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渐沉落,黑色的天幕缓缓降下。
沐风走得不快不慢,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想要见他的人一定会等他。他也知道那个人一定不是剑峥,因为一个用剑的人他的剑一定会在身边,除非他不能再握住那柄剑。但无论如何他都会去,如果吉祥客栈成了地狱,那他就下地狱。
冷风如刀,呼啸而来,刺着沐风英俊的面庞,却削不去那春风般的笑与决心。
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在这种天气下,坐在屋里烤着火,再烫上一壶烈酒,无疑是一种享受。吉祥客栈灯火通明,沐风一到便被引上了二楼。
二楼雅间果真透着一股暖意,桌上一壶刚烫好的竹叶青发出醉人的香气,桌旁一赭衣少年施然而坐,面容俊美,淡淡的灯光映照在他的面上,竟似层层碧波荡漾。沐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少年,却觉得似在哪里见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沐风的笑如同冰天雪地里的一抹阳光,至少他现在已经确定这个少年就是他要见的人。
少年看着他也笑了,“我想请你喝杯酒。”
“我喜欢请人喝酒,却只喝自己买的酒或是朋友请的酒。”沐风笑着说,“但你请的酒我一定要喝。”
赭衣少年疑道:“为何?”
“我们现在岂非已经是朋友?”沐风笑着坐下,两柄剑放在了桌子上,“朋友请的酒往往更好喝。”
“自己买的酒与朋友请的酒岂非一样?”少年身后一黑衣男子缓缓道。
“当然不一样,朋友请的酒不用花钱。”沐风说着已经端起酒杯,深深吸了一口气,等酒的香气与辛辣入喉,又笑道:“不用花钱的酒喝起来更有味道。”
那人又道:“你喜欢请人喝酒,买酒难道不花钱?”
沐风看着他,笑问道:“狗请你吃食,你吃不吃?”
那人道:“不吃。”
“我也不吃。”沐风笑着说,“但我却经常喂狗。”
那人的脸顿时绿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少年大笑,举杯,“你这个朋友我非交不可。”
沐风也笑了,两人对饮一杯。
少年缓缓看向桌上的剑,疑问道:“你不问我这柄剑从哪里来的?”
沐风道:“我不必问。”
少年道:“为何?”
“就算我不问,你也一定会说的。”沐风看着他,“否则你又怎会约我相见?”
少年大笑,“曾闻沐风乃非常人,果然如此!”他看着沐风,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味,“这是剑峥的剑。”
沐风淡淡道:“我知道。”就因为知道所以来了,沐风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他知道少年一定听得懂。
少年道:“剑峥失踪了,刚到利州城的那晚就失踪了。”
沐风疑道:“失踪?很多人都说他已经死了。”
少年看着他,“那你信吗?”
沐风道:“不信。”
“我也不信。“少年道,“所以才会找你。”
沐风不懂。
少年道:“我知道了你们在风沙镇的事情后便一心想和两位交个朋友。我虽然还没有见到他,却已把他当做朋友。”
沐风道:“所以他到利州城的那一晚你就来到吉祥客栈?”
“是的。”少年叹了口气,“只可惜我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看到。”
沐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目光缓缓投向桌上的剑,“什么都没有看到?”
“剑是在城外南枫坡的树林里发现的,想来是匆忙之下未及带走。”少年解释道,“所以我认为他一定没有死。”
沐风又问:“你又怎能确定这是他的剑?”
少年道:“见过这柄剑的人不算多,但也不能算太少。”
沐风点了点头,风沙镇有不少人见过剑峥的剑,想要确认也并非难事,而且这柄剑确是剑峥的。
沐风又道:“那晚死的人不少,但这几天我却连一根骨头也没有找到。”
“你当然也注意到了这间客栈的人。”少年问道,“你能不能找出破绽?”
“找不出。”沐风说道,“就是因为找不出,所以才可疑。”
少年问道:“越是天衣无缝就越是可疑?”
沐风道:“很多事情往往都是这个样子。”
“所以我们就只能等。”少年道,“等到对方自己露出破绽,只要狐狸尾巴一漏出来,我们想要抓住狐狸就容易多了。”
沐风说道,“有道理!现在无论我们做什么都可能造成致命的错误。”
少年点了点头,眼中也露出了光芒,“只有等永远不会错!”
沐风大笑,喝下一杯酒,“朋友请的酒滋味就是不也一样。”
“你怎就认为我一定是朋友?“少年笑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沐风道:“不知道你是谁难道就不能交朋友?”
少年也大笑一声,“就为这句话当浮一大白。”随即也喝了一杯酒,又道:“那你为何不问?”
“交朋友交的本就是一颗心,其他的不知道又何妨。”沐风笑道,“况且我知道你一定会告诉我,那我又何必问。”
沐风又接着道:“我会和你交朋友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你完全没有提防我。”
“我若是没有提防你,又怎会带人来?”少年道,“只要我叫一声或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楼下的人就会立刻冲上来。还有我身后这个人,随时都有可能出手。”
“楼下那十几个人确是好手,可我若想走他们也无法将我留下,如果你对我有敌意就不应该只带那么几个人,而且也不应该这么明显。”沐风的笑一如春风,“你身后那人更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若想动手只怕早该动了。我露出的破绽至少也有四五次,若想要杀我就不应该错过这种机会,因为这种机会一旦错过就永远不会再有。”
少年笑道:“如果我要杀你就必然要提防你?”
“当然。”沐风说道,“杀人的人也会被人杀,这道理岂非很简单?”
少年大笑一声,举杯,爽朗道:“沐兄好眼力!在下陈铭,敬沐兄一杯。”
一杯酒喝下,两人相视一笑。
沐风看着他说道:“陈铭?利州第一富商陈家?”
陈铭道:“陈庄,正是寒舍。”
沐风调侃道:“陈庄若也称寒舍,那这天下就没有富裕之家了。”
江湖中人皆知利州陈庄经济线路融贯八方,财力更是富可敌国,就连南天堡的崛起也有陈庄的大力支持,传闻庄主精明老练,少庄主更是神秘莫测。
沐风没想到竟见到了神秘的少庄主,又想到了陈庄与南天堡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禁笑了。
陈铭看着他,笑得很真诚。
半晌,沐风又道:“明日我想再去查探。”
陈铭道:“引蛇出洞?”
沐风道:“既然我们找不到线索,那就制造线索。”
陈铭道:“只要我们还在追查这件事,对方就会起疑心,就必然沉不住气。”
“是的。”沐风接着道,“如果我猜得没错,对方很快就会有所行动,我实在很好奇这到底是一股怎样的势力。”
酒香四溢,轻轻举杯,两人再度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