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楚胥羽在床边坐下,眼眶发酸,“我是羽儿。”
姚震愕然,半晌才缓过神来,“羽儿?”
“你不记得我了?我在万福寺给你写过信,不知你收到没有?”
姚震一直打量着楚胥羽,良久才急道:“几年没见,想不到你变化如此大,舅舅都认不出你来了。”像,实在是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舅舅在边关受苦了。”楚胥羽激动的紧握住他的手,“我终于见到你了。”除了母妃,最疼他的就是舅舅了,可现在他却身负重伤命悬一线。
短暂的相逢喜悦过后,姚震着急问道:“你不在万福寺呆着,怎么跑到边关来了?若是被宫里的之人知道了,你是要受重罚的。让舅舅说你什么好,真是糊涂。”
动怒之下扯裂了伤口,姚震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自额前渗出,难受的咳嗽着。
楚胥羽扶着他半躺着,邓慰道:“舅舅别着急,我是虽是偷偷出来的,但绝对不会被父皇他们发现。”
“宫里的那个女人恨不得将你跟你娘除之而后快,你被她陷害流放到万福寺,她岂会不派眼线监视你。只怕你前脚刚离开万福寺,这消息后脚就传来宫里去了。”一个小破孩,真是不知人心险恶,居然敢跑到边关。
“万福寺有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只要有他在,便不会有人怀疑我离开了。”
姚震愕然,半晌才道:“你找人顶包?”
楚胥羽微笑着点头,“请舅舅放心,此事只要你不说去,绝对没有人知道。”
姚震将目光落在段郁宁身上,“这位小兄弟是谁?”
“我跟你提过的,我的救命恩人段郁宁。如果没有她的照顾,我只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了。”
姚震打量了段郁宁,对她一番道谢后对楚胥羽道:“你在这里吃顿便饭,我会派人送你们回去。”
楚胥羽让段郁宁回避,顺手将门也关上了。
“舅舅,我自出生起便身体不好,御医说我没几年活头。每次你进宫看我,讲边关金戈铁马、沙场秋点兵的,我都非常羡慕,想着总有一天自己也能出来见识一下。生为皇家子弟,保家卫国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我有这个机会了,还请舅舅成全。”
“你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姚震气得喷血,极怒攻心咳嗽不停。
姚震身受重伤,气血亏损内力耗尽,连喘气都费劲。楚胥羽不再费口气解释,抓他的手掌运起内力探了过去,姚震气血紊乱,多处筋脉受损。
楚胥羽将浑厚的内力源源不断渡了过去,姚震不可思议道:“你……?”不可能的,他怎么会如此浑厚的内力?楚胥羽天生体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是个不折不扣的药罐子。自己曾想让他习武强身强体,可不料他连最简单的蹲马步都做不了。如此虚弱的身体,别说习武连做些激烈的动作,都不定都能要了他的命。
至亲的舅舅,楚胥羽没有任何隐瞒,将这两年多来的际遇如数告诉了姚震。姚震沉默半天,才总算是缓过神来。眼前的外甥,不再是过去的那个病弱的孩子,他的内力深不可测。
“你确定寺里的两只兔子精不会被人揭穿?”
“不会。”下山之前银毛在大小灰身上做了些手脚,它们一旦离开结界便会丧失灵力。
姚震仍是不愿意留下楚胥羽,“如是换在平时,我会留你段时间,可现在鹰辽大军在关外虎视眈眈,而我军伤亡惨重,雁门随时会失守。你留在这里不安全,还是回万福寺吧。”
“舅舅,我或许没有制敌的能力,但自保绝对没有问题。”楚胥羽固执的不肯离开,“如果你不收留我,我也会留在雁门。”
姚震气结,权宜之计只能将他留下。让他在外面瞎混,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等自己病好些再让他离开。
楚胥羽刚走出姚震的房间,只见两名身穿盔甲的将军匆匆走了进来。擦肩而过,楚胥羽闻到弥漫在空气的血腥味,如果没有猜错他们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
鹰辽五万精兵驻守在雁门关外,隔两三天便会攻城一次,而鹫国弹尽粮绝死伤无数,若非姚家军军纪严明士兵视死如归,雁门只怕早已被攻克。
战鼓声隐约从城外传来,楚胥羽惆怅地望着远处,手紧紧箍成一团。
“你舅舅愿意收留我们了?”国仇家恨,段郁宁并没有太多触动。
楚胥羽点头,“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也不知能不能帮上舅舅的忙。”朝廷粮草未到,而鹰辽军却是兵强马壮,雁门随着都有沦陷的可能。
见他愁眉不展,段郁宁安慰道:“行军打仗的事我们不懂,杀几个敌人意思一下还是可以的。”
楚胥羽恍然大悟,“也对,难得来一趟,我们去城门看一下吧。”舅舅是绝对不会同意他上战场的,所以只能自己悄然去打探一下。
总管跟着两名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军一块进了姚震的房间,楚胥羽见四周无人拉着段郁宁便跑。跑出府邸,两人施展轻功往战鼓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两人轻功绝顶,约摸半刻钟的时候便倒了城门。一拨拨的士兵往城门上涌去,一具具的尸体及伤员抬了下来,箭弩不断射向城外,在纳喊厮杀中巨石不断往下投,惨叫声不断响起。
楚胥羽刚要往城上顶跑去,只听到一阵阵嗖嗖的声音由远及处,天然突然间阴沉下来,抬头一看天上黑乎乎的全是箭羽。
“小心。”楚胥羽将段郁宁搂在怀中,就地一滚紧贴在城门墙上。嗖嗖的箭羽从头顶飞去,射向远处。
远处逃窜的百姓,伤兵及死尸,惨叫声连天,殷红的血液四溅。楚胥羽望着远处不断倒下的人,愤怒与绝望涌起,他从不知道战争如此残酷,那些年轻的生命,无辜的百姓,浴血奋战的士兵……
箭雨过去,楚胥羽从震愕中缓过神来,推开段郁宁冲向城门顶。城门顶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身中利箭的尸体,而活着的伤兵残将,拿着武器不畏生死在奋战。
楚胥羽望向城门下方,城门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黑色的鹰辽铁骑从天际远处急驰而来,如流水般漫向城门。翻墙梯,巨大的攻城木桩正由鹰辽步兵抬着,不断朝城门攻击。
“将军,敌人的大军想破墙,现在怎么办?”远处的士兵着急地问着一名身受箭伤的将军问道。
浑身鲜血淋淋的将军道:“快去调兵,我们一定要死守雁门。”
“我们的一万精兵三天前被鹰辽军诱出城门,围困在洛邱回不来,城里已经无兵可调,现在只剩下一千多兄弟,根本守不住。”
“守不住也要守,再蛊惑军心我就杀了你。”将军将佩刀抽了出来,怒道:“城门要是破了,三万多名百姓该怎么办?兄弟们,我们姚家军生不怕人死不怕死,今天就是死也要拉敌人垫背!”
“誓死保卫姚将军,誓死保卫雁门!”
一时之间,城门的守军气势如虹,气震山河。
以一千伤兵,敌上万雄兵,雁门必败无疑。而雁门一旦失守,城中数万百姓性命保,眼前这帮誓死护国的士兵,不是被杀便成为受辱的战俘。
楚胥羽顾不得多想,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把刀,跃身跳下城门。若要眼睁睁看看雁门失守,他宁可跟着姚家军同生共死。
楚胥羽刚跳下城门,另一道身影跟着跳了下去。
“你是不是疯了?”段郁宁急了,想不到他会如此冲动。远处气势如虹的鹰辽军,不是十个一百个,而是上万个,他们有攻城军、步兵、骑兵,纵然楚胥羽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力挽狂澜。
“我誓死不做亡国奴。”楚胥羽紧握手中的刀,神色决然道:“今日若雁门失守,我宁可死在战场上。”
“既然如此,算我一份吧。”他不想活,她唯有陪着。
楚胥羽想劝她离开,可想到她的性格,不由点头道:“好!”
段郁宁抽出女魃泪,与楚胥羽对眼相望,施展轻功冲向如决堤洪水般涌过来的敌军……
“那两个人是谁?”城门上的夏参领看到两道影子如急驰的闪电冲向敌军,震愕的吼嗓子,“千夫长,那两人是怎么混上城门的?是不是敌军奸细?”遭了,他们肯定是鹰辽派进雁门的细作,趁乱逃出去。
夏参领脸色惨白,“放箭,快放箭!”两人武功高强,如果将军情透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守城士兵拿起箭弩朝楚胥羽射箭,无奈两人动作太快,眨间已远去,箭纷纷射空。
楚胥羽没有想到,自家人会朝自己放箭,若非他轻功卓绝,只怕已被射成马蜂窝。在皇宫娇生惯养,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上战场杀敌的一天。
铁骑冲向前,大地轰隆隆震动,漫天灰尘弥漫。楚胥羽忘了害怕,只看到敌军锋利的茅刺向自己的胸膛,他下意总举刀劈断茅,一个反手横扫过去,士兵胸前的盔甲被割断,鲜血喷了出来……
温热的鲜血喷射在楚胥羽身上,他一脚踹开士兵砍向另一头袭向自己的士兵。手起,刀落,生死间没有悲天悯人的犹豫,使出十成的功力,挥刀向马腿。马腿被劈断,骑兵重重向前甩了出去。
鹰辽军蜂拥而至,如爆布冲刷而过杀向雁门,楚胥羽拿的是普通兵器,纵然武功深不可测,一刀一命却也是杀不过来。他跃向段郁宁,手指往女魃泪剑尖抹过,刺红的血珠顺着剑刃滑过,嗜血的剑身泛出诡异的血红之光。
段郁宁跃身飞天,内力运于右掌,女魃泪朝地上中重重画了个弧。铺天盖地的剑气迸射而出,地上“轰”一下炸开了,士兵的尸体被炸出去,瞬间死伤了几十人。
涌动的黑色的兵潮,此起彼伏的爆炸,战马嘶吼士兵惨叫。段郁宁在半空中不断起落,染血的女魃泪愈发鬼诡,杀戮威力强大无比,鹰辽兵成片被炸飞,惨叫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