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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生命

“生命,生命是什么?是寒风中萧瑟的哀草,还是战场上绽放的血腥之花?”——伴随着吭吭的三弦琴,一个不招人喜欢的吟游诗人唱着不怎么着调的歌曲。

“多产的吉纳卡季拉尔(Ginakajilar)啊,你孕育了我的身体;仁慈的米娅菲克奥(Miyefakio),将魂的气息吹入我的鼻孔。因陀坎迪阿利(Itrakandia),纷争和权力的主宰啊,让我的心充满的野望,催促着我去远行和征服。当一切到了尽头,尼亚迪霍格(Niedyhoog),月下舞动的魅影,请将我逝去的消息带给我的爱人。”

那诗人弹得兴起,用一段奔放的勾弦连音将乐曲带向高潮。他歌颂的是宝贵的生命,以及四位龙神的赠予。不过,用在当下的场合却有点不合时宜。

埃里克从一具尸体边站起身,心情恶劣地扫了吟游诗人一眼。穿着绿色、褐色相间衣服的男子事不关系地笑了笑,随手收起平常用来赚钱及引诱女人的工具。

在他们周围,是二十多名手持武器身穿皮甲的士兵,散布在道路两侧。他们身处横贯北森之地瑟布顿西瓦(Septen-silva)的大道上,两侧是密集的树林。原本应该是农夫和商贩穿行的繁忙干道,如今却是一片死寂。他们这支全副武装的巡逻小队,走了一整天就遇到一个人,还是死的。

埃里克看出死者是个行街走巷的小商贩,四散在尸身周围,木制的梳子、发簪之类女人最喜欢也最好卖的杂物,可以证明他的身份。他还能判定死亡发生在两、三天前,被利器从背后砍断了脊椎排除了自杀、意外或野兽袭击的可能。就是不知道杀人者是不是还在附近。

“他们早就走了。”吟游诗人直白地说。

“你怎么知道!”小队的领导者,埃里克,粗着喉咙质问。

吟游诗人没有因此而恼怒,他知道自己的朋友现在的心境不佳。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他在空中划了几个圈。“我听到了乌鸦们呼朋唤友的叫声,它们正在周围的树林里聚集。你知道,这些狡猾的小东西精明的很。要是他们还在,乌鸦是不会如此安心的。”

埃里克摸了摸下巴上已经有点扎手的胡子。“有点道理。我听说他们什么都吃,连乌鸦的臭肉也吃。”

“乌鸦肉并不臭,就是老的塞牙。”——真不知道这位吟游诗人以往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埃里克转头问他的副手。“离我们最近的是哪个村子?”

在得到回答后,他便挥了挥手,带着这支小队加速向前赶路。只走了大约七八弗隆,道路一侧便显现出一大片空地。更远处,隐约是村庄的木墙和村庄内超出木墙的屋顶。

土地早就收割过,还未复耕的土地残留着一巴掌高的麦茬。虽然如此,地上现在已经种了些意料之外的‘种子’。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田地里,血液从他们身上硕大的伤口流出,漫延到四周的土地上,描绘出一个个不怎么完美的圆形。血早已流尽,被泥土吸收,留下的只是暗黑色的残痕,散发着铁锈和腐臭的刺鼻味道。

“该死!”埃里克低声咒骂着。“莫茨扎(Mozitz)!”他朝着身后大喊。“带两个人进村。无论人还是其他东西,只要攻击你的就杀。如果敌人数量超过五个,你就退回我这里来。”

手持双刃大斧,身高近两厄尔的巨汉,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用手指点了两个士兵,随即带着他们从大路走到田里,全神戒备地靠近村庄。

村子建了一道木栅栏作为围墙,但此时有几段已经被拉垮,放平的树干成了入侵的捷径。更夸张的是村口同样由树干钉成的大门,在某种巨力轰击下被掀了从起来。扭曲的门板下露出的几条腿和胳膊,昭示着门口的抵抗者们悲惨的下场。

站在排列成战斗队形的小队前方,埃里克仔细地观察四周。

“兽人?还是狂暴的兽形人?”村口的道路上没有深凹的车轴,显然袭击者并没有带来撞城车。那么,能造成如此破坏的只有俗称奥克(ORC)的绿皮蛮族,或是混杂了野兽血统的兽形人。前者体格雄伟、身体强壮,后者则在特殊情况下能够爆发出普通人十倍以上的力量。

离队游击的吟游诗人蹲下身,从混杂在一起的脚印中勾画出几个较为特殊痕迹的轮廓,又捏起一撮泥在鼻尖嗅了嗅,这才抬起头表情怪异地问:“你知道哪种兽人长着牛一样的偶蹄的,身高超过莫茨扎的?”

“那就是兽形人了?”埃里克迟疑不定——牛形,两厄尔高,全身长毛的兽形人?在阿斯登岛,有谁愿意收养这样的东西,品味也太过奇特了罢。

表现出游侠技能的吟游诗人倒是给出一个可能的答案。

“我在北部来的难民中听说蛮族中出现巨人,长角怪。之前还以为是恐慌影响下的夸大其词,现在看来,恐怕倒是真的有。”

埃里克怒不可遏地咒骂道:“这些该死的北地蛮族,他们跨过冰晶海(Crystall卡瑞斯塔海)来阿斯登岛的时候,到底带来多少邪恶的怪物啊。”

更让人恼火的是,吟游诗人提到的无论是谣言还是真实,都会大大增加阿斯登人应对这一波入侵狂潮的困难。前者影响的是人心,后者则是对他们这些军官、士兵直接的威胁。

阿斯登,日落岛,位于大陆西部,阿德加海(Adaja北海)与卡瑞斯塔海(Crystall)冰晶海之间的一个狭长岛屿。岛的上下端较宽,中部狭窄,像个运动用的哑铃,又像是条修长尾巴的金鱼。虽然位置靠北,但受到卡利达斯海(Calidus暖海)吹拂而来的暖风影响气候较为适宜。特别是岛的南端,土壤肥沃,出产丰富。倒是北端,横贯着一道暗红色,被称为怒山的山脉,地形恶劣而难以发展农业耕作。

约八、九百年前,一些据说是帝国征服时期不愿接受皇帝统治的旧贵族及其部属,从珀黎帕斯乘船西渡。他们在日落岛南端登陆后,通过征服、联姻和同化,逐步将影响力扩散到整个岛的绝大部分,建立起一个松散政权的联盟。因为该联盟选举出的领袖自称为王,因而帝国正规文档中也将该岛上的统治机构称作阿斯登王国。虽然一直号称祖先来自大陆,但岛民多数为黑肤色的岛民与绿眼睛的北地蛮族的混血种。在帝国看来,其文明开化程度也就略高于北方蛮人而已。

埃里克-泰伦-卡尔撒(Erik-Tyrone-Karlsa),阿斯登岛中部瑟布顿西瓦(Septen-silva)也称为北森之地的领主,巴克-泰伦-卡尔撒(Buck-Tyrone-Karlsa)的长子。他是注定要继承领主之位的,同时也就具备了竞争阿斯登王位的权利。当然,现在的他仅仅是领地的守备队队长之一,负责领地的治安绥靖任务。可惜到了这个时代,即使是这么一个镀金兼积蓄人脉的活,如今也变得越来越沉重起来。

三年前起,阿斯登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大陆北方的蛮族,乘坐巨大树木制造的木舟,成百上千地涌入这个岛屿。

起初,只是阿斯登岛之腰以北的瑟布顿阿格拉(Septen-agri)地区,诸多领国中一些靠北海的小国遭到蛮人的劫掠。北疆之地,本来就是阿斯登人与争夺岛屿控制权的战争中失败的原住民阿瑞亚蛮族之间的缓存地带,出现些许战祸并未引起多少关注。然后,袭击扩散到瑟布顿西瓦(Septen-silva)北森之地、阿普利顿(Appuliton)登岸之地、卡迪斯奥拉(Caedes-ora)流血之岸,甚至遥远南方的阿斯特-阿卡拉(Austri-acrae)南之角。阿斯登人终于意识到,这场来势汹汹的蛮族入侵,并非被驱赶到贫瘠的怒山地区苟延残喘的阿瑞亚蛮族,在贫寒交迫的季节为了给自己氏族省下一口吃食所做的绝望反扑,而是更为强壮、更有组织、更崇尚暴力、装备更精良的新蛮族,贪婪血腥的杀戮征伐。对于前者,阿斯登人拥有几百年的应对经验。但对于后者,无论是国王、领主还是各地豪杰,都是一筹莫展。并非没有抱着亲情、友情,或者纯粹的仁义之心,率领士兵前往北方参与战斗的。但他们中的多数坚持不过半年,就带着伤口、残肢,还有满脸的惊惧,以及很可能剩下都不到一半的部属逃了回来。没能回来的,尸体成了荒漠中野狼的食物。

更多的信息,通过侥幸逃脱的战士以及身心疲惫的难民之口,扩散到阿斯登人的领土。身材修长、体格健壮,金色或黑色披散的长发,即使寒冬都光着膀子的蛮人,每个人都携带着钢铁或魔物骨头制作武器、盾牌,是阿斯登人的新对手。他们茹毛饮血,能在野外连续作战好几天。与浑身涂满灰色、红色的颜料,身短脚大的阿瑞亚蛮族完全不同。他们拥有两头高高翘起的海船,有海象、海豹或者其他什么海洋动物的毛皮制作的帐篷,一般二十、五十为一组群体行动,有时也会聚集成上百人的军队,协同一致地行军、战斗,显然具有一个行之有效的军事或社群体制。

一些被他们俘虏,却又寻到机会逃回的瑟布顿阿格拉农民,声称这些蛮族喧闹、好酒、喜欢金银珠宝,而且他们的女人几乎和男人一样孔武有力(没错,他们带着女人,蛮族女人会和他们一起作战),也更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俘虏们口径最为一致的描述,是蛮人完全漠视生命,对敌人、同伴甚至自己,皆是如此。战场上,他们忘我地砍杀,孤身一人突入战阵的往往获得欢呼、喝彩,即便几秒钟内这个临时冒头的‘英雄’便会死于非命。战斗的间隙,他们会把随身的锅子架在敌人的尸体上烧水做饭,丝毫没有对死者的敬畏。生活中,他们会为了一件战利品、一只猎物、一个相貌出众的女俘虏,和刚刚还并肩作战的战友大打出手,即使一方因此丧命也不会招致惩罚。他们将己方的死者,无论死于敌人之手还是内部决斗,都一视同仁地进行海葬——也就是绑在一根原木上,直接推入大海。而其中较有地位的领袖、首领,则被放到堆满木柴、撒上松脂的木筏或小船上,在送入大海的同时点燃,其他人则对着熊熊燃烧的尸体哭号叫嚷。

排除掉蛮人吃人肉喝人血,喜欢活烤人心,以及蛮人在战斗时喷吐能将人冻僵的寒气之类胡编乱造的谣传,阿斯登人的首领们注意到,跨海而来的新蛮族除了拥有不逊色于阿斯登人的武器,还在战斗中动用了魔法,甚至还有一些怪异的仆从或盟友。只存在于历史或怪奇书籍中,绿色皮肤,四根粗手指的兽人;有牛犊那么大,长了两个脑袋两张嘴的白色巨狼;头顶弯角,身高二厄尔,浑身长毛的牛头人。不太确定它们与蛮族之间的关系,是同盟还是特意饲养培育的生物(就像阿斯登人从阿瑞亚蛮族那里学到的寻找、培育、饲养、驯化兽形人的方法),却无疑大大强化了蛮族的战力,抵消了蛮族在人数上的不足。

装备上没有绝对优势,又缺乏魔法支持的阿斯登人军队,在迎战这些蛮族的时候极其不适应。往往两倍乃至三、四倍的兵力,也会在对方粗暴野蛮的冲击下溃不成军。

即使了解了那么多,阿斯登人还是对入侵的蛮族束手无策。第一年,整个瑟布顿阿格拉东部几乎成了一片废墟。入侵者同时进入怒山地区,征服了十几个阿瑞亚蛮族的部落,将他们征伐为奴兵和炮灰。第二年,瑟布顿西瓦北部的森林中出现了披着海兽皮的蛮族身影,几十个伐木点、小村庄被毁灭,数百人被杀或被俘。尖头的独木巨船在瑟布顿西瓦、在阿普利顿的海岸频繁出现,就如同失去了一切的瑟布顿阿格拉领主们以前所见到的情形。到了今年,蛮族已经前进到瑟布顿西瓦的中部,距离人口最稠密、经济最发达的核心地带,只剩不到一百弗隆的地方。而蛮族的海船,对阿普利顿缺少守卫的村镇发起一击既撤的偷袭已经成了常态,虏获的粮食、人口和财物大大充实他们的实力。他们甚至绕过阿斯登岛的整个南端,航行到阿斯特-阿卡拉、卡迪斯奥拉的海岸边。

满腹的怨气,埃里克却只能用斧子猛砍路边的树木来发泄。

“现在不是冬耕的时节。这些人是在村子打破后才逃出来的,没想到恰好撞上了敌人的伏兵。”吟游诗人指了指田地边缘的树林。那里有多处树枝折断的痕迹,一些不知是哪年哪月掉落的枯叶也被带了出来,一路散布到田地里。瑟布顿西瓦(Septen-silva)被称为北森之地,多的就是树和灌木。农人们所耕作的土地,都是几百年砍伐、垦殖的成果。田地旁边就是树林,可以为农人提供越冬地柴薪,也能为养殖的猪羊提供食物。

吟游诗人耸了耸肩:“他们或许还试图反抗,所以蛮族把他们都杀了。”蛮人虽然被认为野蛮不开化,但毕竟不是脑子里充斥着杀戮欲望的野兽。如果放弃抵抗,还是有一定可能成为俘虏而活下来。据说蛮族盘踞在瑟布顿阿格拉的占领地,把抓捕到的阿斯登人和阿瑞亚蛮族充作奴隶,从事耕种和捕猎的工作。否则就难以解释蛮族大军为何在入侵的三年后还逗留在阿斯登岛,甚至攻掠愈演愈烈了。

年轻的首领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问吟游诗人:“伦尼,这是今年的第几个村子了。”

伦尼-亨瑞森(Lenny-Henrisen),孤儿,流浪汉,吟游诗人,然后是游侠,一个经历丰富的青年男子。他比今年26的埃里克小三岁,自从因为勾引某位贵族的女儿遭到追杀,被路过的埃里克救助后,就成了他的部属。老巴克显然是在给他的继承人物色亲信随从,连在卡克托城声名狼藉但社会经验丰富的饶舌伦尼,只要向埃里克宣誓,他也不吝啬于予以庇护。两人虽然身份差距巨大,性格上也两个极端,这五年来倒是相处得颇为融洽。前提是埃里克还能容忍吟游诗人时不时以各种理由擅离职守,不知道到那个地方鬼混一段时间。另一方面,伦尼除了嘴巴上功夫了得,谈判骂人从不输阵,似有天赋的野地观察能力,还有一手好箭法,也是埃里克对其颇为看重的原因。

“如果你是指这个月,那就是第三个。如果是今年……。”吟游诗人油嘴滑舌地回答。“二十七,或者二十八。看你是不是把去年那个有女狼人的庄园算上。大陆来的流亡贵族,品味还真是奇特啊。”

埃里克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仿佛泛起什么诡异的回忆。还好,进村搜索的一个士兵跑到村口不断招手,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举起斧子搁到肩膀上,埃里克大声喊道:“留两个人在村口戒备,其他人跟着我进村。”他瞥了一眼正要借机偷懒的吟游诗人。“饶舌,你和我一起进去。”

“我有些不好的预感,我们不该进去。”吟游诗人兼职游侠嘀咕了一句。不过,他没有拒绝埃里克的要求。

十八个人聚集起来,排着紧密的警戒队形,缓缓地走向村子。埃里克一马当先,除了右手的战斧,左臂上还挂上了一面小圆盾,随时防御远程的袭击。伦尼则抽出背后的弓箭,搭上了一支黑色鸦羽做尾的箭。据说,这样的箭会给使用它的人带来预知危险的能力,而且还会给它瞄准的敌人带去厄运。阿瑞亚人古老的迷信,也影响到了阿斯登人。

村口的士兵脸色很难看,嘴角隐约泛着呕吐过的酸臭味。埃里克知道自己这些部下服役最长的有十年了,不管是以往内战还是近三年蛮族的入侵,都算是见识过各种血腥场面。不知道是什么情景,能让这样一个老兵失态?

村子里是更多的尸体和鲜血。或许是村民反抗得非常激烈——这从村里不长的主路上一片片集中在一起被砍倒的尸体就能发现,蛮人们根本没有留手。村子里的精壮聚集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把闯入的侵略者赶出去,但所有尝试都失败了。埃里克的耳朵似乎听到村民绝望、濒死的哀嚎,脚步也越发沉重。

似乎有些不对劲,埃里克一时皱起了眉。他的副手在他耳边低声道:“他们都没有头,都被砍掉了。”他的话提醒了所有人,带来的不是问题得解的释然,而是让人汗毛林立的恐惧和阴森。

村子不大,不到半弗隆就来到中央广场,视线豁然开朗。说是广场,不过五、六十厄尔纵深的一片圆形平地。和所有瑟布顿西瓦人的村庄一样,场地中心种了一棵柏树。

在瑟布顿西瓦垦殖初期的时代,领主泰伦发现柏树具有耐腐耐虫的特点,适合建筑和家具,因而号召民众种植柏树。随着村庄的扩张,一些被包裹到村子里的树保留了下来,它们周边的树荫成为村人日常休憩、玩乐的场所。久而久之,广场中央必有一棵古老柏树成了泰伦领地的习俗。

柏树下,巨汉莫茨扎拄着他一个人高的双手巨斧,抬头向上观望。另一个士兵则趴在地上,嘴里冒着白沫,不时还吐出些什么。顺风而来的,是淡淡酸腐的味道,还有铁锈味的血腥。

“呃!哇!”

埃里克身后的一个士兵丢下刀,抱着肚子跑到路边狂吐起来。没有一个人对其抱怨或呵斥的。这么近的距离,每个人都能清晰看到柏树的树枝下,一个个用毛发吊着的球状体。不可能是果子或者灯笼什么的!只要不是傻子,不是单纯到无法理解人类最丑恶血腥一面的白痴,就会联想到一路上缺少头颅的尸首——蛮人们把反抗村民的头砍下来,不辞辛苦地挂到树上。这是他们的一种庆祝仪式?还是血腥的恐吓?

“莫茨扎,你还好罢?”埃里克知道自己的奶兄弟虽然身体健壮,心智上却略显迟钝。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带队进村侦察的,他暗自觉得后悔。

“没事……。”莫茨扎缓缓地收回目光。“这里不太对劲。”他的直觉,和伦尼的大同小异。

埃里克注意到他的双眼没有迷茫或混乱的征兆,反而清澈地像是林间的溪水。

当然不对劲啦!这个村子刚过了一群喜好猎头的野蛮人,说不定还有一、两个躲在废弃的屋子里,偷窥外面新来的猎物。这样的感觉,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都不会感到正常。

“不对劲!”巨汉重复着。他的双手紧握着斧柄,全神戒备地的戒备着什么。

这群人里,吟游诗人显然就属于心智不怎么正常的类型,俗称粗神经。他环顾四周,用他的鼻子发现了新问题。“鸡蛋,臭鸡蛋的味道。”

埃里克用力抽了抽鼻子,却没能在浓烈的血腥味中发现其他的气味。

饶舌伦尼作为朋友不怎么靠谱,作为游侠却绝对可信。埃里克就放任他四处察看,自己则命令其他的士兵集中起来,准备在村中宿营。外面的两个士兵也要叫进来。这次出行巡查还真是倒霉,走到名单上的第三个村庄就发现已被攻破。一天里行军和搜查,花了三个多时辰。此时太阳西沉,恐怕不了多久就会下山。要在天黑前回到前一处有人群居的村子,恐怕无论如何来不及了。敌情不明,这处村子的护墙虽然残破,总比冒险露宿野外来得安全。

“树在颤抖,在恐惧。”

莫茨扎没有动,瞪着眼似乎在说胡话。熟悉他的人,包括埃里克和伦尼,从过去的经历中知道他能通过树木或者风,感应到一些特殊的信息。譬如六岁一起露营的时候,莫茨扎预警了不远处突发的森林火灾;十岁,找到造成橡树大面积枯死的原因——一种黄色麦粒大小的飞蛾。就连埃里克那位身份显赫的父亲,也曾私下提醒过儿子要相信这巨汉的奇异能力。

“什么东西能让树木感到害怕?”伦尼自言自语地问。

随着莫茨扎的士兵吐得虚弱地说不出话来,他用手指了指树后。

一般村树的附近都有一个堆土的平台,供村里的长者、村长向村民宣布领主下达的命令,通告日落岛各地的消息。平日里,也会有巡游艺人、乡村草台到这里表演,顺便收取些赏钱。绕过枝叶繁茂的大树,就能看到这个村子的公共社交场所。而此时的土台附近,也毫不例外地像街道上一样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尸体。不,有些不一样!仔细看,这里的尸体比较完整,没有断手断脚的,更没有缺了脑袋的。

埃里克绕过大树,才明白那个士兵为什么连胆水都吐出来了。这批尸体都是女性,应该是村里精壮被屠杀干净后不得已才投降,成了蛮人们的俘虏。然而她们没料到,蛮人没有像以往那样把女性战利品带回在他们在瑟布顿阿格拉的营地。而是把她们当成……胜利狂欢的消耗品?

“这帮疯子…….。”就连跟过来的伦尼,也目瞪口呆地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埃里克更是胸口发闷,有种要大吼大叫或者拿着斧子大砍一番的冲动。

这不是你死我活的战斗,生死有命,而是一场纯粹的虐杀。四十多个女人,年纪在十二至四十岁之间,至少包括前后两代人,此刻却都浑-身-赤-裸地躺在平台的四周。蛮人们不但玩-弄她们,还用残酷地方法夺去她们的生命。她们每一个,肚子上都被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露出惨白的肋骨和暗红色的内脏。即使这样,她们也没有死。应该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折磨,蛮人们才用喉咙口的一刀结束了她们的痛苦。一些器官掉落的身体外面,拖带出长长的一条血带,记录了那些受害者最后的哀求和挣扎。蛮人们似乎还没放过,又把她们的尸体一具具拖回土台,头向外,腿向内,仰面朝天地摆放着。这些触目惊心的尸体,形成一个花冠一般的环形。

“从来就没听说过这样的行径,这些蛮人,简直是恶魔。”吟游诗人此时也失去了能言善辩的能力,只是低声嘀咕着。

阿斯登人早就失去了几百年前开疆辟土的血性。在发现北方蛮族的入侵难以力敌后,一些软弱的人提出和谈的主张。他们认为,蛮族就和当年乘船而来的阿斯登人祖先没什么两样,是为了一小块庇护之所(虽然祖先们的胃口后来越来越大)。阿斯登人没必要像那些脑筋不开窍的阿瑞亚蛮族,顽固地抱着对抗的态度,非要到一场流血之岸的惨剧后才无奈地接受对方。用土地,用已经丧失或即将丧失的土地和人口,换取与蛮族的和谐相处,与为了保护北部贫瘠的边界地区所需消耗的人力物力财力相比,无疑要节省的多。这些人,根本无法体会瑟布顿阿格拉的民众骨肉分离、流离失所的悲惨,也无法感受瑟布顿西瓦一日三惊、枕戈待旦的无奈。再加上今天的恐怖……,真该让宣扬和谈的家伙们到这里来,看看他们还怎么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莫茨扎矗立在那里,出神的看着树、尸体和浸透了鲜血的平台。以往无数次经历过战斗,看到过杀戮,手中的巨斧帮助他克服恐惧、战胜对手。在战场上,他会成为敌人的噩梦,朋友最可依靠的臂膀和铠甲。没有他的力量撞不开的盾墙,也没有他的斧子劈不开的头盔。愤怒,会令他燃起野兽的熊熊的战意。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心被一种怪异地宁静占据着,就像小时候一个人躲在密林中,阳光透过层层的树叶照射到他的身上。周围发生的惨剧,就仿佛光影间闪动的幻景,不怎么真实。他隐约意识到,某个事物,希望通过他传递一个消息。

一些话语,从他的嘴里缓缓咏出——“火,焚毁之焰,从破坏中诞生。净化、重熔、锻造,成为灭世的利剑。凡人皆想成为握剑之人,然唯有无悲者乃剑之主宰。”

火,怎么又提到了火——埃里克觉得自己是越发讨厌莫茨扎的神神叨叨了。之前是‘树会恐惧’,再之前早晨出发的时候是‘赤色的种子已经播下,血肉的齿轮即将转动’。现在呢?现在他说的话就像是装神弄鬼的假先知。要不是他的老妈-奶-大了埃里克,而且又确实知道这个奶兄弟有些通灵能力,说不得就要当场给他拍上一个扰乱军心的罪名了。

“火?刚才闻到的味道是硫磺味啊。”伦尼突然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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