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嗣书住在一个近二十户人家的大杂院里。这个二进的大院子过去是郭家的祖宅,经过一番历史演变就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郭嗣书一家住的是最里边靠东手的两间小房子,其中的一间还是那年地震后接出来的杂物间,现在是郭家唯的卧室。多宝家住在院子的第一排,他的父亲成能是电表厂的副厂长,房子是单位分的。郭家唯还有两个同学也在这个大杂院里。北房的高亢家和南房的安琪家。大杂院就像个小社会,能反映出众多平凡老百姓的喜怒哀乐的故事。高亢的家都是警察,五年前搬来时父亲高前进还是个普通的户籍警,现在已经升到派出所的副所长了。听高亢说,他们家马上就要住楼房了。郭嗣书总说,像他们这个条件就不应该和他们这样的家庭住在一起。安琪家是最后搬进这个院子的人家,关于她家的一切院子里的人都是以‘据说’作为开头。据说她家的亲戚都在海外,据说安琪还有一个妹妹,据说她家的人几乎不与街坊们有如何的往来。
自从母亲去世后,成雨放了学之后更不爱回那个争吵不休的家了,而是背着书包直奔父亲成大能工作的仪表厂。
市仪表厂算是个大厂,全厂的干部职工加起来足有三四千人。成大能呢,就是这个厂的副厂长兼挂保卫处长,绝对重要而受人尊重的位子。所以成语每次走进厂区,感受到的自然是一种不同的‘热情’。时间久了大家知道他是成大能的儿子。那些知道他的名字人也不叫他大号,爱称他‘成大公子’。
成雨低着头,踏着机器轰鸣出的噪音延厂区的路向父亲的办公室走去。几个提前下工的女工发现了他,嘀咕了几句后快步追上来,脸是喜悦,心存报复,言语是消遣。她们都是被成大能批评或扣过奖金工资又敢怒不敢言的受害者。今天这个机会她们当然是绝不会放过的。几个人跟在成雨三两步的距离,放开喉咙夹七夹八地聊了起来。
“这可是成大公子吗,才放学就来找你老爸了,还没吃饭吧?我们厂长,就是你爸他工作别提多忙了,那还顾上你吃饭。走,跟大姨到食堂凑合一顿算了。你们看这孩子长得有多俊。成副厂长可真是有造化啊,娶了咱们的厂花,儿子也这么有出息,是不是啊,哈哈……”说话的是厂里出了名的人称‘顾长舌’的顾嫦娥。
“啧啧啧……我看你才是狗嘴里吐不出一颗象牙,小心烂了你的长舌头。啥意思啊你,你别得意,你养个一摸一样的让我们看看,龙生九种各有特色,瞧你那副小人得性,留点口德吧,王大夫刚走不到一年吧?她对咱们可是好,这孩子够可怜的了,你们对他老子有意见当面骂他去。”平时与‘顾长舌’穿一条裤子还嫌窄的女汉子赵怜今天也听不下去了。
“是啊,跟孩子有啥关系。孩子是好孩子,大人不是个东西,是不是?哈哈哈……”大家起着哄的都笑了。
成雨突然停止脚步,身后的笑声也戛然停止。他必需回敬她们,然而刚才还升腾的怒火不知怎的又烟消云散了。哎,如果她们不提到自己的妈妈恐怕连这一点点愤怒都不会有的。
用市仪表厂职工的话讲,成大能就是一条下界到凡间的天狗。其具备的几大特点也是群众观察后智慧的结晶。其一对下属认真,果敢不留情面是假公济私汪汪叫的疯狗;二,对上级底首下心百依百顺是摇尾乞怜的哈巴狗;第三,对貌美的年轻女工目光炯炯饥饿难耐是地地道道的色狗。
事情往往又是这样安排的,我们诅咒某人的分贝越高,受诅之人的运气反而会更好,绞尽脑汁,才智,东设套西挖坑请君入瓮的结果反到加快了你所要诅咒对象平步青云的节奏,起到了事出其反的效果。
成大能一颗只有小学程度但又机灵过人的脑子是不会深谙此中奥妙道理,超常的‘天狗精神’,皆源自天成。有时后在他的身上几乎捋不清两个物种之间的区别到底有多大
。‘领导’每一次挥手,满意的抚摸,无礼的斥骂;每一撇施舍的笑,逗,都可以成为他不离不弃,不懈坚持下去的动力。
你骂他:“你就是一条狗‘’
“是吗?过奖”他一边点头一边欣然接受,甚至认为这是对自己存在价值的肯定。做人做到如此程度可不是见件容易的事啊!冷嘲如夜风拂过耳畔,笑骂由人的他坚定一个信念:与我想要的相比,你们这一点点打击算个屁。你们能给我什么?无非是和你们同流合污,平庸如猪一般的生活罢了。讥笑我是狗,心里恐怕连狗都要羡慕呢,嘴却还骂。呸!我要你们懂吗?你们这一群连狗都不如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