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为这次行动专门打通了一个加密的通讯频道。我调试了一下麦克风:“‘阿尔法’,‘响马’已就位,等候指令中,完毕。”
“收到,‘响马’。‘天眼’已上线,‘红樱桃’连线中,一小时后抵达目标上空进行扫描。请原地待命,完毕。”
“收到,待命中,完毕。”
无线电沉默了下去。
我一个人坐在驾驶座里,感受着深夜的寂静和黑暗。以前,我曾经多次有过这种感觉,但这次不同,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心,因为我知道娜塔莎一直在。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她的归队好像让我回到了过去。
我把“响马”侦察车停在一家珠宝店门前,并启动了镜像伪装系统,持续产生的屈光力场让一切光线绕道而行,从而实现视觉和电磁场隐形。
按照原来的设计,三座的MK-15“响马”是作为FAV(注:FastAttackVehicle,快速攻击车辆)诞生的,高速灵敏是它最大的特点。这种轻型载具主要用于穿越各种地形,支援前线以及战斗运输。其装甲仅包括轻型陶瓷片、三夹板以及最新的防火人造纤维,牺牲了防护换来的是“响马”引以为傲的脉冲等离子推进器,可在短时间内带来无可比拟的速度。除此之外,“响马”还装备有一台中等口径反步兵机枪,用以对付近距离的步兵威胁,并为己方部队提供一定的火力支援。
欧盟原装的“响马”并没有伪装系统,但是娜塔莎通常喜欢思考她缺什么,特别是已有的东西上还少些什么,一旦找到答案,她会立刻补齐。
现在时间是晚上十点十五分,距离行动开始还有四十五分钟。
当时间充裕而又无所事事的时候,胡思乱想就成为了人脑的主要活动。许多以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现在一一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还有父母、亲人、朋友、被我下药迷昏了的正球和老杨头(他俩清醒以后一定会骂娘的吧)……还有那个见过一次面,聊过几次天,名字叫谢欣的女孩。
虽然跟娜塔莎有过肌肤之亲,虽然她为了我从哈尔科夫跟到汇月市,虽然她甘愿为我付出一切,但她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跟娜塔莎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欲望和感动。我知道这不是爱。
但谢欣带给我另一种不同的感觉,这种感觉甚至异于周璇
跟她是在汇月市论坛上认识的——一个月前,她发了一个求助帖,请懂俄语的网友帮她翻译一首俄文歌曲。而我在以俄国人为主要组成力量的泛亚联盟军队待过三年,于是就顺手帮她译了歌词。她很感谢,问我俄语是不是很好。我说还行,她又问我能不能否教她俄语。我问她为什么想学俄语,得到的答案是“因为想听歌”。
我被这个姑娘逗乐了,于是就答应了她的请求。所以,一来二去,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她在工商局工作,比我小一岁,是个来自外地的农村姑娘。我以前从未想过会跟这样的女孩发生什么交集,因为我们两人的人生轨迹完全不同——当我困窘于学费而不得不到冰天雪地的北方战场上卖命的时候,她已经安安稳稳考上了公务员,成了一名人人羡慕的“白富美”。
我看过她的照片,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非常可爱。但不知为什么,这么优秀的女孩却一直单身。她告诉我,她爸妈一直很着急,只是她自己不想谈,并且说服了心急如焚的母亲,让她同意自己放手发展事业,特别是给她时间让她去学自己喜欢的俄语。
有进取心的人无论何时都会赢得好感。被她这种坚定所感动,我主动提出,可以把以前用过的俄语教材送给她。
送书的时候,我见到了这个身材苗条的女孩。那天,她身着一袭白色连衣裙,头发随意地扎成一束马尾,温柔恬静地笑着,老早就到了约定见面的地点等着我。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心里动了一下——第一次见到这么有魅力的女孩。跟周璇的天真可爱和娜塔莎的妩媚动人不同,有一个词用来形容她非常合适,甚至可以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冰清玉洁。
聊天的时候,谢欣始终没有看我,而是把目光投向别处,但她听得很认真,不断地点着头,脸也红红的。这让习惯了与别人进行目光交流的我十分不自在,甚至有些不快。我觉得她太不礼貌了,简直就是目中无人。
还好我们交流的时间不长,我把教材送给她,又简单地说了些俄语的学习方法,然后很快说了再见。
这是我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见她。因为就在几天后,商云镇稳秩办就成立了。
我听人说,恋爱是需要感觉的。虽然有些心动,但是平静过后,我觉得自己对谢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也不会像周璇那样出现在我的梦境中。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谢欣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甚至超过了周璇;那次见面的场景也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
要是这次能活着回来……要不要再约她见一面呢?她会答应出来吗?
不行,不能犹豫!教官说过,“犹豫会让你送掉小命。”
我看了一眼驾驶台上的电子时钟,十点四十五。一不小心,竟然胡思乱想了这么长时间。
我摇摇头,赶走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顺手拿起躺在旁边座椅上的电磁步枪,开始检查武器弹药。这些简单的动作让我的头脑恢复了清醒。
无线电突然响起,“阿尔法呼叫‘响马’,收到请回话,完毕。”
“‘响马’收到,阿尔法。有什么新情况?”
“‘红樱桃’卫星已抵达目标区域上空,开始卫星扫描,三十秒后进行图像实时传输,请做好接收准备,完毕。”
“收到,阿尔法,”我把数字头盔扣在脑袋上,启动控制面板,与娜塔莎的电脑连线,“阿尔法,‘响马’已上线,可随时接收卫星扫描影像,完毕。”
“收到,图像传输开始。”
位于数百公里高空的“红樱桃”侦察卫星开始源源不断地将扫描图像发送至娜塔莎的笔记本电脑,经过简单的处理后,她再将这些图像发送至我的头盔显示屏。
南河区今晚的警戒力量比昨天有所增加,三支巡逻队沿着西湖路来回巡查,几辆装备有重型机枪和榴弹发射器的装甲车也加入到巡逻队伍中来。
我一边看一边努力抚平心中的躁动:******公司绝不是什么简单的高科技公司,他们竟然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尽管公司高层多次声明,为了保护内部机密,一定程度的警卫力量是必不可少的,但这已经完全超出了防卫的必要限度。
“收到,图像非常清晰,谢谢你。完毕。”
“不客气,看起来他们似乎是有备而来。完毕。”
我点点头,这才想起她看不到,于是清清嗓子:“同意。我们以不变应万变,继续按原先制定的计划行动,收到请回复,完毕。”
通讯频道里沉默了很久,我也没接到娜塔莎的回复。我稍稍检查了一下无线电,一切正常。“这里是‘响马’。阿尔法,你还在吗?”
“在。”
“我刚刚说,按原计划行动。收到请回复。”
通讯频道里又沉默了下去。
“阿尔法?”我有些疑惑,“出什么事了?”
片刻后,娜塔莎的声音传来:“没事。你在干吗?”
这不是标准呼号,娜塔莎不该犯这种错误。我皱皱眉头,算了,管他呢,反正又不是在部队。
“检查武器装备,”我“卡啦”一声拉了一下枪栓,“说实话,我喜欢这支枪。”
“你喜欢枪,我喜欢你。”
我愣住了。还没等我回答,她继续问:“这事儿过了以后,你娶我好么?”
“……”
“我等你六年了。”
可我爱了周璇七年。
但我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打着哈哈:“我要是不答应,你是不是就不帮我了?”
娜塔莎没说话,但我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这让我有些心慌——我最看不得她这幅样子。
突然,娜塔莎的声音恢复了冷静,“注意,目标出现,一分钟后行动。”
这让我警惕起来,立刻检查装备,整装待发。我瞟了一眼捆在身上的“伏特加”遥控炸药,这玩意儿的性子跟它的名字一样烈,比之前的RDX炸药包可厉害得多。就我身上带的这几包,足够把汇月市国际机场炸个底朝天,更别说一个小小的遗迹了。
“阿尔法,‘响马’已就位,开始行动。完毕。”
我推开车门,走下车,启动了战斗服上的动态伪装系统。屈光装置“噼啪”几声,产生了一个稳定的力场,将我整个人包裹在里面,使我完美地与环境融合在一起。
我放下夜视仪,眼前又出现了昨晚的一幕:无数淡蓝色的身影排着长队朝遗迹涌去。
我在麦克风上轻轻敲了三下——按照约定,这是“开始行动”的信号。
“收到,我已侵入轨道炮台控制终端,二十分钟后抵达目标上空。现在开始对时,北京时间,23点04分。“
头盔显示器上的时钟自动调至娜塔莎报出的数字上,我又轻轻敲了两下麦克风作为确认。
“阿尔法,这里是‘响马’,如果二十分钟后还没有我的消息,你就用轨道炮把那个该死的地方炸个稀巴烂!”
“收到。完毕。”
我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打破了无线电静默:“娜塔莎……要是我能活着回来,咱们就立马结婚。”
无线电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传来娜塔莎毫无感情的声音:“立刻行动!”
但我听得出她的声音中有一丝丝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