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黑夜里,四周山林阻隔,灯火零星惨淡不已,偶尔有手电筒或摩托车辆远近交相互应的光亮,划过天际,隐没在深邃的暗夜里。陈小号,这时已经气喘如牛的来到了山野间,他是奉了阴阳先生的鬼话,来此烧些纸钱,上一柱安稳香的。
西北之地,向来荒凉一片,更有人迹罕至之地。虽然国家提倡已世之人要火葬,但土葬跟墓葬之说向来已久,仍然在有些偏远山村和农户家里盛行土葬之法。因此,世袭传承和以往的战乱之祸端,在加上历年以来的天灾,乡野间乱坟岗林立,鬼火上串下跳已经是常有的事,只不过陈小号明白,那只不过是化学里面磷的作用。
陈小号来到白天阴阳先生勘察好了的地形前,这块地在风水理论上来讲,虽称不上风水宝地,但按照大叔,二叔,小叔的话来说,足可以消灾免祸。在于叔叔们看来,富贵乃健康长寿,家庭和睦,并非金银财帛,能够子子孙孙长长久久便是福报。
陈小号的几个叔叔们遵守孝道,在家里摆了三天流水席,准备欢送爷爷下葬入土为安。爷爷享年高龄八十九岁,自小生活艰苦,小时候,身受封建残余势力的毒害,致使祖上流传下来的院落落入贼手,于是便跟随姥姥,行讨为生至此。到国家土地政策下户,终于有了转机,便落户下来以耕地为生,生儿育女,指导他们从业为良。
大叔传承了爷爷吃饭的家伙,牧羊耕种流汗,二叔初中毕业考了一警校,警校一毕业就分配到了乡上的看守所,至于陈小号的亲生父亲自小辍学在家,后来听说爷爷很是着急,便差熟人送礼找门路,寻了个木匠活,至今十里八乡兴土建房的事,他都去张罗。剩下这位小叔便是成天游手好闲之人,暂且先不论。
送丧下葬这等事情,除了勘察墓穴以外,还讲究下葬的时辰,就是叔叔们口中所说的“吉时”。必须要踩着点,按照阴阳先生卜的卦象里提供的最佳时间将死者入殓和入土。陈小号清楚的记得爷爷当时入殓时,身材平躺在棺木中,身材娇小,脸上皱纹错杂,胡须花白,有被梳理过的痕迹,眼睛紧闭深陷于卢内,身着藏蓝色丝绸布衣。
爷爷生前养了好多牲畜,牛和羊自然不可或缺,但规模最大一次是爷爷一个人外加一只牧羊犬,可以同时放养二三百只规模庞大的羊群。爷爷给他的爱犬起名撒欢儿,没事的时候,就在西北荒凉的高坡上对着撒欢儿言语。
动物中通人性的倒是不少,但唯独狗是最忠实于人类的伙伴。撒欢儿历经风霜,不管在冰天雪地里还是丛林里,他都是陈小号爷爷的守护神。
陈小号时常听起爷爷讲他年轻时候放牧的情景,大多数情节已经随着岁月一起流逝,但唯独有一个情节,却始终如同梦话幻影一般,在陈小号当时年幼的记忆里扎了根。爷爷说,当年的西北地区,向西能一直延伸到天山山脉,向北直接通到NMG阴山,那时狼群活动猖獗,荒山野地经常是它们狩猎的最佳场所。
当时,爷爷讲的正投入的时候,撒欢儿突然跑进来,依偎在爷爷身边,然后蹲着身子,拉长了舌头在陈小号的脸颊上****着,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一股暖流,瞬间从自己的七窍之中涌入。
陈小号断然间,觉得脑海里闪现的是解放初期,群狼围困羊群的界面,那果真是惊心动魄,犹为壮观。但随后又被爷爷一巴掌给掴醒了,也不知道爷爷是意欲何为,这一巴掌下手却是狠了点,连撒欢儿也好像受了惊吓一般,摇着尾巴走开了。
然而,明天凌晨六点三刻,将是和爷爷分隔两个世界的人。想着这些,陈小号心里满是儿时爷爷对自己的娇楚疼爱的画面。不由得他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哀嚎婉转,刺破苍穹,遍地里呼啸蔓延,西北特有的松柏林木和掺杂的洋槐树,原本就比不得梧桐和桂花树那般枝繁叶茂,伴着冷风穿吼而过,久久不绝于耳。
悲鸣过后,陈小号矗立着望了一眼,并不见白天依次排列的坟头和墓碑,但见夜色更加浓重,远处也不过是黑漆笔涂鸦过一般,毫无半点灵动之相,陈小号起身叩头转身离去。
到家后陈小号便倒头大睡,直到早上的唢呐声和擂鼓的轰鸣声将他从梦中托醒。对了,送丧的时候,吹唢呐是必不可少的,不是为了给死者歌功颂德,也不是传扬死者生前的任何信息,而是为了让死者的鬼魂不要在人间走失掉。想来,人是不曾有灵魂出窍一说,而灵魂也只不过是人间针对谋一样东西,又或者是物品所表达出来的看法,让其更富有摄人魂魄的效果。
比如,陈小号的爷爷过世了,无非就是寿终正寝的事,但被婶婶们说成是,你爷爷头七没过,就这样去了令外一个世界的话,总会心有所想,心有所念,必定会回家里来看一眼,碰到以往钟情的东西,还会去触碰的。这不,大婶这么说了,二婶就接上了,刚闭眼那晚,十二点多了,厨房怕家里养的黑狗闹腾,原本是锁了门,可锅锅灶灶倒腾的响声就持续了大半夜。这时,大婶又接过二婶子的话,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平时放牧回来晚了,自己都下厨房捣腾吃的东西。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了,人死了是有魂魄的,他生前眷顾的东西,都会临走时多看一眼。陈小号心想,莫非这两日自己太劳累,并没有感应到这一点。想到这里,他不免又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巍然屹立,就不曾相信鬼怪的说法。
料想是到了发丧的时间点了,陈小号赶紧跳下床,接着,便是炮仗声,唢呐声排山倒海的响彻村头村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