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子？”
听得慕容扬和段干彰所言，重鸾神色不变，嘉兰却忍不住笑出声，继而连连摇头道：“如此说来，可不得把那些人吓傻了？”
慕容扬俊朗面上拂过一丝浅笑，点点头道：“其实他们并非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他们的大当家本也是宫中的人，只是后来被无端牵扯进一些事情中，险些被人灭口，他逃到这里，正好被我救下，便就在这里落了脚。”
“难怪……”嘉兰嘀咕一声，“他身上会有股子宫里那些人的感觉。”
慕容扬好奇地挑眉，道：“姑娘也认识宫里的人？”
嘉兰一愣，转而笑道：“止息楼常有宫中贵客前去，多少见过一些。”
闻言，几人便淡淡一笑，不再多问。
段干彰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重鸾，直到这时，方才听他开口，缓缓道：“方才为了不透露你的身份，又想让他们知道你不能得罪，就随便编了个借口，莫要放在心上。”
重鸾莞尔，向慕容扬和段干彰看了一眼，点头道：“是我要谢过二位庄主才是。”
顿了顿，又道：“却不知，少庄主何故会在此？”
段干彰笑容清浅，嗓音澹澹道：“十二庄每年清明前后都会有一次小聚，各家庄主会聚在一起品茶议事。慕容庄主去年接任庄主之位，今年是第一次参加这次小聚，我受家父之命，前来给慕容庄主送帖子。”
慕容扬接过话道：“段干叔叔客气了，往年我曾随家父去过几次，大可不必劳少庄主亲自跑这一趟。”
重鸾静静地看着两人，突然笑出声，迎上几人不解的眼神，她不由得摇摇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段干庄主的本意，只怕并不仅仅在送这一份帖子，若是如此，大可以差个下人送来便可。”
闻言，段干彰和慕容扬同时抬眼向她望去，面上拂过一丝赞意。
段干殷这般劳神，又特意让段干彰亲自走这一趟，自然不是送个帖子这么简单，早在去年慕容扬接任庄主之位时，便有人私下议论，十二庄之中，以问月山庄为首，其次便是隐月山庄，换言之，隐月山庄在十二庄之中有二把手的分量，而慕容扬年纪尚轻，怕是难以担此大任。
虽然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慕容扬处理了不少让人信服、无以辩驳的大事，然各家对他的态度依旧不甚明朗，如今十二庄的聚会近了，问月山庄亲自派出少庄主给隐月山庄慕容扬送来拜帖，一来表明了自家对隐月山庄的看中，二来亦是对慕容扬的认可。
问月山庄一表态，再加上有慕容扬做出的成绩摆在众人面前，其他人便不再好多说什么。
只是，两人对重鸾解释完这番话之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看了重鸾两眼，顿然齐齐变了脸色。
呵！三楼十二庄的事，她原本，该是比他们都了解。
毕竟，若是没有那一场动乱，她如今不是澜玥阁的大小姐，就是他们的阁主夫人。
隐月山庄上上下下依旧保留在最清幽素淡的布置，慕容老庄主生前就不喜奢华，而今他过世不满三年，身为人子，慕容扬这么做，倒也算是个孝子了。
园内，那一株琼花正开得怒，一树纯白，令人神往。
琼花树下，一抹清瘦身影久久站立，神情冷清，似有若思。
不远处，一道清濯眸光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缓缓走上前，道：“有心事？”
重鸾侧身，看了段干彰一眼，微微摇头，“只是觉得这里的琼花开得比京中的好看。”
段干彰不由得轻声一笑，道：“细凤城的琼花是整个离朝境内最好的，这里最适宜琼花的生长、开放。”
“是呢。”重鸾呢喃一声，神情有些涣散。
看出她神情中的凝重，段干彰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儿？”
重鸾想了想，摇摇头道：“倒是没有，只不过是在京中待得久了，就想着出门走走，透一口气。”
段干彰点点头道：“打算去哪里？”
重鸾道：“平城。”
“平城……”段干彰深吸一口气，是个不近的地方，就他们这速度，走一趟至少要五天。“这一路过去，多是江湖重地，人多眼杂，你若不嫌，我陪你走这一趟。”
重鸾缓缓抬头，定定地看着段干彰。
他说的没错，从这里往平城去，至少还有经过好几个江湖中的门派，其中就有十二庄中的啸月山庄，便也是十二庄之中，除了冷月山庄以外，对重鸾追得最紧的一家。
重鸾隐约记得，沈峘还在的时候，啸月山庄就想过要自立门户，脱离澜玥阁的控制。
想到冷月山庄，重鸾又不禁想起数月前的惨案，据说，冷月山庄是在一夜之间被人屠杀殆尽，包括庄主冷凌和他的母亲冷夫人，死相惨不忍睹。
“自冷月山庄被灭之后，十二庄就变成了十一庄，步清倬难道就没有想过要再扶持一个，或者收服一个？”
听着重鸾冷冷的声音，段干彰微微垂首道：“此事我听家父提起过，当时阁主下令让人追查了冷月山庄的事，可是没过多久便不了了之，没了声音。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不再提此事，可是心里都明白，冷月山庄一向对阁主阳奉阴违，表里不一，这一次冷月山庄究竟是毁在谁的手上，还未可知。”
“呵！”闻言，重鸾不禁轻笑一声，道：“得罪了步清倬，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他就是这么无情无义的人，一个杀人恶魔。”
段干彰看着她眼中的冷笑，问道：“那你呢？”
重鸾一怔，顿了顿，又笑道：“我也是一个死人，一个没有灵魂的死人。早在当年澜玥阁动乱，我就已经死了。”
段干彰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过当年的场景，却听他的父亲段干殷说过，那一次澜玥阁究竟死了多少人，已无人知晓，众人只知，澜玥阁的小姐，沈重鸾，是亲眼看着这些人被杀的。
包括拼了性命想要救她离开的梁木等人。
幽幽一叹，他开口问道：“你可曾想过若有朝一日，你与阁主正面为敌，身为十二庄之一的我，却要为了救阁主而与你兵戎相对，到那时，你会怎么做？”
重鸾垂首沉吟，弯眉浅笑，轻轻吐出八个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段干彰顿然感觉心底一凉，继而又挑眉笑开。
执着、冷决。如此，才是他最欣赏的那个沈重鸾。
“打算何时起程？”
重鸾想了想道：“明日。”
段干彰一愣，没想到这么快，心里也越发肯定，重鸾这一次出门绝非是为了出去走走散散心这么简单。
不远处传来一阵谈话声和嬉笑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嘉兰手中托着一只托盘，与慕容扬正一道向这边走来，两人有说有笑。
重鸾倒是从未见过嘉兰笑得这么轻松，一直以来，她都是待在莫凉城，京都固然繁华，然而也危机四伏，身为止息楼的管事，她终日都要担忧很多、顾虑很多，便是偶尔随重鸾外出，也不敢有丝毫放松，生怕会陷重鸾于险境，又何曾像如今这般，远离京都、远离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又无需被束缚，无需忧虑良多，轻轻松松过？
嘉兰虽是止息公子指派来照顾重鸾的，可是重鸾心里明白，嘉兰绝非一般人，从止息公子对她的重视便能看出。
此时，一眼望去，君子佳人相伴行，倒是颇有些佳偶天成之感。
侧身，向段干彰望去，虽不言，却看出他的心思，两人竟是不谋而合。
想到此，都忍不住轻轻笑开。
直到这时，慕容扬和嘉兰才注意到二人，快步走上前来。
只听嘉兰语气明快道：“我瞧着后院的园子里种了不少豌豆，已经长得很熟了，就向慕容庄主讨了些来，煮了粥，又加了些桂花汁儿，可与往常的味道大不相同。”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重鸾面前，嘉兰把托盘放到几人身后的石桌上，一边盛粥一边招呼几人坐下。
重鸾不禁挑眉问道：“这个季节，你从哪里弄来的桂花汁儿？”
嘉兰看着慕容扬笑了笑，慕容扬便接过话道：“去年秋时我见后院的桂花开得盛，就让庄里的下人收集了一些，竟不想给嘉兰姑娘派上了用场。”
闻言，重鸾不由摇头叹道：“庄主庄里的这些宝，可别都让这丫头给你糟蹋了。”
“怎会是糟蹋？”慕容扬连忙摆手道：“托二位姑娘的福，慕容今日也有机会尝一尝这豌豆粥了。”
重鸾只能轻轻一笑，与段干彰一并坐下。
嘉兰的手艺如何，重鸾最清楚不过，这一碗豌豆粥本就清香沁脾，再加上有桂花汁儿入味，自然是美味至极。
也难怪这两个男人都忍不住对嘉兰露出赞叹之意。
清粥入胃，重鸾感觉舒服了许多，这一路来的颠簸疲惫之感也渐渐散去。
抬眼看见满树琼花随风摇曳，她突然就来了兴致，对嘉兰道：“取我的琴来。”
嘉兰先是愣了愣，然后大步进了屋，取来独幽摆放在重鸾面前，倒是难得她主动抚琴。
十指纤纤，抚上琴弦，轻轻拨弄，一曲琴音如月光流泻，铺洒下来，照在三人的脸上。
只见座中三人全都出神地看着抚琴的重鸾，一时间竟是忘了手中的豌豆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