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后悔了吗?那一刻没上去抓住小喻,愣愣看着她退下悬崖,如弹跳球般撞到崖底石块弹入水中。梓健在想自己是否后悔了,这应该是个永久无解的问题。
他叹口气,翻个身根本无法入睡,垫子又温又硬,身子凉飕飕的,浪花发出渐次翻滚的响声。
为什么要来这儿?疑问在胸口盘旋。林牧师总说,我们之所以存在,我们之所以不死,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人,人与人就像张绵密的网,相互依靠相互信仰,我因为你而存在,我因为你而不死,反之,你也如是。
总有那么个人会成为你继续活下去的理由,父母也好、儿女也好、爱人也好,甚至一条忠狗也好,总有个他是你无形的脊椎,支撑着你。
那次林牧师说这话时,梓健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小喻。她是其不再迷惘,不再像蝼蚁般游走于芸芸众生中的干壳,一切都是因为她。
林牧师出色且无懈可击的解决了梓健心中一时无知的困惑。
但小喻已不在了,连尸体也没找到,她消失了。或许沉入水中,或许成为鱼虾眼中的一道美味……
梓健在家足不出户几个星期,直到警察破门而入他才回到了这个世界,只是再面对的世界与回家封闭前的世界,发生了肉眼看不到、鼻子闻不到、耳朵听不到、舌尖尝不到、双手也触不到的巨大转变。
他觉得一切都像生长不良,以次充好的浆果般索然无味,就连苦涩的滋味都没有,一切就像尘埃,即使楼再高车再堵,也皆是一种戏法,戏法师只消轻轻摇头,一切皆灰飞烟灭。
就是这种感觉。
梓健意识到了这种感觉的可怕性,于是他不顾一切的奋力寻找林贞胜。然而得到的答案却是:
“梓健,我帮不了你。”
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他所做的只是脱光衣服帮他擦干身体,倒来热茶确保其不着凉。
老实讲梓健当时有些失望,他觉得林贞胜一定有解决问题的灵丹妙药,只需服下这颗丹药,所有烦恼顿除,隔天又将投入忙碌而程序化的工作。
但林牧师一无所有,甚至说要来这港镇孤穴也是梓健的主意。
那时突发奇想的想要来这,或许仅仅是为了逃离,逃离这城市中所有的所有,不光是小喻,也包括温妮、雅妍,全部雕刻在城市这巨大浮雕上的记忆,他都不想再去碰触,任其腐蚀溃烂,一如抛进胡夫金字塔中的死猫。
但此刻别忘了身处安眠剂世界中的五十多岁的邝梓健,他已经历了港镇的磨练,他是清楚来此目的的。最初兴许真是为了逃离,但实则……
这里有它魔术般的地方……慢慢的也好,突然醒悟也好,邝梓健会有种回归起点的感觉,一种“无”的起点,就像扔了精华,孜然一身的起点。
然而这个“无”的起点,前方并无跑道,只是一个形同虚设且被牢牢桎梏住的“起点”,不然他离开港镇后的人生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或许人与人本身就大相径庭,他无法在经历了同林贞胜一样的磨砺后,成为另一个林贞胜。
无…………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在花勇家后山的亭子上,也刻有这样的话。
梓健浑浑噩噩熬了一夜,可能睡了也可能没有,但总算从漆黑阴冷中熬了出来。
探出洞时他惊讶的发现涨潮了,海浪在拍击岩礁后大有渐入洞穴的可能。为此他不得不嚼巴巴拉强打精神,边自言自语边将防潮垫及睡袋卷入背包。
“妈的还会涨潮,不会要淹了洞吧。”
“那黑女人也不提一句。”
“肚子饿扁了,难不成啃石头?”
“不管怎样先爬上去,找火烧水。”
“哦不,去村里,去那里弄吃的更快。”
阿秋的三个忠告一下浮现眼前。
“别浪费水,别打扰其他人,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