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奶奶,苏姑娘来了。”蒲嬷嬷通禀了一声,便退了出去将门掩上,守在门外。
苏影青摘下帷帽,走向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瘦骨嶙峋的女子,她的脚步不由也轻了几分。
“苏姑娘。”卫青鸾向着她伸出手,苏影青扶住她的手,黯然坐在床边,半晌无语。卫青鸾看上去很是羸弱,整个人好像耗尽了精神一般,只剩皮包着骨头。苏影青握着卫青鸾的手,觉得她的手摸上去竟然有咯骨的感觉,她微叹了一声,在卫青鸾手背上拍了拍。
“苏姑娘。我请你过来,是有些事想托付给你。”
“何事?大少奶奶请言。”
卫青鸾苦笑了一声,说道:“苏姑娘,想必你也能看到我现在这模样已是命不久矣,或在朝夕了。”
苏影青开口想安慰两句,却看到卫青鸾一脸凄楚的样子,终是说不出口,只默默叹了口气。
“我此生唯一挂念的只有一个皎儿,放心不下的也就是她一个。只怕我去了,她爹爹娶了新人却忘记了好生照应皎儿,所以我想将皎儿托付给你,望你多看顾她,为她多做计较,能够代我看着她长大。”卫青鸾话语一出,苏影青心中一惊,一下站起身道:“大少奶奶,你怎地这般想?你的身子定会养好,怎地现在就在交代这些话?更何况,我也不过一介孤女,怎地担得起看顾皎儿的重任?”
卫青鸾摇了摇头,道:“自己的事我自己清楚,左右便不过在这几日。可惜的是,我前些年同谢知义一直怄气,倒没成想反倒害了我自家的孩子。”她心中对谢知义再无情意只余憾恨,因此连相公也不愿称呼,只直称谢知义的名字。
“大少爷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他怎会忽视了皎儿?”苏影青接触过的谢知义有情有义,风度翩翩,温润儒雅,却并不像卫青鸾口中所说的这样,便不由辩了两句。
卫青鸾却苦笑了下,说道:“我们之间走到如今的地步,我有错他亦有过,可即便是如此,他也千不该万不该在我身染沉疴的当口进了那姨娘的屋子。”卫青鸾的双眼无神地望着帐顶,这些话她在心中憋了许久,却又不愿同仆妇说,如今苏影青这般问起,她倒想将心中苦水倒个痛快。
她挣起身,一把抓住苏影青的双臂,凄厉地喊道:“若不是他只顾着谢家,怎地会放下待产的我不管?皎儿又如何会这般先天体弱?谢家,谢家,他心中只有谢家!”她心中激动,手中的力气重了几分,将苏影青的手臂抓得生痛。
本就是皮包着骨,看上去有些瘆人,再加上这会儿神情惨厉,饶是苏影青胆大,也被卫青鸾给骇了一跳。谢知义夫妻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尽管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掺合进去,但想到皎儿,她又心中一软,宽慰道:“大少奶奶,我懂你的意思。你且莫这般激动,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罢,你需得向前看,方能养好身子,只有母亲才能真正地看顾好一个孩子。其他的人都无法代替。”这般话语老气横秋,哪是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子能说得出来的,但卫青鸾哪里会留意到这个。或许正是因为苏影青行事为人对待皎儿都不同一般,卫青鸾才至始至终都将她当成一个成年人相待。
苏影青所说的话,卫青鸾又何尝不知这样的道理,可她一错再错,已是没有机会纠正了。卫青鸾慢慢松开了手,语气放缓,用没有焦距的眼睛寻找着苏影青的方向,对着她问道:“苏姑娘,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可愿看顾皎儿?”
苏影青看了卫青鸾这般模样,一副决绝之态,虽不知她为何这般信任自己,但还是轻咽了一口口水,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喜欢皎儿,我愿看顾皎儿。”
卫青鸾得了她此言,心中舒缓了许多,脸上也露出了多日未见的笑容。她淡淡笑道:“我只望皎儿以后能有个干娘,能多来往,多教她一些为人,多一个倾诉的对象,若是有什么事,能够找得着人商量,不至于将来被关在这院墙中,任人鱼肉。”
苏影青明白她的话,尽管她并不相信谢知义会那般无情,但卫青鸾身为母亲有这样的忧虑却是正常的,皎儿这般好的孩子,若是养偏了,那该是多么可惜。“你放心,我那儿虽然不大,却能为皎儿预备一间屋子,若她愿意,可多来我家住住,想必大少爷也不会阻拦。”
卫青鸾满意地点了点头,苏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从自己的话语里边明白了自己想说些什么。她挣起身,从枕头边摸索出一个木匣子,递给苏影青。苏影青接过来,疑惑地问:“这是何物?”
卫青鸾脸上浮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说道:“你打开来看看。”
苏影青只觉得这木匣沉甸甸的,她低头扭开那木匣上的铜钮,打开盖子,只见那木匣之中尽是宝光。里面尽是些小小的金锭,苏影青将木匣合上,赶紧递给卫青鸾道:“大少奶奶这是何意?”
卫青鸾却只是推拒道:“这些是我的私房,是我陪嫁的商铺这些年的利润积蓄下的。这一匣子金锭算是我赠与你,代我看顾皎儿的酬谢。”
苏影青猛地站起身,说道:“看顾皎儿是我心甘情愿,情意所至,又岂是金银所动?大少奶奶,你未免看轻了我。你放心,皎儿我会一世照应,哪怕将来落魄,有我一口饭吃也不会少了皎儿一口!”说着,她便要转身离去。
卫青鸾没料到苏影青这般性如烈火,悔之不及,便要起身抓住苏影青,半边身子跌下了床。苏影青听到身后动静,见她这般狼狈,心中又是一软,便回身将她扶上了床。
卫青鸾紧紧将苏影青抓住,泪如雨下。
苏影青默默为她掖了掖被子,低声说道:“大少奶奶,你这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