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白风与太空诗坛主编墨吟是至交!从发表第一首诗到现在,白风与《太空诗坛》、与墨吟结下了不解之缘。熟悉内情的人都知道,白风就是在墨吟的扶持下崭露头角、成名成家的。白风没有墨吟,就如儿子没有父亲一般不可思议。所以,白风对墨吟的异乎寻常的尊敬、热情甚至崇拜是不难想象的,也是可以理解的。开始的时候,墨吟还有点受宠若惊,还有点像大姑娘坐轿似的不自然。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心安理得了。
然而近来,他觉得白风在变,变得实在有点不像话了。首先是每周一聚的不成文的规矩给变掉了,其次是每稿必有的信笺变成了三四稿才有的一张小纸条。而对墨吟的称呼变得更快,更令墨吟难以接受。起初尊称为“师”,后来称“兄”,再后来称“墨吟老弟”,再后来干脆就直呼其名了(拜读他的诗作,不仅字迹风卷残云般难以辨认,内容更是无法理解。而其诗句之变幻莫测,文字之蜿蜒漫长,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面对白风的一璧大作,墨吟实在有点丈一和尚换不着头月凶。
有时他甚至怀疑,究竟是自己的脑瓜子出了毛病,还是形象思维的线路发生了短路?但经多方验证,一切运转正常。问题肯定在白风那儿。他很想找白风谈一谈,但几次电话联系,白风的学生却极傲慢地说,他的老师目前正应聘在“宇宙”诗社任顾问,没空。再次联系,学生极不耐烦地转达了白风的话:请墨吟老弟本周末前来“宇宙”一谈。
墨吟的鼻子差点都给气歪了。若按他一贯自命清高的脾性,才不会去他那个什么鬼诗社呢。然而,他是一位责任感很强的编辑。把自己都读不懂的诗拿出去发表,那是万万使不得的取一张铅印好的退稿笺,就如对付初学者一样对付本刊的老主顾,似乎也不大妥当。思之再三,他决定屈尊前往,拜访“宇宙”诗社。
好不容易爬上九层大楼,来到“宇宙”大本营,却见门口赫然挂着“宇宙”开发公司、“宇宙”贸易公司、“宇宙”网络中心等十几个牌子。从窗户往里一看,极小的几间屋子里堆满了家具物什,音响里的流行歌曲歇斯底里,几个男女正在用力地扭动着腰肢。唬得墨吟不放心地又看了几回招牌,确信无疑之后才伸手敲门。
大约敲了有二三十下,门“呀”的一声开了,出来一位身着时装、卷着长发的小伙子,瞪着圆眼极不耐烦地问:
“找谁? ”
“白风先生。”
“不在。”
门“啪”地一声就关上了。
墨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正要走,那门又神经质地开了。还是刚才那个小伙子。
“喂,你是‘太空’的墨先生? ”
在得到十分肯定的答复之后,小伙子立刻满脸堆笑,很是殷勤地对墨吟说,“白先生今晚又临时参加‘暖风’诗社举办的一个联谊舞会去了。他叫我转告您,要么等他一会儿,要么就留个条子。”
白风先生时间观念中的“一会儿”,墨吟早就领教够了。他略一皱眉,挥笔写道:“诗是诗人与读者交流感情、交流对生命的种种体验的一种艺术形式。读您近期大作,为诗多年的我都难以读懂,何况一般读者乎?教人读之不懂,写它何用?乞面谈。”
写毕,粗扫一眼,交与青年,转身便走。
一日,墨吟下班回家,忽见门上贴一“布告”。揭下一看,似是白风手迹,八开大的纸上写着几排硕大无比的“奇”字。仔细端详,方才认出大概真是跨世纪的天方夜潭少数人写少数人看个别人懂的诗才是真艺术你懂么下里巴人不懂得阳春白雪正说明阳春和白雪之伟大能读懂我的诗的人越少我的成就就越大反之说明我在竞争中已彻底失败败得一塌糊涂呜呼哀哉!墨吟觉得这世界仿佛倒了个个儿。他发现背面有几个字,倒是极易辩认:“我那组《宇宙人的爱情》何时发稿?这样拖下去真教人有点受不了!”
墨吟飞快进屋,操起纸笔,不假思索地写了几行字,装人信封,寄往“宇宙”诗社。话语虽短,却很有点不客气:
“按您之宏论,大作实无发表之必要。现退还。”
很快,墨吟就收到了白风措辞严厉的回信:
“东方不亮有西方,《太空》不登有《暖风》。我不信离了《太空》,就没有挣稿费的地方了。”
看罢,墨吟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