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忽然管家福伯匆匆过来,轻轻拍了拍安知薇肩膀。
“大小姐,这是少爷刚才吩咐,要给小姐的。”
递过一个薄薄的信封,安知薇拆开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里面一张支票,写了足足七个零!福伯见她脸色阴晴不定,说:“去年过年的时候,大小姐您身体不适,没有来拜年。少爷说,这是补给您的压岁钱……而且,大小姐如今也马上要开始正式学艺了,添置个礼服什么的,都要钱。”
安家规矩,十六岁的女孩子,就要开始练习三角琴――也就是要正式参加表演了。之前那些,都属于小孩子入门的玩意,不算数。
安知薇心底一股暖流流过,她知道舅舅一定留意到了,安楠对自己母女的冷淡态度……想来,安楠也不会舍得真正在自己身上投钱。所以先当面给了自己那个江诗丹顿的古董怀表,表示舅舅对自己的亲昵重视;然后暗地里再给自己一笔钱防身,以备不时之需。更有可能,这笔钱甚至还包括了董薇的那一份,这样手头松动,她们母女不至于太困窘。
“舅舅……”想到董芫不久之后就将会死于疾病,安知薇又是难过又是不舍,“我不会让你死的。”
一定不会!
…………
林知夏的风光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来,媒体报纸不断围绕着她来报道,走到哪里都花团锦簇。可是,慢慢地,情况发生了变化。她在男生和老师中间,依旧受欢迎,但在女生中,却不一样了。有人投向林知夏的目光,有了异样。
原因就是:她太扰民了!
一件新闻,炒一次是热点;再炒炒,就容易成了烧糊的冷饭。林知夏的情形正是这样,且不说公众对她产生了审美疲劳,而且南中本来是宁静校园,如今天天有记者来埋伏,同学们也备受滋扰啊。
爆发,在苏晓最后一次回校的傍晚。那天养好伤的苏晓回学校收拾东西,正式离校。
她这次回来几乎成了过街老鼠,林知夏卖力地捧高自己,也就不可避免地把苏晓的事张扬得街知巷闻。于是大家都知道了她是怎样对最好朋友安知薇背后插刀,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苏晓从走进学校到收拾东西离开,不过短短半个小时,却收到不计其数的白眼。甚至有些女生走过她身边,都要狠狠地唾一口:“贱人!”
安知薇坐在教室里,既没有过去质问苏晓,也没有参与到戳苏晓脊梁骨的队伍中去。事实上,她一直埋首在三角函数当中,就连苏晓在她身边收拾课桌,都视她如空气。苏晓几次看着安知薇,嘴唇翕动,最后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自己的箱子,蹒跚离开。
在人烟稀少处,苏晓见到了林知夏。
“林知夏!”说真的,苏晓现在最想见到的,不是安知薇,不是阿熏,反而是林知夏,“现在我要走了,剩下的钱呢!”
林知夏答应过苏晓一笔巨款。
“你好意思问我要钱?”林知夏双眉立起,满脸揶揄,“安知薇还在教室里坐着,你却成了丧家狗,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做成一件了吗?居然好意思问我要钱?”
“林知夏!你!”苏晓没想到林知夏翻脸不认人,气恼道,“可是你现在也是校园名人了,出名了吧!这不都是我的功劳吗?就算没有说好的十万,也该给我八万吧!”
“八万?八千我都不会给你!”林知夏冷笑,“你也不看看你那天怎么表现,又是烧伤又是打滚,计划好的事你一件都没做!要不是我见机快,就跟你一块被翻出来了!说起来,我不跟你收精神损失费就已经够厚道了!现在?你哪儿凉快哪儿蹲着去吧!”
她说完,忽然发现不对劲,只见苏晓眉眼都变了,鼻孔一张一合地,细细的牙缝发出隐隐磨牙声,林知夏心底忽然害怕起来,她认命似的翻出钱包,摸出几张钞票说:“一千,没有更多的啦!给你做医药费吧!”
说好的十万,如今拿到手只有一千,连医药费都不够。苏晓一头热血往上冲,扑向林知夏:“林知夏!你这个小人!”
与此同时――
“林知夏,你这个小贱人!”
粗野的声音划破校园,却并不属于苏晓。
一个病怏怏,满脸蜡黄的中年妇女,不知什么时候闯进学校里,在人来人往的校道上扯着嗓子大叫大嚷:“林知夏,给我出来!你害我女儿被开除,你这个贱人,扫把星,明明自己做坏事又让我女儿顶包!给我出来!”
又尖又利,刮锅一样的声音刺耳到极点,中年妇女在校道上骂了一会,粗言秽语不堪入耳,又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哭起来:“我可怜的晓晓啊,成绩又好又听话啊。就是我这个没用的病人连累了晓晓啊。”
来人正是苏晓的母亲。
苏晓在学校品学兼优,家庭环境却一般般,除了因为她是单亲家庭之外,还跟她母亲得了严重的慢性肾炎有关。苏妈妈的病极其难治,又需要长期吃药,所以林知夏看中了这一点,用十万块做诱饵,诱使本来就暗恋阿熏的苏晓陷害安知薇。
苏妈妈在校道上哭一阵,骂一阵,没多久就吸引了一大堆人围观。大家交头接耳,猜测来猜测去。
“是苏晓妈妈吗?”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小心翼翼地问,正是罗雅瑶。
苏妈妈见有人搭理她,开始来劲了,鸡啄米地点头:“是啊,我是苏晓的妈妈。你是她班上的同学吗?”
罗雅瑶迟疑了一下,说:“是的。”
苏妈妈一把攥住罗雅瑶白嫩的小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那你一定知道我家晓晓是什么人,我告诉你,她跟安知薇本来就是好朋友,怎么可能突然出卖朋友啊!都是那个叫林知夏的小贱人,想要出风头,所以利用我们晓晓啊!”
众人大哗!
“怎么可能!阿姨你搞错了吧!”有男生大叫,“你知道苏晓做了什么吗?她可是偷了实验室一百多万的器材!是林知夏查出来的啊!”
“如果林知夏没有串通的话,她又不是侦探,怎么会一下就知道是苏晓呢?小男生,林知夏是不是长得很漂亮?你可不要被外貌骗了!”
那男生一下闹了个大红脸,事情怎样,在场很多人都是道听途说,谁都没有亲眼见过。只是之前林知夏跟媒体怎样说,他们就怎样相信了。如今仔细一想来,又觉得苏妈妈说得有道理了。
“可是安知薇呢?苏晓最对不住的可是安知薇,不是林知夏!”
苏妈妈再度哭起来:“所以这就是林知夏那小贱人坏的地方了!她自己看不顺眼安知薇,竟然拆散了一对好朋友!我告诉你,晓晓这么做,其实都是为了我这个老太婆――”她哗啦一下,从衣兜里拿出一叠收费单,“林知夏答应给我们家十万,这是字据――晓晓是为了我,为了给我治病,才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啊!”
粉红色的医院收费单被苏妈妈大力抛到空中,纷纷扬扬地,有学生伸手抓到跟前来看,顿时惊呼起来。
“天啊!好可怜!”
之前林知夏天天有媒体来采访,锋芒毕露。又时不时有记者进校园,老是偷、拍照片,其实早就影响到大家正常的学习生活。早就有人看不惯林知夏的轻狂做派了,如今亲眼见到苏晓妈妈的收费单和交易字据,又亲耳听到苏妈妈的声声哭诉,就有人不屑地冷笑。
混乱间,训导主任赶到了现场,他是认识苏妈妈的,见到苏妈妈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就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不久之后,苏妈妈就在大撒医院收费单,最后手里抓着林知夏和苏晓交易的纸片,哭倒在地上成了一滩泥。
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好学生典型,没几天就被毁了。训导主任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痛起来,无奈还得去处理这个混乱的现场。他见苏妈妈哭得快要背过气去,就分开人丛抢上去说:“苏太太,你怎么来了。”
“主任!”苏太太见到训导主任,顿时抓到救命稻草,她一把抓住训导主任说,“你不能开除晓晓,不可以!都是林知夏不好……”
训导主任一个大男人,手腕被苏太太抓得通红,他咬牙说:“你先起来――”
“一千!你当我是叫花子!”
树丛里又传来女孩子的尖叫,紧接着树丛分开,林知夏抱着头在里面跑出来:“救命啊,苏晓打人啦――苏晓,我不能看着你背叛安知薇,所以是被迫的呀!”
一个书包从树丛里飞出来,差一点点砸中林知夏。紧接着苏晓也跑出来,红着眼睛:“林知夏,我背叛安知薇,你又算是什么?是平白无故的陷害!”
两人一前一后跑出来,苏妈妈见到林知夏,尖叫一声跳起来,也加入追逐的圈子。两母女一前一后,很快把林知夏围在中间,苏晓一巴掌甩到林知夏脸上,林知夏白嫩的脸庞顿时出现了五个手指印!
“苏晓,有话好好说!别打人!”训导主任厉声道。
没有人理他,林知夏被打,坐在地上,梨花带雨地哭起来。苏妈妈扑在训导主任身上恳求:“主任,主任,我家晓晓只是被人利用了,你千万不要开除她,不要啊――”
而苏晓在打了林知夏一下之后,反而冷静下来,她扶着苏妈妈,语气沉静:“林知夏,你再犯红眼病也没用。你这辈子都比不过安知薇,人家是安楠的女儿,你凭什么嫉妒人家!也罢,我不稀罕跟你这种人做同学,妈妈,我们走!”
说罢,苏晓分开人群,扶着苏妈妈,母女二人一瘸一拐地走了。
走到校门口,苏晓收起了眼泪,和苏妈妈一道抬头仰望街角。
“好演技。”
墙角处有人轻轻笑笑,鼓掌。
苏晓面如死灰,而苏妈妈却收起刚才的撒泼模样,变得斯文有礼:“晓晓,你要谢谢人家。”
她的表情忽然变得惨然:“不,不止是谢谢。你对人家做了那样过分的事,知薇却以德报怨,让我们母女出了这一口恶气,你还应该向她道歉――”
“不客气,苏妈妈。”安知薇从黑暗中现身出来,把一张薄薄的支票双手奉上,“这是您治病的钱,林知夏欠你的,我会让她补回来。至于这里,是我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