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虚观，一个崭新的想法已经在我的心中悄然酝酿起来。我数了一夜的羊，终于盼来了鸡鸣。一想到那个绝妙的想法即将得到验证，我就兴奋不已。
“睡得好香。”罗基伸了个懒腰，“我会怀念太极村的生活。”一副胸有成竹的德行。
“准备结案了？”
“嗯，吃完早饭咱们就把相关人员聚集到祠堂。”罗基懒洋洋地回答，“阳鱼村这边你负责通知，我去阴鱼村。”正说着，他的电话突然响起。罗基看了眼屏幕，急忙按下了接听键。
“有结果了？”
“果然是这样。”
“哈，没什么。那就先这样吧。”
罗基微笑着挂断电话，若有所思的对我笑了笑。
“是不是又给谁提供了几个锦囊妙计？”
“该我们出击了。”
以四大长老为首的所以健在的相关人士，包括蓝灵姐妹，村医柳成荫，郑义兄弟和地质队全部聚集到太极村的祠堂。很多好事的村民都堵到祠堂的院子外，静静地看着里面。估计自从唐涅瓦死后，祠堂还从没这么热闹过。
我挨着林溪坐下，趁着没人注意，凑到她耳朵问，“刚才罗基问了你什么问题？”
“没什么，”林溪眨了眨眼，“他只是问我在太极村，水性好的人有哪些。”
“只是这个问题？”
“是啊。”
“你怎么回答的？”
“孙炀、土皮、龙银、柳成荫是公认的水性出众。”
罗基一向不会问没有意义的问题，但我从这个问题里看不出他有何用意。
都说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比死亡更恐怖，那就是在众人面前讲话。但这种说法对罗基和我来说，完全是失效的。
“各位长老，诸位乡亲，我们今天就来揭开谜底。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此处是所有恐慌的发源地。今天，就让我们终结这个笼罩在太极村上空二百年的诅咒。”
罗基站在祠堂正中，背对着四尊阴森森的木雕，面前是济济一堂的观众。
“我就从第一起命案开始，逐一向大家解释。修士孙炀是本案的第一个遇害者，而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案发现场。孙炀一案的最困扰我们的就是凶手的足迹。因为从当日的情况分析，凶手不可能不留下足迹。但实际情况却是没有留下。这种情况在推理小说中被叫做无足迹诡计，是广义密室杀人的一种。为了方便讨论，我们把一清的死放到这里一并分析。一清道士在‘回头难’上被木桩穿心而死。因为渔夫父子在唯一的通道打渔，而通过调查，提前埋伏在那里的可能性已经被排除，所以一清的案子属于被监视空间的杀人，也是广义密室杀人的一种。
“密室杀人，无足迹杀人和被监视空间杀人有很多异曲同工之处：第一种情况是意外，一般是来自于自然现象或动物；第二种情况，看似他杀，实则是自杀；第三种情况利用冰的融化，火的燃烧，重力，计算器等设置可以控制时间的装置来完成杀人，此法还常应用于不在场证明；第四种情况是由于时间上的错误，使人误以为行凶时间比实际上早或者晚；最后一种情况是空间上的错误，也是最复杂的，一般可以分为四类：一、犯罪现场判断错误：死者临死前自己移动；死后被移尸；尸体与发现者一同进入现场；二、远距离杀人。凶手不必到达现场，而是在远处行凶，之后再通过某些手法使发现者误以为是近距离行凶；三、凶手一直就隐藏在案发现场，并随发现者一同离开；四、犹大之窗，即只有凶手看得到的方法。
“上面的诡计适用于密室，无足迹和监视下的杀人三种类型的不可能犯罪。以上这些相同处都属于心理层面的欺骗诡计。三者的不同之处就是在物理性上各有侧重，分别是：密室要使用线等工具从房间外部锁门，或者在开门的钥匙或者门锁上动手脚，重点是如何在门外锁上门内的锁或插销；无足迹则要千方百计的在足迹上耍花招，改变行进方向，改变脚印形状，必要时还要玩空中飞人的把戏；监控下的杀人要考虑的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无影去无踪，难度甚至要高于被称为不可能犯罪王冠的密室。毕竟上锁的房间是死的，但人却是活生生的。欺骗感官很难，可如果一旦成功，却又是最容易。因为人类有一种想象力，而想象力是一把双刃剑，既可以帮助人类解决困难，又可以被利用。最常用的手法就是乔装打扮后藏叶于林，而比较高端的手法是使观察者自以为是在看守着A，但实际上他只是在守着B。由此可见，三种诡计的相同之处远大于不同之处。”
“你啰嗦了半天，到底要说什么？”龙王不耐烦的说道。
这才哪到哪啊，我不禁暗自发笑。
“既然龙酋长有些着急，我们现在就按照上面提到的手法来按图索骥，看看几起案件分别用到了哪些诡计。”
“快说吧。”村长催促道。
“第一起案件的手法，我解释以后，座上一定会有人失望。”罗基瞄了我一眼。“当我刚进入祠堂时，的确被现场的痕迹所困扰，因为现场有煤油燃烧的痕迹。可是，当我听到阿呆的话，就知道了凶手没有留下足迹的原因。我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但在孙炀的案子中，凶手确确实实是得到了天助。”
“是意外？”我脱口而出。
“是意外。”罗基点了点头。“别看阿呆总是说些不着边际的疯话，但里面并不是毫无价值。他说自己曾在当天夜里看到有鬼魂。每个人都把这句话当成是阿呆的胡言乱语。其实这句话蕴藏着破案的线索。因为那天夜里，真的有一个奇怪的东西造访了祠堂并将孙炀害死。”
“是什么？”一向沉默寡言的神父终于按捺不住了。
“球形闪电。球形闪电在民间俗称滚地雷，就是一个呈圆球形的闪电球。沈括在《梦溪笔谈》中，就记录了一次球状闪电运行的过程。因为球形闪电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自然现象，所以对其描述及成因也是众说纷纭。一般认为球形闪电是从高空直接下降，接近地面时改为水平移动，甚至有的会突然在地面出现，弯曲前进。这个奇妙的东西可以穿过门窗进入建筑物，最不可思议的是球形闪电在穿越门窗时可以不破坏门窗，但却使建筑物里面的物体瞬间烧焦。”
“你是说孙炀是被球形闪电烧死的？”郑义开口问道。
“是的。”罗基话锋一转，“可就算没有球形闪电，孙炀也要死于焚烧，因为凶手为他安排的死法就烧死。但凶手显然被眼前看到的一切吓到了，惊慌失措的逃离祠堂。不是有人看到那天夜里有人在雨中狂奔吗？很可惜，那个就是凶手。”
“哼，原来这么简单。”龙王不满地说，“你不是想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老天吧。”
“那岂不正中了凶手的下怀。”罗基冷冷的说。
龙王自讨没趣，就尴尬的笑了两声。
“我徒儿的死又作何解释？凶手是如何做到来无影去无踪的？”凌虚子开口问道。
“在一清的案子里，也有一些凶手事先没有料到的因素出现。”
“是什么因素？”郑义问。
“渔夫父子。”罗基顿了顿，继续说，“凶手本来没有打算把案件做成不可能犯罪。但凡不可能犯罪，一定有凶手不得不做的理由。我们已经知道孙炀的案件之所以看起来是不可能犯罪，是因为有意外情况发生。在第二起命案，即龙银的案子中，凶手就没有采用不可能犯罪。”
因为林溪三个人的恶作剧村里人并不知情，而又与案件无关，所以对我来说的不可能犯罪并不适用龙银之死。
“可就像孙炀一案，老天偏偏又和凶手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大家试想一下，如果不是渔夫父子恰好处在‘回头难’的出入口，一清的案子其实就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谋杀案，唯一能称得上不寻常的地方就是那个木桩。”
“难道不是唐涅瓦的冤魂作祟？”傅泽不安地问。
“当然不是。这一系列案件自始至终都是由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完成的。诅咒与冤魂之类的话都纯属无稽之谈。出村的道路通畅后，我曾向县里的警察提出了一些建议。刚才他们给我回了电话，证实了我的推测。”
郑义探了探身，“什么推测？”
“木桩上的血迹不是人血。”
“不是人血？！”
“那是什么？”
“是啊，怎么可能。”
在座的人顿时沸腾开，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大家静一静。”罗基摆了摆手，“凶手这么做可不是故弄玄虚。只有这么做，凶手才会达到目的。大家现在就根据我的叙述，在大脑里重现一下凶手的犯罪过程。凶手通过诡计，使一清被罚到‘回头难’。之后凶手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到‘回头难’，可是凶手突然发现渔夫父子把守在唯一的出入口，自己如果通过，势必会被发现，这可如何是好？暂时放弃是不可能的，因为某个原因，凶手不能拖延。我们一会儿会说明凶手不能换日子的原因。既然人进不去，而又不得不下手，凶手只好改变计划。在这里我们不得不佩服凶手的智力，竟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一个不可能犯罪的手法。”
“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手法。”龙王又嚷嚷起来。
“隔空抛物。”罗基不紧不慢地说。
一时间，在场的人陷入一片沉寂。显然大家都没有理解罗基的话。
“是什么可以远距离杀伤目标。”罗基说出提示。
“你是说射箭？”郑义率先打破沉寂。
“郑捕头果然聪明。”罗基侧了侧头，“不错，正是射箭。因为太极村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文化传统，所以在村里有很多射箭的高手，这在现代社会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
“可一清是被木桩穿心而死啊。”
“这就是凶手聪明之处。因为箭头的截面积要小于木桩的截面积，所以木桩对尸体造成的二次伤痕会遮盖住真正的致死伤口。如果凶手不这么做，会暴露自己是个射箭高手的身份。但这不是主要原因。”
“那凶手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主要原因有两点。”罗基伸出两根手指，做出一个V字。“第一，是时间；第二，是属性。在解释之前，我先要向大家澄清一个错误。从第一起命案开始，我们就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其实凶手并未打算模仿我身后的这四尊木雕。听到这里，有人一定会有疑问。因为从几具尸体的死法上看，的确很像。这就像蝙蝠一样，看起来和鸟类很像，但实际情况它们只是形似而已。我们的错误就是只看到蝙蝠在飞，就想当然的认为它是鸟类。
“这五起命案再加上老榕树的毁坏，中间有一个规律，那就是相差的时间是五天，四天，三天，两天和一天。这就是凶手为什么要在那天杀害一清的第一个原因。至于第二个原因，是和几个被害者的名字有关。大家可以试着从死者的名字及他们各自对应的死法上发现规律。”
在座的人有的嘴里嘀嘀咕咕的，有的用手指在手心里写字，还有交头接耳进行讨论的。因为我已经知道了答案，就轻声说给林溪听。
“是五行！”又是郑义大声说道。
罗基向他投以赞许的目光，“是的，五行才是太极村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真正比拟的对象。随之而来的，又有一个问题摆在我们面前，那就是凶手为什么要比拟五行呢？一般来说，比拟杀人的原因无非是以下几种：
1、凶手的恶趣味。有些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采用模拟杀人只是基于一些荒诞不经的理由，他们大多心理不成熟，就像是喜欢恶作剧的顽童；
2、这是意外。其实很多不可能犯罪或布局杀人都是因为意外发生，毕竟现实不能像计划那样尽善尽美；
3、藏叶于林。凶手在作案时不小心或者不得不留下一些会暴露身份的线索，而借助比拟手法可以巧妙地掩盖线索，转移侦破人员的视线；
4、引导当事人产生先入为主的思想，也是魔术师常用的手法；
5、比拟杀人一般都会制造出恐怖气氛，而这种气氛使相关者自乱阵脚，进入凶手的提前精心备好的圈套，达到浑水摸鱼的目的，目的与杀人预告相同；
6、因为比拟目标往往有一定顺序，凶手通过比拟的方式来掩盖真实的死亡顺序；
7、非系列凶手按照系列杀人手法嫁祸系列杀手。
8、按照对象的特征进行模拟，来嫁祸对象。
“我们如果一一排除，在不知道动机的前提下，实在有些困难。但五行这个模拟物实在特殊，它一定有某种特殊的意义。如果单独看时间间隔的规律，凶手似乎有偏执的倾向。可再考虑五行，我们就可以从中看出一些端倪。在太极村，如果提起五行和偏执，大家首先会想到什么？”
“柳星张。”又是郑义。他今天状态极佳，完全是超水平发挥。
“是的，这一切布局都指向了柳星张。而且昨天夜里，我和赵锐去柳星张家搜查，发现他踪迹不见。之后，我们在他的箱子里发现了带血的斗篷。再加上杨冰溺亡时，他曾经出现在现场。他是凶手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但是，我们再回过头看我刚才提到的比拟杀人的原因，就可以发现最后一条是嫁祸。因为指向他的线索太多了，多得使人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有人故布疑阵。”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作案的动机是为了嫁祸柳星张？”郑义追问。
“没错。”
“可陷害柳星张有什么好处？尤其要搭上五条无辜的性命？”村长开口问道。
“凶手这么做可是一举数得。”
“难道和村长大选有关？！”龙王大声问道。
“这是其一。”
“那其他的原因呢？”村长问。
“好，我就帮大家整理一下。”罗基清了清嗓子，“如果最热门的候选人相继死去，哪些人会受益？柳星张在剩下的这些人里对谁最具威胁？另外，从作案手法看，凶手对医学知识有所了解；凶手对太极村的村民和地形了然于胸；对清虚观的惩罚方式颇为了解；是个射箭高手；而且在我们进入太极村以前就在村里……”
凶手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罗基还没说完，祠堂里就已经人仰马翻了。郑义和傅泽把柳成荫死死地压在地上。
罗基皱了皱眉，笑着说，“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我们洗耳恭听便是。”说完，村长用手势示意其他人坐好。
“多谢村长。”罗基对村长抱了抱拳，“现在唯一困惑我们的问题就是杨冰的案子了。因为行云桥的两端分别由鬼婆婆和柳星张堵着，那柳成荫是如何从现场凭空消失的呢？其实在这里，大家都被一个盲点蒙蔽了双眼。所有的人都想着凶手如何从桥上离开，却忘了一个最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跳河。凶手只要抱住杨冰一同坠入河水就可以了。因为天黑，而大家又急着救人，凶手只要游泳离开即可。刚才我向林溪打听村里谁的水性比较好，柳成荫的名字赫然出现在里面。”
“傻瓜，一群傻瓜，你们都中计了！”被傅泽压在身下的柳成荫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柳星张才是凶手！否则他为什么不在这里？！”
“谁说的。”柳星张从外面走入祠堂。“其实我早就怀疑是你从中搞鬼，出村的道路通畅后，我估计你要趁这最后的机会害死我，再弄个假的遗书把所有的罪名都归到我的头上，因此才藏了起来。”
龙王快步上前，狠狠地踢了柳成荫一脚，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害死我儿！没想到你竟然连同宗的兄弟都不放过！”
“哼！谁和他是同宗。”柳成荫咬牙切齿地骂道，“我是靳岚轩的后人！当年他就是惨死在你们先人的手里！”
“什么？你原来是靳岚轩的后代！”包括罗基在内，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不错，哼，你们别高兴的太早，唐涅瓦大人的还会在太极村里掀起血雨腥风！哈哈哈哈！”
“快把他拉下去，拉下去！”龙王气急败坏地命令家丁。
其他三个长老也都是汗流浃背。
看来二百年来，他们都背负着因先人的罪孽所留下的枷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