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谷的暴躁和突然晕厥持续了一个月才渐渐开始恢复正常，墨剑说这已经是极好的结局，若是当时霜雪明没有及时平息南宫谷体内的器魂，神魂极有可能被吞噬崩坏，但是墨剑并未指责二人。因为找霜雪明试剑其实可以算是他的主意，而且他也有九成把握霜雪明能控制住器魂，倒不如说南宫谷神魂的轻伤是他刻意为之。
若南宫谷没有被轻创他也不好避开南宫谷跟这两人明说器魂之体的来历，他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是否要让南宫谷掌握以魂御魂的剑法。
经过一个月的思虑，墨剑最后还是决定让南宫谷跟随他修行。
以南宫谷的性格必然不会甘心一辈子被关在墨家村，虽然嘴上常常念叨墨家村是个鬼地方，但是南宫谷还是耐着性子在墨家村探索控制器魂的办法，若是知晓墨家并不想传授他控制之法，只是想将他囚禁在墨家村，他一定会想办法离开墨家村，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若是南宫谷决意要离开，墨家村并没有办法阻拦。
如此一来，不论哪一方势力控制住南宫谷对于墨家都是极为不利的，既然如此还不如诱之以利，让南宫谷承墨家一份人情，让他主动与墨家交好，一个未来的玉清境高手的人情，可是十分值钱的。
而且当年那幕后制作器魂之人恐怕也未曾想到南宫谷可以自身控制器魂，让南宫谷掌握此法其实变向也给那幕后之人添了巨大的麻烦。
墨剑这个活了几千年的人精，思虑问题是完完全全的实用主义，与洛郁离和木野狐两人的年少气盛与兄弟义气不同，他的每一个决意都是影响深远的，所以他最后做出的这个决定在他自己看来，是枯燥且没有人情味的，但是却是最优秀的决定，因为正确的决定从来都不需要带着暖意，如此在纠正这个决定的时候才可以果决。
若是日后南宫谷的存在对墨家弊大于利，他一定会做出立马扼杀南宫谷的决定。
墨家能够延绵数千年传承，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们总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
于是南宫谷开始跟着墨家的老祖宗闭关，同时一起闭关的还有蓝玉。
老祖宗的说法是在修行一开始依靠南宫谷自身的神魂是很难去御使器魂的，为此需要有一个南宫谷可以完全信任并且至少有天势实力的人，使用墓剑一类的御魂剑术帮助南宫谷控制器魂，防止器魂暴走再次伤及南宫谷的神魂。
按理来说，洛郁离应当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南宫谷最后却选择了蓝玉，墨剑其实并不满意这个选择。
蓝玉剑道天赋虽然高超，但距离洛郁离仍然有着一点差距。这儿说的一点是墨剑眼中的一点，这一点便有可能是天堑鸿沟。
但这终究是南宫谷的选择，对于此墨剑虽然不满但也无法多言，而南宫谷对于蓝玉这个选择，实际上心里有些小小的私心。御魂之术对于洛郁离来说没有什么大用，但对于蓝玉来说，也许可以改写他那原本可能有些苦逼的人生。
而洛郁离，自从破开剑林之后，似乎就有些无欲无求，最近总是去找老族长下棋，两人一边下棋一边唠嗑，像极了一对和睦的爷孙。
老族长的棋力不低，在洛郁离看来曾经交手过的对手中，仅有季旷与小和尚两人棋力在老族长之上，就连自己的姐姐和娘亲都要略逊老族长一筹。
老族长敲了敲棋子，忘记了刚刚话说到哪，便又随便开口起了个话头道：“老夫年轻的时候就爱下棋，木野狐那小子的名字便是老夫取的，取自野狐禅，老夫本来让他姓墨，那小子不情愿，自己选了个谐音，木字。”
洛郁离一子押在高目有些惊诧道：“那无赖，原本没有名字的么？”
老族长紧压洛郁离落子的高目按下一子道：“没有，这小子原本是外城的孤儿，你入城的时候应当也曾路过外城，看上去就与外界的小城无二，再早些年那儿还要荒凉一些。因为原本外城就是墨家的一些附庸小族的居所，按商朝年间的说法，就是墨家的奴隶。”
洛郁离自幼身居高位，对于奴隶一词没有过多的反感，只是微微感觉有些不适稍稍皱了皱眉。比起仆役和随从，奴隶这个词总是给予人一种支配的快感或是一种深深的屈辱。
老族长并没有漏过洛郁离的皱眉，微微一笑道：“墨家在商朝年间，比起如今的广陵权势更胜十倍，当时大商统一天下，我墨家封地少说也有半个东晋那么大，奴隶对于当时的墨家真不是什么稀罕物什。”
洛郁离有些不屑道：“到头来不还是只能偏安一隅，在背后搅风搅雨。”
洛郁离性子便是如此，只要熟识一些，说起话来便肆无忌惮，往人心窝里最难堪的地方捅进去。
老族长自然不是在意这些脸面工夫的人，反倒是赞同地笑了笑道：“如今便是只缩头乌龟。没法子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老夫倒也是不是炫耀墨家曾经有多辉煌，只是跟你说一下，木野狐那小子是从那穷酸地方出来的。”
“外城的人，虽然随着时过境迁，已经不再刻着世代奴隶的烙印，但在内城的人看来终究还是要低一等的，外城的人天赋也极差，很少有惊才艳艳之辈，所以外城即便在前些年还是受内城排挤的。不论是剑林修炼，还是星台观星，都要受着内城人打压嘲讽。”
洛郁离棋风突然变得有些暴戾，落子快且带着杀气嘴角轻抬道：“所以不论墨家还是大齐，总爱给人分个三六九等，搞些高下位置来，勾着人去争权夺势。”
老族长却应付地云淡风轻落子还是慢且平稳：“人呐，若是没有这些东西就疲懒了，不是人人都是圣人，身居下位所以渴望上位，身居上位所以贪恋权势，不论你喜不喜欢，你都得承认，若是没有这些三六九等，咱这些人呐，不论上位还是下位，就什么都不是了。”
洛郁离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只是眉头微微松了一些好像在思索，落子也慢了一些。
老族长见洛郁离不回应，就接着之前的话头道：“木野狐是个孤儿，没人知道他是哪来的，提起身世他便语焉不详，只是说在外城出生。最早的时候，他就是个喜欢偷偷摸进剑林捣乱的混小子，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个混球，但是有一个人看出了木野狐跟一般人不一样。”
“他总是在别人体悟最关键的时候捣乱打断对方，而且时间越长打断的时机就越精准，发现这一点的人，就是你的母亲墨青白。”
“后来当木野狐再进剑林捣乱之时，青白就会阻止他，你也知道木野狐是不屈不挠的无赖脾气，只要你母亲不下死手，他不论几次都会再来捣乱，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半年。那年青白只有十五岁，虽然木野狐只是个六岁的孩童但如此反反复复她也实在忍受不了，于是青白决定认真出手要治一治这小子，结果你猜如何。”
洛郁离想来想，根据墨剑老祖宗的说法母亲十七岁破剑林时已经有玉清境的实力了，那十五岁时也不会差到哪去，对付一个六岁的孩子自然是手到擒来。
老族长看着洛郁离的眼神便知道了洛郁离的答案，摇了摇头道：“只是对付一个孩子，青白自然不敢用上内力，就想用剑招打服这小子，结果这小子随手抄起一根烂木棍便与青白整整缠斗了数十招，最后逼得青白不得不用上一点内力才制服这小子。”
单纯招式能逼得娘亲用内力，洛郁离先是有些惊叹，后来想起木野狐那无赖一般的剑招似乎觉得能够理解这种状况。
“发现这小子的惊人之处后，青白反倒对这小子感兴趣起来，在我教这小子之前，他的老师便是青白。这小子对于感受剑意和剑招有着极为惊人的天赋，你在八十一层楼应该领教过了吧，不论什么样的剑招，他都能如附骨之疽一般粘着你，这剑招看似恶心，但你有没有想过，要用这样的剑招，首先得有一个非常恐怖的前提，那便是你需要看穿对方所有的招式，这样才有可能依附对方的剑招。”
在对方出招的一瞬间破招，还要接连破解对手的变招，这已经不是悟性的问题了，对于招式有任何的思考都不可能做到这件事，这就像是生物的本能，只有依靠条件反射去对剑招做出反应才有可能做出这么夸张的事情。
想通这一点以后，洛郁离对于木野狐的强大有了个全新的认知，这无赖之所以强，可能是因为他的剑道从本质上也是个天生的无赖吧。
母亲曾经说过，心性和剑道的相性将会决定一个人剑道成就的最终高度，木野狐的剑道几乎就是他本身的无赖衍生出来的，想到这洛郁离觉得木野狐这家伙如果不强可能就没有天理了。
洛郁离听了这段过去的趣闻之后，对于木野狐为何要去斩了洪末法和景龄多了一些理解了，不光是为了找回墨家村的场子，更是为了报答一段知遇之恩。
随着谈话结束，这盘棋也下到了尾声，这局棋下的有些胶着，最后两人不得不点子来算一下胜负，最终以洛郁离一目半胜出。
老族长呵呵一笑道：“不愧是跟季三元从小对盘到大的臭小子，这棋每次老夫输得都不得不服啊。”
洛郁离有些自傲道：“我跟季旷下棋也有两分胜算，不过有一个小和尚，我倒是一次都没赢过。”
老族长哦了一声，却没有深问，人老成精，既然洛郁离没有细说那多问可能会惹些麻烦，或者被泼一头冷水，老族长拍了下棋盘，黑白两色棋子凌空而起，悉数往棋盒飞去。
老族长缓缓走到不远处的水池边伸手摸了摸一只探出脑袋的锦鲤道：“前几日轲笙跟老夫说，那季三元在新魏做了丞相了。”
洛郁离听到季旷的消息传来，脸上忍不住有些笑意，只要有消息那至少还平安，平安那便是好事，平安无事对于他和季旷来说都是极为值得高兴的事情。
老族长眯着眼回头打量了一下洛郁离的表情：“你好友叛去新魏，你好似还很开心？”
洛郁离立马收敛了笑意，但脸色沉下还没几秒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他没事，我自然开心，其他事都是小事。”
这种发自内心的开心，他很难能掩饰下来，尤其是在这老奸巨猾的族长面前，那就干脆不要掩饰了。
老族长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随后负手向屋内走去，快要踏入屋中时，他突然回了下头对着洛郁离道：“观星台那有一盘棋，你若是闲来无事，可以去看看。”
洛郁离嗯了一声，老族长便自顾自进屋休息了。
这一对老少爷们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无礼和任性，对于老族长的闭门送客没有任何不悦，反而畅快地仰天大笑起来。
极少饮酒的洛郁离，此刻忽然想饮一壶，对着新魏畅饮一壶。
你若安好，
吾心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