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郁宁从桌台挑出一张画纸,一道窈窕的青色身影映入眼睑,及腰的发丝被海风拂起。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到那个神秘男人的话,以及那张倾城绝色的画像。
“你……喜欢她?”心,在他一笔一墨勾画中,碎裂无声。
楚胥羽一怔,“喜欢?”
“否则,你岂会对她念念不忘。”尖锥般的痛楚,让她呼吸不过来了,却是倔强道:“你一定很想娶她为妻。”
“你误会了。”楚胥羽失笑,起身走到她跟前,握起那双冰冷僵硬的脸,揉搓着给她取暖,“有今天没明天的,娶妻生子对我而言是遥不可及,我只是好奇她为什么会一直出现在我梦中。”
“你真的不喜欢她?”段郁宁眼睛一亮。
“我都不知道她是谁,为什么要喜欢?”楚胥羽捏了她通红的鼻子,开玩笑道:“要喜欢,也是喜欢你才对。”
段郁宁一怔,亮澄澄的眼眸紧盯着他,“你喜欢我?”
被她一问,楚胥羽愕然,“我们都还小,提这些不觉得太早了么?”
刚亮起来的眼眸,再次黯然。她就知道,没有男人会喜欢她这么丑的人。
“不过,跟你在一起很开心。”她没有心机,不会算计,却是在用生命关心他。那种感觉,是他从未感受到的温暖。
“真的?”段郁宁眼眶泛红,鼻音浓重道:“那你有没有梦到我?”
“肯定有。”梦,从来都不是好梦,不是看到她保护他死掉,便是梦到她死在自己手中,醒来后痛楚心绯,他甚至都不敢多看她一眼,就怕梦中的事会发生。
段郁宁脸色绯红的扬了扬手中的画纸,“你梦见她多一点,还是梦见我多一点?”
对于她的固执,楚胥羽啼笑皆非,“当然是你。”
“那……”段郁宁深呼吸,鼓起通气道:“你长大了,会不会取我为妻?”他喜欢她,他刚才说过的。
楚胥羽石化。她今天怎么了?
“我就知道。”明明知道是在做白日梦,可她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问了。
忍住泪水,段郁宁转身往外走。僵硬的手握住门槛,提脚迈了下去……
“如果我能活那么久,我娶你。”楚胥羽对着她的背影道:“只要你不嫌弃这病弱不堪的身体。”
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如断线的珠子簌簌而落,她奔回自己的房间,没有回头。
楚胥羽一头雾水,走到隔壁敲她的房间,“郁宁,你没事吧?”
“没事,我睡了。”段郁宁窝在被子里,“你也早点休息。”
“明天我们早起,到山下走走吧?”银毛给了袋碎银,山上极缺衣少食的,需要去采办些东西。
“嗯。”被窝里的段郁宁欣喜若狂,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楚胥羽一句话,段郁宁激动的彻夜未眠。他的心,还是有她的!
跟万福寺的和尚一块上完早课,楚胥羽跟段郁宁揣着银子下山。进了城,楚胥羽买了纸墨笔砚,到药铺抓了几剂治肺痨的药,之后到裁缝铺量身订衣。段郁宁毫不犹豫的选了青色布料,楚胥羽不解道:“你做三套衣服都是青衣,不选别的颜色?”
“主人,我喜欢青衣。”段郁宁笑容灿烂。
“……”咳,是巧合吧。
量完尺寸走出裁缝铺,楚胥羽的目光落在不远的首饰摊上。整个男儿装,着实委屈她了。
一支碧绿的翡翠簪子,吸引了他的目光。身上银两已不多,楚胥羽仍是毫不犹豫买了下来,送给段郁宁,“过几天便是你的生辰了,没啥好礼物送给你,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谢谢。”段郁宁欣喜若狂的收下簪子,手紧捏着不放。
买了粮食走出城门,两人返回万福寺。山路崎岖,楚胥羽背着袋米,不到半个钟便是气喘吁吁,找了处干净地方休息。段郁宁到溪边取了些水给他解渴,寻思着该让银毛给他吸浊了。虽然楚胥羽修炼内功缓解了病症,可仍是抑制不住病魔的蔓延。
悄然摸着放在衣袖之内的簪子,段郁宁犹豫良久忍住害臊低声问道:“你昨晚说的话,可还算数?”
楚胥羽茫然,想了半晌问道:“我昨晚说的什么话?”
“你……”脸色绯红的段郁宁心一凉,当下也顾不得矜持,心有不甘道:“你说长大后娶我为妻,莫非只是玩笑话?”
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她居然当真的。楚胥羽忍俊不禁,可见她眼眶发红的伤心模样,到嘴的话被呛住了,只得道:“当然算数。”
得到他的承诺,段郁宁破涕为笑,“你不嫌我丑么?”
“郁宁,你或许不漂亮,但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你丑陋。”楚胥羽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介意自己的长相,不禁若有所思道:“女子再美的容颜,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迟早会留下满脸的皱纹,百年留下一堆黄土。你觉得自己丑,却不知他人没了手脚,或是百病缠身,总之是人都有美中不足的地方,你胜在心地善良,身体健康。”
楚胥羽的话,让段郁宁波澜起伏的心稍为安静下来。不管如何,他的话犹如一颗救命稻草,让她抓住了。
神秘人说过,如果她成为尸魔,便有能耐改变楚胥羽的命运。她不想做僵尸,但一定可以想办法改变他的命,如果他爱上她,跟他有四世情缘的女人便不会出现,一旦他的命格改变,或许便不会如神秘人所预言的众叛亲离,尸骨无存。
提起神秘的男人,段郁宁才想起昨晚的事,“对了,昨晚银毛来了,还带了个尸魔过来,身材魁梧壮硕,长着金色的眼睛,他说他叫赢勾。”
楚胥羽一听,脸色都白了,“我们最近似乎挺遭僵尸喜欢的。”
段郁宁亦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想让我修炼僵尸。”
“赢勾?”尸魔修炼需要上万年的光阴,自道家古籍记载,唯有女魃一只。
读万卷书,却关注过僵尸的事,加子如今隐居深山,纵然想打听些僵尸之事,对楚胥羽而言都相当遥远。对僵尸的了解,只有通有银毛给的《尸语》,而《尸语》主要讲了僵尸语言,其他的太少了。
对于突然冒出来的赢勾,楚胥羽没有任何头绪,只觉得危险。他着实段郁宁何以如此招僵尸喜欢,银毛要收她为徒或许只是一段奇遇,谁知紧接着出现只尸魔。傀儡银毛背后的操控者,想来便是尸魔无疑。它们到底对段郁宁有何企图?
“你以后尽量少接触它们。”楚胥羽神情严峻道:“邪物终归是杀人不眨眼的。”
段郁宁点头,“不过,我觉得它们对我并没恶意。”
“邪物向来喜怒无常,它们对你好肯定有所图。”太多的谜团解不开,楚胥羽对她的处境担忧不已,“在我们未解开女魃泪及僵尸的秘密之前,你尽量远离它们。”
“嗯。”段郁宁把玩着碧绿的簪子,低头道:“我可以当它是你送给我的定情物吗?”
“……”楚胥羽愕然,想不到段郁宁会如此主动,当下也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于是便道:“好。”
段郁宁激动的紧咬着唇,一把将楚胥羽的那袋米提起来,背在肩膀上施展轻功向山上而去。
楚胥羽失笑,起身跟在她身后。她的性情,身为女儿身着实可惜了。
春来秋往,酷热冬赛,满山翠绿的枫叶遍野飘红,一年时间转瞬即逝。
赢勾再也没有出现过,银毛倒来过两三次,每次会带几本武中各大门派的武功秘籍,给段郁宁弄稀罕的玩艺儿,有次甚至不知从哪儿给楚胥羽弄了盒丹药过来,死活非得说是仙丹吃了长生不死。
银毛虽然爱作,却没有学到人类的圆滑,没掩饰住脸上奸笑之意,楚胥羽并点破它,当然也没有碰所谓的仙丹。
一年光阴,除了悟惮修炼内力之外,他将所有时间都花了拆解各大门派的秘籍,偶尔也练些简单的招式,遇上武功平平的敌人,自保倒是没问题的。体格不适合习武,楚胥羽的轻功倒是练得炉火纯青,飞檐走壁水上漂都不在话下。或是修炼内力的缘故,肺痨不似之前频频发作,偶尔天气骤变会浑身不舒服。
较之楚胥羽的变化,段郁宁可谓是脱胎换骨。不得不承认,她是千百年来难得的武学奇才,靠之楚胥羽的指点,短短时间便练到挥绸成棍,飞叶伤人的境界。
武学上的造诣,加与跟楚胥羽定情,段郁宁愈发的自信,只要不看那半边脸,倒是个美人胚子。
“郁宁,你以现在的武功,能智将跟他的一帮徒弟你有办法对付吗?”他曾跟段郁宁多次夜探方丈禅房,假和尚总共有八名,都是训练有训的杀手。
“留活口吗?”那帮人渣,让他们多活了一年。
“交给官府处理。”楚胥羽做事向来考虑周全,“只要防着他们穷途末路时刺杀我们就行。官府捉了他们,自然会审问他们的幕后使者是谁。”这帮杀手口风严峻,他跟段郁宁多次夜窥能智,可他却没有露出蛛丝马迹。
当夜,楚胥羽写了封匿名信,将一年前能智被假和尚谋杀于后山山谷的事全盘托出,让段郁宁送到当地官府。以防官府捉人时,杀手会害寺中僧侣,他还让段郁宁带让蒙汗药回来,明天一早偷放在膳食中便可助官府一臂之力。
动刀必然见血,智擒方向上策。
忍辱负重一年,好不容易可以出口恶气,可楚胥羽却让官府处置他们,段郁宁自是心有不服,却没有明说。
施展轻功到了衙门,段郁宁信手掂了根树枝,运起内力将信封打向衙门大堂内的红色柱子。树枝稳稳插内柱子,段郁宁飞身离去,在城里转了几条街,买了蒙汗汉跟几支迷烟离去。
回去万福寺,她并不急着回静心院,反是换了事先藏好的夜行衣,用迷烟戳破能智方丈的纸窗,将烟吹了进去。熟睡中的能智毫无知觉,段郁宁堂而皇之走了进去,封他身上的几大穴道,女魃泪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