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民毫不隐瞒地讲了眼下的处境，以及所要面临的生死抉择。他讲完了以后，队伍里鸦雀无声，静得几乎能听到雨水落到脸颊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我不走，大哥临来的时候交待说，让我豁出性命也要保护好大掌柜的。”莫长河说道。他口中的大哥就是豹子，他们两个是未出五服的叔伯兄弟。
志民听完心头一热，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烟儿让我照顾好你，我也不走。”王德彪说道。他对烟儿有着一种父爱之情，在他心里，一直把烟儿当做自己的亲身女儿一般。
“我们是生死兄弟，你在哪，我就在哪。”孙二宝说道。
志民的眼眶一热，眼泪差一点流出来。夜色，掩饰了他激动的表情。
“我跟着大掌柜师父。”小六子说道。虽然志民一招一式都还没有教他，但是，在心里他已经把志民当做了师父。
“我一条烂命，无牵无挂的，我留下。”队伍里有人说道。
“杀一个日本鬼子就赚了，我也留下。”另一个人说道。
“我。”
“还有我。”
“兄弟们，你们听我说。你们当中有父母家人的往前走一步。”孙二宝说道。
队伍中，只有三四个人往前跨了一步。
“还有谁？”志民问道。
“我有两个哥哥照顾着老人。”一个人说道。
“我家里也有几个兄弟。”
“兄弟们，你们现在要考虑好了，这一仗下来，我们可能连命都丢了，你们千万要慎重。”孙二宝说道。
队伍里又动了动，还是没有人走出来。
“你们四个人马上就走，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志民说道。
“唉，还是和兄弟们在一起吧。”一个人说道，其他三个人也表示要和弟兄们在一起。
万山和佟妮儿的手握到了一起，他们被这群热血的汉子感动着，佟妮儿的眼泪闪着泪花。
“兄弟们，感谢你们了，我们的后辈一定会记得你们的，我代表中国共产党谢谢你们。”万山走到队伍前面深深地鞠了一躬。
“二宝，下面咱们要咋做？”志民问道。
“尽量减少兄弟们牺牲吧，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一条大好的性命不能轻易交给小鬼子。”孙二宝说道：“先打掉日本人的前哨，咱们在细做打算。”
“哈哈，就是啊，都快冷死了。”志民笑着说道。
志民和孙二宝他们，很快商定下围歼；毗邻着的两个房子里的日本人和满洲国警察的计划。志民和王德彪各带一百人，呈包围状态悄悄向两个房子围拢过来。
志民和莫长河分别摸到两间房子的门口，一刀割喉，一刀刺入心脏，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两个岗哨。志民一挥手，每个屋子里都冲入二三十个兄弟，其他兄弟敲破窗户，把枪都架到了窗台上。
“砰，砰”两声枪响，一个刚刚掏出枪的人，被先冲进去莫长河击毙了。
“放下武器，缴枪不杀。”万山在外面喊道。
志民冲进去的房子里，点着几盏煤油灯，屋子里二三十人被眼前突然踹开门，出现面前的几十人吓得呆住了。一个人听到外面万山的喊话，急忙说道：“我缴枪，我缴枪。”说完，拔出腰间的短枪扔到了地上。
“八嘎。”一个矮小的日本人骂了一声，还没容他掏出手枪，就被志民一枪就击中了脑门，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众兄弟一拥而上，把房子里所有人短枪都收缴了。
王德彪这时也把另一间房子里日本兵和满洲国警察都缴了械，押着他们一个个向屋外走去。
“中国人排成一队，日本人排成一队。”志民说道。
听到他的话，一些满洲国警察慌里慌张地排成了一队。志民数了一下，大概有二十多个人。其他还有三十多个日本人，因为听不懂志民的话，都面面相觑地在雨雪里呆站着。
“大掌柜的，日本人咋办？”莫长河问道。
“照老规矩办。”志民说道。
莫长河应了一声，让手下几十个兄弟押着三十多个日本人就往远处走。万山见状急忙问道：“你要带他们去哪？”
“带到树林里枪毙。”莫长河答道。
“志民，我们党的政策是优待俘虏，不允许用私刑来对付他们。”万山说道。
“嘿嘿，那是你们的事儿。长河，抓紧时间处理这些小日本。”王德彪在一旁说道。
“志民，你们这样做这样做违反《日内瓦公约》，是不人道的做法。”佟妮儿说道。
志民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万山和佟妮儿两个人的话，押着二十多个满洲国警察，重新回到了房子里。
“砰砰砰”一阵枪声过后，夜色愈发的暗了下来，雨雪也愈下越大。
志民吩咐兄弟们把二十几个满洲国警察捆绑好，又安排好看守的人和岗哨。其他的人被那个当地人人带领着，去了远处另两间空房子休息。志民和孙二宝召集王德彪，莫长河，万山和佟妮儿一起来到先前日本人歇脚的房子里，一边围着火盆烤火，一边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万山和佟妮儿，此刻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目光都不敢接触志民他们的眼神儿。尤其的佟妮儿，眼圈儿红红的，脸上一直挂着一种歉意的微笑，低着头沉默不语。
“长河，让兄弟们都垫吧一口，好好睡一觉。”志民对莫长河说道。
“都告诉好了。”莫长河答道。
炭火很旺，炙烤着人的脸庞，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浮出了一层血色。
志民从怀里掏出一个很早以前缴获来的军用水壶，拧开了盖子后，一股酒香随着炭火的热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他一仰头喝了一大口后，转交给身边的孙二宝，孙二宝轻轻抿了一口，递给了王德彪
小六子从门口走进来，打开身后的包裹，从里面拿出来几块咸肉和十几个馒头，用几根树枝串起，放到炭火上烧烤起来。
“二宝，你猜我现在想起啥事情来了？”志民问道。
“是想起那年冬天打豺狗，打了一头野猪，然后咱们围着篝火烤肉的事儿吧？”孙二宝答道。
“哈哈哈，你衣兜里装满了盐，一想到这件事儿，我就忍不住笑。”志民哈哈大笑着说道。
“哈哈哈。”孙二宝也大笑起来。
万山和佟妮儿都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个人，他们想不出这个时候，志民和孙二宝竟然还能笑出声来。万山就在这时才发现，自己对志民的了解，实在还是太少了。
除了佟妮儿以外，几个男人轮番喝了几口酒，吃了一些烤好的馒头和咸肉后，身体都感觉舒服多了。寒意，也在慢慢消散了。
“二宝，王大哥，万山，长河。咱们都想一想主意，看看怎么能把损失降到最低。”志民说道。
志民说的是损失，而没有说出死亡两个字。因为，这两个字的含义太让人感伤，也太沉重。
“万山，你能把你们在官邸镇的人拉到这里来吗？”孙二宝问道。
“为什么要拉到这里来？”万山反问道。
“咱们要接应的人，从官邸镇是一定走不出去了。现在，咱们只能从水路上想办法。”孙二宝答道。
“行，我马上出发，让他们都来这里。”万山说。
“先不急，还有一件事儿需要你去办，让刚才那个本地人在松花江那条江面上找几条船，越多越好。”孙二宝说道。
“好，我马上就找他去办。”万山说完，走出门去。
万山通过几次接触和听过义勇军的所作所为；以及志民对孙二宝的信任与依赖程度，万山也认定孙二宝的足智多谋并非是纸上谈兵高手，而真的是一个实实在在，有勇有谋的军师。因此，孙二宝要他所做的事情，他会竭尽全力去完成。
“志民，顺着松花江的水流，下一个村屯是哪？”孙二宝问道。
“好像是叫甩湾子吧。”志民说。
“上游是哪？”孙二宝继续问道。
“冷不丁想不起来了呢？”志民皱着眉头说道。
“上游的村子叫三道泉，离这里要走上半个多时辰的路。”当地人一进门说道。
“万山呢？”志民看万山没有跟着他一起回来问道。
“他去官邸镇了。你们要找几条船啊？”
“你能找到几条？当然是越多越好。”孙二宝说道。
“我自己就有一条船，不过应该能找四五条吧。很多船今天都出江了，要是明天早上等他们回来，还能找到几条。”当地人说道。
“你能找多少就找多少，船钱我们照付。”志民说道。
“行，我尽力去办。”当地人说完，转身走了。
孙二宝详细地讲出来自己的计划后，几个人听完半晌都没有吭声。
“你和大掌柜大掌柜领人去村口做阻击，我不同意。要去，也是我去。你们两个人要是有点闪失，山寨的兄弟们就散了。”莫长河说道。
“我和长河一起去，你们两个人留下。”王德彪说道。
“我一个人就行，上山打猎的功夫，我大哥都比不了。几百个小日本又算啥？”莫长河说。
大家心里都清楚，要用一百多人去阻击多于自己五六倍的日本关东军和满洲国警察，其难度可想而知。更何况，对方的武器装备优良；此一战，必是凶多吉少。
“大掌柜，孙哥，我要是回不去了，就告诉我大哥早点大婚，好给莫家留下一条根。”莫长河说。
“长河”志民有些哽咽，下面的话就没有说出口。
“志民，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佟妮儿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外面还是黑漆漆的，冷风瑟瑟，雨雪依旧很大。天地如墨染一般混沌成一色，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几欲窒息。
佟妮儿和志民一前一后，走出岗哨的视线范围。志民紧走了几步，追上了佟妮儿，两个人并肩，慢慢向前走去。
“志民，你一定认为我很无情吧？”佟妮儿说。
“没有，我知道夫妻是要讲缘分的。”志民说道。他想起了二叔当初说的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现在才多多少少明白了一点。
“当听到你大婚的消息，你知道我那时候的心情吗？”佟妮儿问道。
志民摇摇头，他不知道佟妮儿能不能见。
“我两天没吃一口饭，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一样。你知道吗？女人也有嫉妒心和占有欲，她不希望自己爱着的男人去喜欢另一个女人。”佟妮儿说：“志民，我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女人。但自从知道你娶了烟儿以后，我不忍心去伤害另一个女人，所以，我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志民听完后，心里像打翻了一个五味瓶，各种滋味掺杂在一起，一时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能理解。”志民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憋在心中很久的话说出来，心里也宽敞多了。”佟妮儿说完，如释重负地长长吸了一口气，又迅速吐了出来。
志民心里清楚，佟妮儿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心里话。一想到目前的处境，不由得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天很黑，雨雪依然在下。沙石的土路上，没有留下两个人行走过的足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