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算命子草菅大师
在这四野寂静的清修之地,忽然传来一串憨直的笑声在山隘回荡。
朝着笑声的来处,一个蓬发烂衫脏兮兮的老朽道人骖风驷霞而来。那笑声落在望日崖上,六位年轻的道士纷纷站起身来,居士拱手。大师兄熊秉贤站前一步言道:“‘草菅师叔祖’,这是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脏道士笑道:“从极乐之地而来,要到疾苦之地而去;且说今年华山鼎剑,必将又是一场凄风血雨,我给师兄‘镜空’老儿算了一卦,极其凶险。尔等小儿快快回去禀报。就说‘知天命’说地,今年万不可去华山,否则必有血光之灾,难逃星辉殒命之宿。这‘天下第一剑’不要也罢。”说完脚下踩出一朵乌云乘凌飞驰,渐渐消失在雾暗云深处。
众弟子站着石崖上,窃窃私语,你一言我一语。巴素道:“闻听我父言,师祖与师叔祖以往为争住持监院之职,素有过节。今日来此不登殿烧香也便罢了,说了一通不着边际的诳语。”孙斌儿道:“师叔祖,云游四海见多识广,又有‘知天命算师’的称谓,不能穿耳无闻。”胡烈道:“师叔祖,尚有不准的时候,莫非忘记了那年给皇后相面,测男胎女胎,却生了一个不男不女的妖怪出来,吃了好一场官司。”
“我去禀报师傅,今日晨练就散了吧。”大师兄熊秉贤一语定夺,丢下师弟们自己跑下山去;三师弟杜则远,抽出身后的“水袖剑”抛向空中,未等剑尖落地,施法咒“心剑诀”!先用无名指压中指,二指压无名指;又以右手大指掐酉文,无名指屈于大拢伸直。念完咒,只见坠落半空中的宝剑,飘浮起来。杜则远立马跳上宝剑,追了过去,一边喊着:“大师兄,我且送你。”跟着熊秉贤也跳上宝剑,二人向着武道观飞驰而去。
二人飞至登天梯台蔓延三百三十三层,逴见红日已出东汜,一股暖意洒向杳杳丘陵苍苍林阿;霁雾散去化成露水垂涎叶脉,散散鳞光如萤火聚燚,周遭一派灵山仙境。鸟兽出巢,翠绿穿行,嘤其鸣矣,泰山渐渐苏醒了。
“铛”……泰山主峰传来一波鼎重钟鸣,“邦”随后又是一声清脆的云板敲响。早课的时间到了,东岳庙观的道士们梳理穿戴已毕,正陆续地赶往“律堂”念早坛功课经。早课一般由监院和七坛主上殿授业,只因监院镜空天师闭关修炼百余日,开关尚有百余日,多日来律堂的早课,左房主祭诵经是由『定岩大咒师』代理,右房是由『水溟大剑师』代理;左房大堂下排座的乃是文道士众,右房小堂下排座的乃是武道士众。
这早晨的功课文武道士皆念道家之学说,从《道德经》、《心经》、《真经》等,章节节选,这般下来上了年纪的道士全本读了也有百遍,亘古不变的作息,让年轻的小道士如坐针毡,心猿意马者戒师就是一仗背打。今日皇历逢初一,道士们要加念《天地山海经》、《先祖经》,武道士另附徧读《真武心经》。
邦声已然敲响了三下,律堂左房渐渐安静下来,却仍空着几个座位,早课开坛时辰已到,水溟手持戒尺满面怒容站于堂外。瞥见“刃剑峰”上有两人乘一把剑飞掣而来。片刻,熊秉贤与杜则远跳立在身前,居士拱手以礼。大剑师没好气地说道:“其他人啦,不要以为身负‘七星天命嫡传’,就有所孤傲蛮行,这早课乃仙家根基荒废不得。”
熊秉贤低首道:“三师叔,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其他五位师弟方才正打坐晨练,未曾料到师叔祖‘草菅居士’驾云而来,说了一通。徒弟们疑惑不解,所以就耽搁了。”水溟道:“哦,你师叔祖都说了什么?”熊秉贤舌头发短顿了一下,说道:“师叔,说出来言有不敬,徒弟张不开嘴。”水溟指了指杜则远,杜则远又施一礼,说道:“师叔祖言‘今年华山鼎剑,必将又是一场凄风血雨,我给师兄镜空老儿算了一卦,极其凶险。尔等小儿快快回去禀报。就说知天命说地,今年万不可去华山,否则必有血光之灾,难逃星辉殒命之宿。这天下第一剑不要也罢。’说完便乘凌飞驰消失在云雾中去了。罪过,罪过。”熊秉贤附和道:“是这些,一字不差。”
水溟用手中的戒尺拍在自己的手掌心上,说道:“你们师叔祖性情乖张,越老越是狂吠妄言,这般耸人听闻,不用去管他说甚,当年若不是他……”水溟欲言又止隐去了想说的话,熊秉贤和杜则远目光相视不敢追问。水溟掐指定神,接着道:“这‘算天命之术’若不是有登峰造极的道行,是算不准的。算命之术因人而异,对于一名灵验的算师来说,凡人十有八九是准地;非凡之人十有三四是准地;同一境界之人十有其一是准就算灵验了。‘草菅居士’和监院‘镜空天师’相比,只有反其被指路点拨的份,所以你们师叔祖的话就当做耳旁风,此事勿要再提了。”
话音刚落又起了疑问,律堂围苑旁栽种的一排挡风隔音的树丛,丛中传来话语:“师傅是什么事情莫要再提了,能不能告诉徒儿?”墙风瀒瀒隐隐,忽地草叶惊动跳出一头斑斓猛虎来,虎上还骑着一名道士。定眼一瞧原来是老六巴素,他召唤出了“幻虎”坐骑下山、上山,一路尾随御剑而来。水溟大剑师没有搭理徒弟的疑问,突然把手中的戒尺抛出巴素,巴素不及躲闪,戒尺正打在幻虎的额头王印上,那老虎像泄了气的牛肚水囊,瞬间变扁随后化成一堆白雾消失了去。巴素落下****双手伏地,顺手把戒尺捡起来,上前几步,交到水溟手中。
“呼呜”……,树丛中又是一阵阵骚动,老二骑着“幻熊”翻墙而入,老五施“钻地术”入得围苑来。水溟怒道:“你们这些不成器的‘驴辫子’,不走正堂大门一个个想当做贼啊,都从后院翻墙过来。这墙外有墙一辈子翻不过来地,若不是犯了什么罪过何不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而入。”这三师叔的剑锋利嘴也能断铁,众弟子或是捶背、或依偎、或推撒,硬是拉着水溟进入律堂。临了水溟放下一句话:“今日的话只当我们师徒七个人知道,勿要在传扬出去。你们四师弟,几日后要回来,床榻前即便是他也不要声张出去。”众弟子听说老四留学就要学成归来,众人好不高兴,入得堂中依然还在窃窃私语,等做到桌前这才发现,小七花小碟早已经来到坐定故作翻书的样子。课堂上杜则远细声窃语,问邻桌小七如何第一个到了律堂,小七又故作神秘,端起书来心中默念嘴中却不语,想必使用了“瞬身大法”也不得而知。
今日晨课乃是默念《东岳大帝本经》。堂下众道士身前一张长方素桌,身下蒲团盘坐,有的道士手端着书目不斜视,嘴皮欲言又无声。有的道士闭目养神心中熟读,摇头晃脑心念且无声。
水溟大剑师于上座讲坛蒲团上盘坐,身后挂阴阳灰三色太极图腾,两把宝剑左右斜钉在墙上,两侧挂着功德圆满仙逝的八位道长画像。负责诵的经堂、戒师,于殿下行走视察。“律堂”内八百众道士,又似往日循规蹈矩,各自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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