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箫咳了一声：“我师父心情不好，今天不见客。”
“呵呵！原来小哥儿竟是龙如晨的徒弟啊，幸会了——”灰衣老人拱了拱手，“请问可否网开一面，让我进宫呢？”
“你进宫干什么？”
“老夫无家可归，求栖龙宫收留。”
“咳咳……栖龙宫的入门资格为五岁至三十五岁，不收您这么大年纪的弟子。”
灰衣老人眨眨眼：“那么，我就做个扫地打杂的仆人算了！”
“现在是非常时期，栖龙宫不招任何仆人弟子！”
灰衣老人叹了一声：“唉，想不到在‘栖龙宫’混口饭吃都这么难啊！”
“老人家，我看你武功不弱，何苦来栖龙宫混饭吃？”
“我一把老骨头，就快走不动了，妻离子散，无人送终……武功再高又有什么用啊？”灰衣老人满脸风霜，语气略带苍凉的道，“小哥儿，我要怎么样才能见到龙如晨呢？”
“很简单，闯关啊！”
“怎么闯？”
穆箫抬手往山上的一百零八道哨卡指去：“就是把他们通通都打败了！等钟声一响，你就可以上山——”
“是不是要先过你这一关？”
“对啊！”
“好！”灰衣老人一掌轻飘飘拍出，也不见有何玄妙之处，但穆箫就是躲不开，“砰”地被他击飞了！
穆箫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叫，立刻有人鸣钟示警。
灰衣老人身形飘闪若电，已经往下一关闯去。
穆箫一跃而起，展开轻功追了上去。
这老人掌法虽厉害，却不含半点内力，打在他身上一点都不痛！
灰衣老人一路过关斩将，很快便上到山顶。
因为他手下留情，把关的黑衣弟子虽然被他尽数拍飞，却没有一人受伤！
万草坪上钟声震天！
栖龙宫最忠实的守门员——铁奔雷，立即带领三千名护法使者包围了他。
穆箫大叫着追了上来：“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铁大叔，这人的武功不在罗烟锋之下，我们别再班门弄斧了！”
铁奔雷严肃的道：“小箫儿，你怎么也擅离职守了？难道不怕被盟主责罚？”
穆箫眨了眨眼睛：“那么你去山下守着，我带他去见师父。”
“盟主夫人刚刚去世了，盟主今天不会接见任何人！”
“啊……不是吧？师母这么快就死了？”穆箫垮下脸来，泫然欲泣，“师父好惨哦……第一个老婆跑路了，第二个老婆又死了！每一个都给师父带来空前绝后的情伤，我们还不知要承受他多久的悲痛，以后都没好日子过了——”
铁奔雷低沉的道：“其实……这是他第三个老婆，他的第一任老婆，早在八年前就被他休了！”
“唉！师父还要结多少次婚，才会找到真正属于他的幸福啊？”
“我觉得，就算他娶了白妤姬，也不一定会幸福……”
灰衣老人突然问：“白妤姬是谁？”
铁奔雷缓缓道：“凌霄宫妖女，盟主的初恋恋人。”
“她父母是谁？”
“我只知道她母亲叫白芙蓉，是‘分飞门’的传人，父亲却不清楚……”
灰衣老人木然道：“分飞门，分飞门啊……这么多年过去了，龙家子孙怎么还要跟分飞门缠绕在一起？”
“听说盟主的母亲也是出自‘分飞门’……被他休掉的柳姑娘，还是‘分飞门主’的孙女。”
“柳姑娘？”灰衣老人呆了呆，“龙如晨为什么要休她？”
“因为他爱的人是白妤姬，自然不能娶柳姑娘。”
灰衣老人跺着脚：“唉！傻孩子，都是燕纷飞的孙女，他两个一起娶不就行了？”
铁奔雷正色道：“我们盟主是个很专一的人，他只会娶一个老婆。”
灰衣老人板起脸：“胡说！如果他专一的话，那他的第二个、第三个老婆又从何而来？”
“第二个老婆我不清楚，这第三个老婆却是为他而死的，盟主要娶她也无可厚非！”
灰衣老人顿了一下，又问：“他的第三个老婆是谁？”
“极乐界大小姐，东方婷。”
“不会吧？‘极乐界’跟‘栖龙宫’势同水火，龙如晨还敢娶‘极乐界’的大小姐？”
穆箫抹了一把眼泪，悲声道：“师母是好人，她背叛‘极乐界’嫁给了师父，宁死都不愿和师父分开……他们的爱感动天感动地，却感动不了‘死期’！”
灰衣老人长叹道：“唉！冤孽——龙家男儿果然都是痴情种子啊！”
璎珞园。
龙如晨要赐死龙绮的消息不胫而走，顷刻间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栖龙宫都知道了！
因为龙绮心地善良，人缘极好，乃是宫中最受欢迎的“活菩萨”。许多仆人弟子都纷纷冒死来为她求情，地上顿时跪倒了黑压压的一片。里里外外，人头汹涌，把一向沉闷寂静的“璎珞园”围得水泄不通！
陆潇也来了，默默地向龙如晨叩了三个响头后，就坐在一旁运功给无霞疗伤，不理身边发生任何事！
龙如晨呆了半晌，缓缓说道：“都起来吧！她毕竟是我妹妹，我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对她下毒手的！”
众人齐松了一口气，陆续站起来，向龙如晨行过礼后，慢慢散去了。
龙绮拿了一颗丹药，给无霞服下。
陆潇收回掌，无霞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润，一条命总算捡回来了！
她倚在陆潇怀中，微微笑着，却没有说话。
龙如晨走到床边，看着已经停止呼吸的妻子，忽然回头对龙绮道：“把你们那天的谈话内容告诉我。”
龙绮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厚厚的字条，低声道：“我们那天谈的，都写下来了……嫂子说你耳力太好，怕你在后花园那么远仍能偷听到，所以才提议用写的！”
龙如晨哼了一声，接过字条，坐在床边，一张一张地翻看着，越看脸色越差。
这时，“万草坪”上钟声大响，他却恍如未闻，只顾看手中的字条。
龙绮的字娟秀而整齐，一笔一划宛如行云流水；东方婷的字却是歪歪斜斜的，就好像三岁小孩刚学写字一样！当初叫她学“琴棋书画”，真是难为她了——
幸好他们夫妻同心，龙如晨才能勉强看懂她的意思。
“绮绮，你用什么法子帮我延长寿命？”
“忍着不死，以毒攻毒。”
“什么‘忍着不死’？”
“忍着不死是一杯毒酒……服下它，便能克住任何一种剧毒，延长七天寿命。”
“那你快给我喝吧，我要和你哥哥洞房！”
“等一等……你服下‘忍着不死’后，一定要戴着这个戒指……钻石里面有迷香，转动它就能把哥哥迷倒。”
“为什么要迷倒他？”
“因为‘忍着不死’又叫‘三更断肠红’……你每晚都会在三更时分痛得死去活来，如果不小心惊醒了哥哥，你的计划便会落空……他看见你这么痛苦，肯定不愿意让你多活一天！”
“有多痛？”
“痛彻心扉，无法形容……如果你害怕，就不要服了。”
“我不怕，我要成为他的妻子……我不想带着遗憾死去。”
“那就戴上戒指吧！记得要让哥哥远离‘玲珑球’，它能解天下所有迷香——”
最后，是东方婷今天早上写的一封遗书。
这封遗书写得比较工整，说明她这几天的苦练没有白费功夫。
“暴君：我是自愿服下‘忍着不死’的……你可别责怪绮绮哦，不然我变成厉鬼都不会放过你！跟你在一起这十天，是我这辈子最快乐、最难忘的时光！大概神仙也没有我快活吧？我不能让白妤姬的悲剧在我身上重演，她放不下仇恨，不愿嫁给你，可是我愿意。暴君，我愿意为你死，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死的时候，你一定要抱紧我，用力抱紧我……不然我会害怕的！我说过，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怀里……”
“婷婷，你这个傻丫头！”龙如晨满腔悲愤，一掌击在字条上，登时片片粉碎，像雪花般飘落在地上！
三个时辰前，她在他怀中含笑而逝，他怎么一点都不察觉？！是他太相信龙绮的医术了，还是他太迟钝了？！
婷婷，你怎么舍得弃我而去？我们说过要执手偕老的！
龙绮走过来，轻轻叫道：“哥哥，不要难过了……你看嫂子笑得多美！她一定不后悔服下这杯毒酒——”
“住口！”龙如晨面目狰狞，一把夺过东方婷手上的戒指，运劲捏了个粉碎！
为了多陪他一刻，她每天夜里都要忍受着痛苦的煎熬，直到把银牙咬碎——他却在她身边酣然入梦，睡得人事不知！
不知道还可，知道了教他情何以堪？！
“啊——”他突然仰天悲啸，眼角缓缓流下两行鲜红的血泪来！同时全身骨骼格格作响，气血倒流，宛如走火入魔一般！
龙绮大惊失色，手持一枚银针扑过来，拼死在他身上的“气海穴”一扎，然后整个人被龙如晨倒行逆施的内劲震飞出去！
陆潇放下无霞，飞身接住龙绮：“九姑姑，你没事吧？”
龙绮脸色苍白：“我没事……哥哥有事了！他要散功自尽——”
“啊？”陆潇看着倒在地上、全身剧颤的师父，几乎傻眼了！
龙绮凄然道：“我用银针保住了他三分之一的功力……他现在内息紊乱，气血翻腾，如果半炷香时间内，没有一个内功精湛的高手给他推宫过血，他这一身武功便算废了！”
陆潇怔怔地流下泪来，哽咽道：“师父，你这是何苦？”
“唉！可怜的孩子，竟然傻到想‘殉情自杀’——他这一身功力要是散去了，绝对是武林的劫难！”门外缓缓走进一个仙风道骨、须发皆白的灰衣老人，看着地上的龙如晨摇头叹息。
他身后的穆箫瞥见敬爱的师父倒在地上生死未卜，顿时大急，扑过来摇着龙如晨哭道：“师父，师父！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自废武功？”
龙如晨的眉心在痛苦纠结，额上汗如雨下，两道血泪触目惊心！
灰衣老人看着龙绮：“小姑娘，他这样还有救吗？”
“有……”龙绮眼神空洞，呆呆的道，“如果在半个时辰之内，能找到一个像罗烟锋那样拥有百年修为的内家高手，哥哥便有救……”
穆箫哭道：“罗前辈已经和八姑姑回泰山了，一时半刻到哪里去找他啊？”
灰衣老人沉吟了一下，忽然把手伸出去：“老夫今年八十五岁……小姑娘，你看看我这身功力够不够？”
龙绮缓缓伸手搭上他的脉搏，片刻后目中闪过一道异光：“婆罗门神功？请问老爷爷是否来自天竺？”
灰衣老人微微一笑：“不，我刚刚自天竺归来！”
“哦，‘婆罗门神功’可比‘修罗神功’高深多了……老爷爷请尽力施为！”
“嗯。”灰衣老人扶起龙如晨，盘膝坐在他背后，慢慢将一股淳厚的真气输进去。平定他四下流窜的内息后，这股真气巧妙地注入了奇经八脉，融汇于丹田之中。
龙如晨脸上的痛苦之色渐渐消失，眼角的血泪不再流下，冷汗也停止了沁出。
过了半晌，他缓缓睁开眼睛，脸色渐趋平静。
灰衣老人微笑了一下，正想撤回掌，突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手按在他胸前的膻中穴，另一手按在他头顶的死穴上，身子腾空而起！
陆潇和穆箫以为他要对龙如晨不利，一面扑过来一面大喝道：“喂！你想干什么？”
龙绮拦住他们，低斥道：“不要轻举妄动！这位老前辈在传送功力给哥哥——稍有不慎，他们都会非死即残！”
陆潇和穆箫急忙停下身形，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灰衣老人才缓缓收回掌，轻喟一声站起来：“这孩子真是个练武奇才！身上竟然集合了那么多神功绝学——如果他死了，将是武林中的一大损失！”
龙如晨站起来，木无表情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灰衣老人一瞪眼：“你小子吃了我二十年的功力，现在是天下无敌了——只怕罗烟锋也未必打得过你！要是再去自寻短见，你就枉为龙家子孙！”
“你是谁？中原武林没有你这号人物。”
灰衣老人神秘地一笑：“你何不猜猜！”一掌向龙如晨轰去，正是他刚才拍飞穆箫那种打人不伤人的神奇掌法！
龙如晨身形一晃，飘然闪开：“柳絮飘飞掌？”
灰衣老人一击不中，呆了呆，颓然道：“唉！老了，不中用了——”他也不想想龙如晨是何等功力！岂会随随便便让他拍中？
龙如晨盯着他：“你跟‘孤芳岛’龙岛主是什么关系？”
灰衣老人微笑：“呵呵，师徒关系。”
“你姓柳？”龙如晨瞳孔收缩，“四十年前，孤身远走天竺的一代奇侠柳絮飞？”
“啊……好聪明的孩子，我喜欢！”灰衣老人喜动颜色，“我离开中原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有人认得我！”
龙如晨淡淡道：“我只认得你的掌法——龙岛主曾经在我面前施展过。”
“想不到你还认识我徒弟，他如今也是一号人物了。”灰衣老人——柳絮飞感慨万千的道，“延之的孙子果然不简单啊！东方老弟，你永远也比不上他——”
“你认识我爷爷？”
“当然认识。”柳絮飞含笑道，“不知你现在有没有心情听故事？”
“什么故事？”
“龙家、柳家和东方家，恩怨缠绕了几十年的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