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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祢 衡(1)

天生狂才殒命鹦鹉洲,一个狂傲的身躯倒下了,一腔碧血染尽苍穹。他如流星划过,在历史的天空中留下一声狂喝:天空没有留下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千载悠悠,鹦鹉洲头。芳草萋萋,烟雨迷蒙。

斯人已逝,空留后人嗟叹。呜呼哀哉!悲乎哀哉!

天生就是狂

祢衡,字正平,东汉熹平三年(公元173年)出生于平原般县(今山东省临邑东北)。

祢衡自幼就聪明过人,记忆力超好,过目不忘,善于作文,长于辩论。

祢衡这个天生奇才,不仅聪明,还好学上进,从小就饱读诗书。可是,这孩子太聪明了,太有才了,他谁都瞧不上眼。

据《后汉书·文苑列传》记载,祢衡“少有才辩,而尚气刚傲,好矫时慢物。”也就是说,祢衡年少时就狂傲不羁,目空一切。

自古文人多有“自恋癖”,而文人兼才子多半都有恃才傲物的通病,祢衡正是这样。《后汉书·文苑传》共为28个文人作传,而祢衡居其中之一,可见其才思文华。

可以说,祢衡有狂傲的资本。

可是,祢衡有一个毛病,致命的毛病,就是口无遮拦。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只管说。祢衡的嘴皮子功夫甚是了得,可以说天下无敌,是名副其实的“口才帝”。

祢衡从小就养成了这个毛病。别的孩子背诵文章,摇头晃脑,背了不下几十遍,脑子还是一盆糨糊。祢衡看了一遍,遂朗朗复诵。别的孩子一看,自愧不如,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按说,如此祢衡的虚荣心也应该满足了。

可是,祢衡这孩子偏要再往人家心窝子上捅一刀:“你这么笨,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别的孩子怎受得了这般刺激,便哭着向祢衡爸妈告状去了。祢衡是过了“嘴瘾”,却不知道伤害了多少孩子脆弱的心灵,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祢衡如此狂妄,自然没人愿意搭理他。而祢衡呢,也瞧不上别人,如独孤求败一样,只觉“高处不胜寒”。

生于乱世,祢衡他爸不免为儿子的前途感到担忧:这兵荒马乱的年景,这孩子如此狂傲,不谙世故,以后出去怎么混啊。”

祢衡他爸的担忧不无道理,时值乱世,人命如草芥,低调才是保命的王道。祢衡如此之狂,哪天若碰上个杀人不眨眼的主,若再出言不逊,那小命可就难保了。

那时的时局到底有多乱呢?

公元184年,张角三兄弟发动“黄巾起义”,政府军与农民军展开激战,九州大地哀鸿遍野,百姓流离失所,天下从此无宁日。以“黄巾之乱”为导火索,东汉出现了长达数十年的纷乱局面。

那时,祢衡十一岁。

公元189年,董卓之乱开始,天下再次大乱,东汉王朝名存实亡。

彼时,祢衡十六岁。

其实,祢衡根本不是生活在三国时期,因为到祢衡死的时候,三国的格局都还没有形成。所以,确切地说,祢衡是生活在天下大乱的“前三国时期”。

祢衡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在这样的乱世,人人自危,都夹起尾巴做人,甚至巴不得变成一团空气,好躲过战祸。

可祢衡偏不,他天生就是狂人,根本不知“避让”二字怎么写。

乱世出英雄,可像祢衡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狂才,是否会出人头地,是否会成功名、立大业呢?

荆州是个避乱的好地方

兴平元年(公元194年),曹操东征徐州。不久,曹操自家后院着火,兖州发生兵乱。随后,曹操率师平叛,最终擒杀吕布。

曹操的统一大战,把战火烧到了祢衡的山东老家。没办法,祢衡一家为躲避战祸,一路搬家,最后就搬到了荆州。

为什么要选择荆州呢?原因很简单,因为当时天下烽烟四起,到处都是兵戈战事,唯有荆州可以称得上“世外桃源”。

荆州之所以有这样和谐安定的局面,引得天下贤才来投,有其政治、历史等方面的客观原因,但跟刘表治荆州也是分不开的。

刘表(公元142-208年),字景升,山阳高平(今山东邹城)人。

刘表是正宗的皇室宗亲,是鲁恭王的后代,乃当时名士,“身长八尺余,姿貌温伟”,号称“八俊”。

在党锢风波中,朝廷下诏书捉拿刘表,刘表逃走,免遭一难。党禁解除后,刘表得到了大将军何进的赏识,做了北军中候。

初平元年(公元190年),刘表的人生出现了转折点,由于荆州刺史王睿被长沙太守孙坚所杀,朝廷便派刘表接替王睿的位子。

这一年,刘表四十八岁。

此时的荆州远远不是后来的“世外桃源”,当时荆州境内,内部各派系纷争不断,贼寇横行,袁术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块肥肉,蠢蠢欲动。就是在这样内忧外患的情势下,刘表临危受命,“单骑入宜城”,走马上任。

刘表认为“攘外必先安内”,所以他一到任就首先着手解决“宗贼”问题。

当时,荆州有两大最有名望的家族,蒯家和蔡家。刘表便请来中庐蒯良、蒯越两兄弟和襄阳蔡瑁,商议对策。

刘表的这一招可谓高明,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刘表刚刚上任,人生地不熟,既无威信,又没有自己的势力,想单干、逞英雄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他就请豪门望族为自己“压场子”,“壮场面”,一来消除了贼患;二来拉拢了望族的势力,逐步建立起自己的威望。

结果证明了刘表的做法实在是英明之举。

蒯家两兄弟建议刘表恩威并重,采取双管齐下的策略,刘表遂纳之。随后,刘表先使人诱杀了五十五个贼寇头目,又劝降张虎、陈生,收编了张济的残部,后又攻克零陵、桂阳,很快就平定了荆州境内的叛乱和江南三郡的反抗,统一了荆州八郡。

内忧既除,就剩下外患了。

就在刘表进驻襄阳之时,袁术指使孙坚夺取荆州,可刘表早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结果,孙坚身中流矢而亡,袁术只好作罢。

至此,刘表成功地在乱世中开辟出了一片“净土”,“于是开士遂广,南接五岭,北据汉川,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

刘表虽然成为一方割据势力,但他遵守的是“仁爱为本、中庸为道”的儒家理念,因此他并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而是“爱民养士,从容自保”。

后来,袁绍与曹操在北方火拼时,刘表虽然答应袁绍出兵相助,但终究保持中立,未发一兵一卒。刘表的想法很简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在这样的治理理念下,荆州“沃野千里,士民殷富”,天下贤士尽皆来归,其中既有像水镜先生司马徽这样的名流,也有像徐庶、石广元等青年才俊,甚至连大名鼎鼎的诸葛亮也跑到荆州隐居了起来。

后人评说刘表,都觉得刘表胸无大志,连曹操都骂他是“自守之贼”。可是,谁又能说刘表的不作为不是另一种作为呢?

正是有了这么体恤百姓的领导,荆州才成了避难者的“天堂”,而祢衡才找到了安身之所。

许都求官

祢衡在荆州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可是,已过弱冠之年的祢衡并没有出仕为官,效力于刘表。

原因很简单,他看不上刘表的“固步自封”,“懦弱无为”。祢衡要找的是一位雄才大略的领导,能让他心服口服的领导。

可是,祢衡如此奇才,世间罕见。这样的“千里骏马”,何人可驭?

祢衡坐不住了,觉得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寻思着“与其等待明主,不如寻找明主”。

这时,机会来了。

建安初年,也就是公元196年,曹操将汉献帝迁都许昌,并向天下发布了《求贤令》,广招天下贤才。此招聘广告一经刊出,天下英才顿时群集许昌,许都一时名流云集,人才济济。

祢衡看到招聘启事,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兴奋,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祢衡觉得凭自己的才华,此去许都,定能谋取功名,列封三公九卿不在话下。

踌躇满志的祢衡就奔往了许昌,当时祢衡二十四岁。

来到许昌后,祢衡为谋求官职,写了一封自荐信,相当于今天的简历。当然,祢衡在自荐信中对自己大肆吹捧了一番。但是,祢衡带着自荐信走遍了整个许昌,等到字迹都模糊了,自荐信都要磨烂了,也没把它投出去。

为什么呢?因为祢衡自视甚高,他觉得谁不都配当他的领导。无论是有名无实的天子汉献帝,还是掌握实权、挟天子令诸侯的曹操,祢衡都觉得不配做他的领导,更不用说那些朝中权臣了。

当时,一些人见他还在“待业”,就好心劝他结交司空椽陈群和司马朗,以便为自己谋个一官半职。没想到,祢衡却很刻薄地挖苦说:“我怎么能跟从杀猪卖酒的人呢!”

陈群,字长文,是当时的名士,其祖父、叔父、父亲皆是汉朝高官;而司马朗(司马伯达)是司马懿的亲哥哥,司马昭的伯父,晋朝开国皇帝司马炎的亲爷爷。这两人都是当时朝廷的重臣,权倾一时。可祢衡这个毛头小伙却将他们二人视为“屠沽之流”,也就是骂他们是杀猪卖酒的。

后来,又有人劝他去参拜尚书令荀彧和荡寇将军赵稚长,他回答道:“荀某白长了一副好相貌,如果吊丧,还可以借他的脸一用;赵某不过是一个酒囊饭袋,只能叫他去监厨请客。”

祢衡这小子连荀彧这样的厚道人都不放过,“语不惊人死不休”,可以说是“愤青”的始祖。祢衡动不动就乱喷,小时候就没人愿意跟他玩,现在长大了,还是孤家寡人。

天下如此之大,就无一人可为知己么?自视甚高的祢衡,四顾茫然,发出悠长的叹息:谁可与游?茫茫人海,他竟无所适从。他感到孤独和寂寞,无人可以相语;他觉得污秽满眼,无处可以栖息;他觉得天下皆碌碌之辈,无人可堪相论天下;他觉得自身满腹才华,无处得以施展。

祢衡如此狂傲,又这么出言不逊,按说会孤独终老。但是,这时祢衡的生命里出现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当然也都是人物,不然怎会入得祢衡的“法眼”呢?这两个人就是杨修和孔融。

没错,杨修就是那个因“鸡肋”而丢命的官宦子弟杨修,孔融就是那个四岁让梨、后来因得罪曹操而丧命的孔圣人之后孔融。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祢衡、杨修、孔融这三个人可谓是气味相投,因此凑到了一起,并结下了革命友谊。三人可谓惺惺相惜,有事没事就相互吹捧,如孔融称祢衡是“颜回不死”,祢衡称孔融是“仲尼再生”。

有人曾问祢衡:“当今许中,谁最可者?”祢衡说:“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余子碌碌,莫足数也。”许多人都认为这两句话是对其友孔融和杨修的侮辱,其实并非如此。“大儿,小儿”在古代都是赞语,是“堂堂男儿”的意思,并非“儿子”、“小子”之意。如邹容在《革命军》中就有“大儿华盛顿小儿拿破仑”之语。只可惜,后人望文生义,竟做出如此可笑的解释,若孔融和杨修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祢衡、杨修与孔融,这三位狂人,组成了当时最著名的三张大嘴,成了当时最红最犀利的组合。他们性格相似,才华相当,连结局都是惊人的相似:都是被领导“夺命封口”,身首异处。

祢衡因挖苦领导而死,杨修死于猜透领导的心思,而孔融,这位圣人之后,因“跌荡放言”被杀。

三人皆是“因言获罪”,都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嘴巴,导致殒命。是天意?是造化?还是巧合?

忘年交

《后汉书·祢衡传》记载:“衡始弱冠,而融年不惑,遂与为交友。”也就是说,祢衡认识孔融的时候,只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而孔融已到了不惑之年。不过,年龄的差距丝毫没有影响两人的友谊,两人谈天论地,指点江山,性情相投,顿觉相见恨晚,遂结为忘年之交,这就是“忘年之交”典故的由来。

孔融(公元153~208年),字文举,家学渊源,建安七子之首。

说起孔融,我们最为熟悉的就是“孔融让梨”的故事。孔融小时候就如此知孝悌,懂礼让,不知道让今天多少小孩子汗颜。

孔融年幼的时候,不仅“习礼仪”,还是一个神童,《后汉书·本传》称孔融“幼有异才”。十岁那年,孔融随父亲去洛阳拜见一个很有名气的士人李元礼。李元礼学问很大,很多读书人都想拜会他。但是,客人太多,无暇应顾,李元礼只好决定只接见亲朋戚友。

这时,孔融告诉守门人说:“我和父亲是贵府主人的亲戚。”很多人都想跟李元礼攀亲戚,李元礼当然想知道这亲戚是怎么冒出来的。孔融从容地说道:“我的祖先孔子曾经向你的祖先老子请教过礼仪。你的祖先是我的祖先的老师,如此说来,我们应该是世交了。”李元礼和众人听了,无不对他的聪明机智赞不绝口。不过,一个叫陈韪的宾客却讥讽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孔融立刻反驳说:“那你小时候肯定很了不起了。”陈韪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从一个方面反映了孔融的机智过人,不过也从另一个方面反映了孔融喜欢讽刺挖苦别人,这一点跟祢衡真的很像。

孔融虽然自视过高,恃才倨傲,自以为“当时豪俊皆不能及”(《九州春秋》),但颇具知人之贤。别人当面指出他的缺点,他不仅不会生气,还会在背后称道这个人的优点。如果他发现了有才能之人而未加荐举,便会觉得自己犯了过失,就算是在某一方面有特殊才能的人,他也会待之以礼。

从这些方面看,孔融可真是有其祖先孔圣人的“范儿”。

正是因为如此,孔融为官期间,“荐达贤士,多所奖进”。他当北海相时,先后荐举了彭璆、王修、邴原等人,又表奏朝廷为当时有名大儒郑玄在故里高密设立“郑公乡”。后来做太中大夫时,每日宾客盈门,他感慨地说:“坐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吾无忧矣。”

从孔融的性格和为人我们就可以看出为什么孔融能和祢衡结为忘年至交了。

一、祢衡虽狂,但孔融能容。

估计祢衡初见孔融的时候,也是口出污言秽语,可孔融能忍,你就骂吧,我坚决“骂不还口”。祢衡骂累了,孔融还会笑呵呵地问:“累了吧,喝口茶吧。”祢衡愣了,被征服了,这家伙不是人,是圣人。

二、孔融吹捧祢衡,极大地满足了祢衡的虚荣心。

祢衡太狂了,还老骂人,他就是再聪明绝顶,别人也不会夸他的。没遇到孔融之前,他都是“自我加冕”:天下无人能及,我就是神!可遇到孔融,祢衡骂他,孔融不还口,还夸祢衡“惟岳降神,异人并出”,把祢衡捧成了神,祢衡自然喜不自禁。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祢衡与孔融就是这样的遇见。

孔融之荐

建安二年(公元197年),曹操南征,部队到达淯水,张绣在贾诩的建议下率众投降(之后张绣反叛,于公元199年再次投降)。

张绣原本与刘表结盟,现在既然张绣已经“投诚”了,那么曹操就迫不及待地想收拾刘表,把荆州弄到手。

可是,荆州不是宛城,刘表也不是张绣,这么大的一块硬骨头可不好啃。况且当时北有袁绍,东有吕布,曹操若兴兵攻取荆州,后方必然空虚,袁绍和吕布就有可能趁虚而入。所以,曹操希望如果能不动刀兵就拿下荆州,那是最好不过了。可是,刘表不会像张绣那样被部下一“忽悠”就乖乖投降了。

曹操不知如何是好,就问计于贾诩。

贾诩说:“刘表喜与名士交往,如果派一个名士前去劝说,定能成事。”曹操觉得可行,便又去问荀攸:“谁人可去劝降刘表。”

荀攸说:“我看唯有孔令举能担此重任。”

身为曹操“谋主”的荀攸,看人向来不会“走眼”。

荀攸十三岁的时候,其祖父(荀昙)去世。有一天,祖父手下一个叫张权的官吏,主动上门要求为荀昙守墓。荀攸见此人形色异常,便对叔父说:“这个人脸上的神色反常,我猜想他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叔父甚是疑惑,就详加盘问。果然,张权是因杀了人,逃亡在外,想以守墓匿身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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