啊,你要记住,鬼域之乱只是三界失衡所造成的后果,一切事件的源头还是天顶圣树的异变。真正的幕后推手,如果是出自鬼域十二殿那还好办,但更有可能的是,整个鬼域只是被利用了,那么要揪出这样一个翻覆风云的人物或势力,就只能靠你了。”
“靠我?这怎么可能。”不是天玄不自信,而是连鬼相和苏代这般人物都没法,他自认不论武力还是智力,都比不上他们。
“你虽为这个世界的魔魂,但早已跳脱了这个世界的天数影响。如果我猜得没错,幕后谋划者已经控制了镜像世界,如今这个世界上发生的绝大多数事件只要他想查,便一定能查到。而你,便是他无法探查到的异数。你的一切动向,他无法透过镜像世界察知。”
天玄想不到原来自己被众人看重的原因便是这个,但镜像世界无法察知,不代表在这个世界没法知道吧,毕竟连马面都已经知道自己跟老牛的关系了。天玄又道:“万一他透过其他渠道发现我呢?”
苏代笑道:“问题的关键就是,如果你有任何疑问都能立刻得到解答,那你还会派人毫无效率地去搜寻相关情报吗?”
天玄摇了摇头。因为他想到,如果他掌握了镜像世界,他也就不会去费心让霍家建立情报网。因为拥有镜像世界便意味着所有的情报完全呈现在你的面前,而且毫不费力就能获得。如果不是天玄魔魂的出现,没有人会相信镜像世界竟有这样一个例外。
天玄想清楚其中关窍,苏代又接着道:“不过你也不会感到有压力,因为我有预感,最早发现天顶圣树异变的并不是我。”
“那还有谁?”
“阎王。”
“阎王?”天玄有些不敢置信。从如今的情势来看,阎王闭关是假,真实的情况便是失踪了,而且极可能与那幕后黑手有关。但阎王此时只怕是自身难保,否则又怎会纵容鬼域开始骚乱。
苏代似乎看出了天玄的隐忧,继续道:“我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据闻阎王身具黑白双相,全天下所见皆为白相,失踪的也是白相,那么黑相究竟在何处?而且,根据我的调查,当年阎王无故留了一名暗魔性命,如今却成了你恢复暗魔力量的关键;更有甚者,当初你的魔魂能逃到另一个世界,便是妖族圣树被毁造成的,我曾猜测,那名毁掉妖族圣树的,会不会就是阎王,原因便是他已经察觉了未来之变,提前留下一系列的措施。”
天玄诧异道:“这……不能吧,那都是数千年前的事了,暗魔之乱也早于五族之乱,妖族圣树不是后来的战争中才毁的吗,而且那时五族之乱才刚刚平定,一切都开始向好的方向过度……”
“我怀疑你曾因某些原因滞留在这个世界,一直到妖族圣树被毁才到了另一个世界。刚开始我也只是怀疑,但你之前说,你作为萧何死后再次为你复生的人不是鬼相,而是阎王,对吧。”
“确实如此,鬼相当初找上身为竹天玄的我时,得知是阎王重新为我找的这躯体,似乎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天玄说道。
“我能如此轻易便你带到这个世界或许也有阎王在暗中出力,只是阎王至今行踪不明,不知究竟在谋划些什么。总之,目前你凡事都要低调,先执行鬼相交待你的任务,与鬼域十二殿发生冲突不要紧,但不要暴露了自己超脱天数的秘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至于其他方面的事,为师我会继续关注,你暂时不要插手。”
见苏代已经开始自称为师了,天玄瞥眼道:“我还没答应做你徒弟吧?”
苏代笑了笑,不置可否道:“这几天,你先随我领悟魔心三鉴,待你剑法入门之后,为师便开传送阵让你直接前往东乌兵团。但你要记住,不要一次性雇佣太多的兵马,多了反倒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不利于你未来的行动。”
见苏代已经认定了自己这个徒弟,天玄也不知自己该坦然接受还是坚决抵制,但似乎,这样也不错吧。
想到这,天玄也不再多说什么。不论如何,如果有苏代亲自提点魔心三鉴,对自己是极大的帮助。自己目前的实力,实在是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