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赢勾在旁边坐下,给她倒了茶水,端起来刚要递给她,便又觉得不妥,于是放在自己嘴边喝了下去,却品不出任何味道。
段郁宁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能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说。”
“无利不起早,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赢勾想了半天才道:“神仙无聊时亦会抬胎下凡,僵尸亦是如此。我在黄泉溟海住了几千年,日子实在没趣,于是到人间来了,想顺带找个接班人。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强求你的。”
“这么说,你仍想将我变成僵尸?”段郁宁不解道:“到底为什么?先是你,然后是后卿,为什么都来找我?”如果没有这两只尸魔,她的人生或许截然不同。
只是,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实。
赢勾终始不愿意漏露天机,“迟早有一天你会懂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段郁宁晕死,趴在桌面上,不愿意再跟他说话。
赢勾衣袍一挥,桌面突然多了把女魃泪。段郁宁愕然,总算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将女魃泪紧握在手中,“你怎么得来的?”走得匆忙,将它留在皇宫了。
上古灵器,认主的女魃泪握在段郁宁心中,跳动了两下。重新跟主人重逢,女魃泪亦是相当兴奋,剑身泛着火焰般的色泽。
“让银毛取回来的。”
“你什么时候教我武功?”段郁宁拔剑出鞘,一遍遍擦着剑身。
赢勾问道:“你很急?”也对,她天生是急性子。
“没有,只是问问而已。”人生突然间没了目标,段郁宁一片茫然,只是不想日子过于清闲,否则会胡思乱想。
“随时都可以。”
“那就明天吧。”段郁宁只是想给自己找事做。
“两年之后,江湖会举行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选出新的武林盟主。如果你能当上武功盟主,便能统一武林各派,到时连朝廷都会忌惮你三分。若能让各派臣服于你,想要一片江山并非难事。”
段郁宁木屋住了下来,一天除了练武之外两耳不闻窗外事。她似发了疯般,从早上练到晚上,困得倒头就睡,并没有多余时间想东想西,有时修炼内力时会连续几天不吃不喝。
两年,赢勾学会了做饭、种菜、洗衣服,而银毛亦只一只飞尸,修炼成魃。它不再惧怕阳光,没事便跑到木屋给赢勾劈柴挑水,到菜地捉虫浇水,拍赢勾的马屁拍得不亦乐乎。
段郁宁倒也没客气,但凡银毛出现,便要拔剑与它一较高下。两年来,赢勾没少在段郁宁身上下功夫,他将人类武林各派所长学了个通,再一招一式教给她。段郁宁倒也争气,尽得赢勾真传,武功在短短两年时间内精进不少。她自学道家法术,继而拿银毛练剑,将它打得鼻青脸肿、屁滚尿滚。
武林大会即将举行,赢勾给段郁宁创了个名派,名字想了几天也没想好,最后实在没着了,住在的地方叫莫山坳,于是取名莫山派。莫山派没有徒弟,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弄了三张武林大会的请柬,一并让银毛充数,凑成三人一块出山去洛坍参加武林大会。
段郁宁将所有时间放在修炼武功之上,她以为两年时光会将楚胥羽忘得一干二净,谁知刚一出山,他的消息便铺天盖地传来。
短短两年时间,太子终是被废了,楚胥羽虽没被封为太子,却是明景帝身边最得意的皇子,而姚慧姚被策封为皇后。明景帝的身体自两年前便每况愈下,许多朝政之事交给楚胥羽处理,而楚胥羽利用手中权利,终于是将萧氏一党连根拔除。萧丞相一家被满门抄斩,而贺敏被打入冷宫,没多久便病死了。
离武林大会还有三个月的时候,段郁宁跟赢勾一路走马观花,沿途听到不少有关朝廷的事。
在一家山间茶棚歇脚,段郁宁点了壶茶,可滚烫的茶水斟满之后漏了出来,洒在指尖却浑然不知。赢勾看在眼中,心中却颇不是滋味。明明已过去两年,可她却非但没有忘记他,反而将一切放在心底,如陈年的老酒越酿越浓。
“啊……”待缓过神来,段郁宁的指尖已烫的发红。
将茶壶放下,段郁宁望向山间的远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没了她之后,他过得如鱼如水,一步步朝着权术的顶端而行。
不远处,茶棚老板娘逗弄牙牙学语的婴儿,笑容甚是幸福。孩子刚满周岁不久,长得肥嘟嘟甚是可爱,嘴巴里淡怕吐着泡沫。
两年前,足以沧海桑田、物似人非,他似乎早已忘记她,娶妻生子?
她自以为,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可到头来却是可笑至极。能忘记的,只怕唯有他。
武林大会,天下总共有一百零八个门派,莫山派名不见经传,被安排在偏僻的角落,三个人挤一间厢房。与两只僵尸共处一室,段郁宁心里不舒坦,不过想到自己女扮男装,且此次武林大会是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洛坍的所有房间皆爆满,连山下的客栈也没有多余房间。
银毛的一头银发过于噱头,段郁宁给它买了顶帽子包住头发,恨只恨那绿幽幽的眼珠子,怎么都改不了。
“有办法将它的眼睛变成黑色吗?”段郁宁踢了不中用的银毛一脚,转身问赢勾。
赢勾轻描淡写道:“抠出来换对狗眼上去。”
银毛吓得一抖,顿时捂住眼睛,再次摊开手中眼睛黑亮黑亮,水汪汪的诱人。
“今晚给本掌门睡地板。”段郁宁再次踹了他一脚。皮痒的家伙,找揍!
有赢勾在,银毛如受虐的小媳妇般,委屈的低着头,不断对着手指圈儿。
“这次武林大会,不仅武林各派参加,连天师道跟驱魔也来凑热闹了,你们最好别乱走。”为避免麻烦,段郁宁在房间设了结界,防止尸煞之气扩散。
段郁宁不止给两只僵尸贴符纸,还戴了块半边脸的狰狞青铜鬼面具。赢勾贵为尸魔,自然不会让区区人类委屈自己,段郁宁前脚刚出房门,他后脚便带着银毛去了茅山派的房间。
彼时茅山派的掌门正坐在浴室的大木桶泡澡,突然间一黑一银的身影平空出现,站在浴桶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赢勾灵力强大,万平瞬间浑身动弹不得,一股寒冷自脚底涌出。他记得眼前的这两只僵尸,黑袍者是僵尸始祖赢勾,而另外一只银毛,断魂坡跟雁门都是它可恶的影子,若非它从中搅局,他便能取回茅山派的女魃泪。
有祖宗撑腰,将堂堂茅山派掌门逼得失了心魂,向来惧怕道士的银毛可谓是底气十足,只见它向前一步,眼睛往下一瞅,盯着舞万平身体的某个部位,啧啧摇头。不行啊,不行啊!
混迹人间几年,银毛好的没学到,打击人的本事没学了个透。
被银毛一嘲讽,舞万平心里憋着一股火,士可杀不可辱,偏偏自己没有过人的本事,若论单打独斗没法赢一只旱魃,更何况旱魃身边还有一只绝世尸魔。今日,只怕在劫难逃!
银毛围着浴围打转,将身体不能动弹的舞万平看了个精光,一脸卑鄙的摇头,“不行啊,不行。”
舞万平气得满脸青筋,恨不得将两只僵尸碎尸万段,可身体却情不自禁打颤。
“我对人类不感兴趣,更没想过要灭亡人间。”赢勾锐利的眼眸打量了眼舞万平,如锋利的刀刃在他身上凌迟,“武林大会,我不想看到天师道及驱魔族人,你们最好有多远滚多远,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冷汗自舞万平额前渗出,“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三只僵尸始祖现世,本以为人间大难将至,可这三年来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吼……”银毛锋利的指甲抓住浴桶边缘,突然间现出腐烂狰狞的脸,喷了舞万平一脸口水,“废话,你耳朵聋了没听到祖宗的话?滚!再不滚,老子灭子你茅山派!”
“我不是后卿,对人间不感兴趣。”赢勾身形一闪,消失在浴室,“明天早上之前,若你们还没有离开这里,后果自负。”
祖宗一走,银毛跟着消失了。
舞万平身体一软,倒在浴桶之内。神情严峻的他,半晌才缓过神来,手脚禁不住打颤,哆嗦的穿好衣服。祖师爷有训,茅山派以除魔降妖为己任,可弟子无能,未能除尽天下僵尸,反倒受了僵尸威胁。
雁门之役,三只僵尸始祖毁天灭地的斗争,让人触目惊心,不敢轻举妄动。僵尸性烈脾气暴躁,喜怒无常的它们及有可能做出血洗武林大会的事,可纵然举天师道及武林人士的全力,亦无法歼灭僵尸。当前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能拿鸡蛋碰石头,否则那两只僵尸指不定会胡来。
当天晚上,舞万平暗中跟其他天师道的名派及驱魔族人商量了一番。出席武林大会的,皆在三年前去过雁门诛尸,在未弄清楚赢勾的意图之前,他们并敢轻易出手,可就此离开未免违背祖训弃天下苍生于不顾,若是传出去会遭天下的唾弃。
一番谨慎权衡之下,以舞万平为首的天师道连夜向现任武林盟主刘毅天告告辞,说是北方突然出现大批量为祸作歹的僵尸,要连夜赶往诛尸不得不退出武林大会。
术业有专攻,天师道虽然会武功,却重在道门法术,较之武林门派而言,武功自然不入流,参加武林大会纯属凑热闹。天师道的退出,刘毅天挽留一番之后便作罢,并没有放在心上。
随着天师道各派相继退了武林大会,驱魔族亦随之离开,不过他们并没有洛坍,而是在山脚下找了几间民房住下来,静观其变。
翌日一早,段郁宁起床,只见打地铺的银毛呼啦呼啦打着鼾,哈喇子流了一嘴角。打量了几眼房间,没见着赢勾的踪影,段郁宁叫了银毛几次没醒,直接踢了他一脚,“起来。”
银毛被吵醒,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习惯性的奉承道:“祖奶奶的,你想吃什么早饭,孙儿给你去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