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离家的第一个新年
又是一年新年到,海龙没有回家,留在了A市。刚过元旦的时候,父母亲就一直打电话,催海龙回家过年。海龙一直说工作忙,还要等几天,直到离过年还有三天的时候才说买不到票了,当然只是借口,他不想伤父母的心。后来又寄回了几千块钱,希望能够安慰一下父母。在送叶红和李林去车站的时候,一再叮嘱他们保密。
海龙之所以不想回家过年,是因为他觉得过年就是吃吃喝喝再加打牌,而这没有一样是他感兴趣的。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他决定利用这个春节的时间好好研究一下钢筋工程的图纸。为此,他专门到新华书店买了本书,打算这个春节好好研究一下。
他的好兄弟秀才、海波、还有大师兄等都留在A市过年,海龙一点也不感觉寂寞。今天是团年的日子,海龙、海波、秀才早就买好了菜和酒,准备今天团年用。
二十多年来,海龙还是头回离家在外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吃团年饭,海龙觉得蛮有意思,吃团年饭的时候秀才还去放了挂鞭炮。
吃完饭后,海波去了一个老乡那里,出租屋里就剩下了海龙和秀才。海龙在看电视,秀才一个劲的抽烟,一会,一包烟就报销了。海龙不解的问秀才:“秀才,你也是个饱读诗书的人,难道不知道抽烟等于慢性自杀吗?我和海波还戒过烟列!”
秀才笑了笑说:“你们戒烟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海波一时兴起,把自己十几块的烟扔了,晚上烟瘾犯了,两个又回去找,找不到,手里又没钱,你们两个筹钱买了一包烟二人平分了才熬过那几天。这也叫戒烟?”
“谁说的?”
秀才得意的说:“海波说我听的。”
“这个王八蛋,这种事他也好意思讲!”
秀才感慨的说:“海龙,人多过一天就少活一天,多过一年就少活一年,人活着就是一个慢性自杀的过程,还在乎几支烟吗?再说烟可以带来精神上的享受,有时候精神上的空虚比生理上的疾病更致命。”
海龙连忙说:“呸呸呸!大过年的什么自杀、疾病!你说点吉利的话不行吗?”
秀才笑着摆了摆手,“海龙,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回家过年吗?”
“没意思,成天就是吃吃喝喝,要不就是麻将扑克,我特烦!”
“老祖宗给我们发明的这个过年的本意是让亲朋好友之间有个团聚的机会。再忙的地方,不可能过年都不放假,好些人只有过年才能聚一聚。其实吃吃喝喝也好,麻将扑克也好,本意就是让大家一起团聚。”
听秀才说完,海龙略有所思,问道:“秀才,你为什么不回家过年?”
秀才猛吸了一口烟,说:“我也特烦,不过我不是像你一样烦过年的吃吃喝喝,而是…..”
秀才顿了顿说:“现在的新年都变味了,变得太功利化了。”
海龙问道:“这怎么解释?”
“现在一回家,长辈们就问你在外面挣了多少钱,平辈的兄弟姐妹们都相互攀比看谁挣的多,好好的团聚,搞成了个炫富会。”说完,秀才摇了摇头苦笑了两声。
海龙笑笑说:“你秀才在外面一年也挣不少啊!回去应该不会有自卑的感觉把!”
秀才痛心的说:“我倒不是在乎钱的多少,我讨厌这种‘团聚’。以前过年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都相互的拉拉家常,打打小牌。现在聚一起就谈钱,有什么办法,大家都在相互暗暗地较劲。为了挣钱,好多人都跑去挖煤。挖煤很危险,你海龙应该知道,新闻动不动就是矿难,我们那里每年都有人死在煤窑里面,但还是挡不住高薪的诱惑,仍然有大批的人前往。如果哪家有人在煤窑里面死了,大家不是惋惜,而是问他陪了多少钱,有的赔的多的大家甚至还有羡慕的意思。”
秀才说完,二人都叹了口气。“别说这些了,安心看电视吧!”海龙建议道。二人一直看完了春节联欢晚会才回工棚睡觉。
第十章2
大年初一,因为昨晚看了很久的春晚,海龙起得也很晚。起来的时候,他看到秀才跪在地上,点燃了几支香烟,倒竖在面前,嘴里默念着什么。
“秀才,你在干什么呀?”
“给地下的祖宗们拜年。”
“你又不在家里,拜什么拜!”
“只要心中装着它们,在那儿都可以拜!我感觉它们此时正在天上看着我列!”说完又默念了起来。
秀才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他对爷爷奶奶的感情特别深。爷爷奶奶去世后,每年回家都会到它们的坟前悼念一番。现在在外打工,他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悼念了。海龙发现这个时候的秀才就如同在教堂里面祈祷的一名教徒一样虔诚、纯真。
海龙记得,每年大年初一一大早,二叔就带着两个堂弟来喊海龙,那时二叔也总是说:“快起来,海龙!给你爷爷奶奶拜年去!你爷爷奶奶正在家门口等着我们列!”海龙那个时候不懂,心里想:“爷爷奶奶都不在了,拜什么年,不过就是在两个土堆前放几挂鞭炮吗?”现在海龙明白了。只可惜…….咳!海龙叹了口气。
海龙想:“现在说不定二叔已经去了山上,二个堂弟会不会因为我不在家而感到失望?不知二个堂弟现在怎么样了?父母今天会先去给谁拜年?………..”海龙想到了一连串的提问,可他无法得到解答,他的眼睛不自觉的湿润了。他掏出了手机…….
海龙和秀才泡了两碗面,解决了早餐问题后,来到了三猴子的这间工棚。虽然三猴子回家过年了,但这间工棚还是发挥着它赌场的作用。工地上不同班组甚至不同工地的赌鬼都聚集在这儿。
听说这儿从过年的前几天人就一直没断过,多的时候达到了十几人。有几个连续奋战了三天三夜,有的饿了就拿几个面包往嘴里一阵海塞,累了就在旁边迷糊一小觉,醒了继续。
海龙惊奇的发现平时连一瓶啤酒都舍不得喝的老黄,此时面前正摆着一叠钞票,还不时的往里面下注,海龙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视金钱如粪土了。他们有的边抽烟边下注,还有几个嫌不够刺激,边喝酒边把钱往里面撒。一个个如同被打了兴奋剂一样。
海龙和秀才看了一会儿就出来了,海龙不解的问秀才:“这都是些干苦活的,知道自己的钱来的不容易,可为什么他们赌起来个个都那么放得开?”
秀才说:“人活着需要两样粮食,一种是物质粮食,一种是精神粮食。而我们只知道物质粮食,意识不到种精神粮食。其实,精神粮食对人更重要,甚至我觉得的精神粮食就包括物质粮食。”
“什么是精神粮食?”
“看过《极限特工》吗?里面美国的特工头子吉本斯激励手下特工说的一句话,大意是几百磅的野生狮子被关到笼子里,体会不到驰骋草原的那种猎杀快感后,会变得萎靡、颓废,继而失去灵魂。应该说关在笼子里不会饿肚子的,可为什么还会萎靡会颓废?因为它失去了驰骋草原的那种猎杀快感。这就是只有物资粮食而没有精神粮食的后果。
人也一样,除了物质粮食更需要精神粮食。譬如我,我可以从书中得到精神粮食;海波可以从电脑里得到精神粮食;同样,这些赌鬼可以从赌博中获得精神粮食。我说的这个精神粮食和海波说的‘人活的就是股精气神’差不多是一个道理。”
海龙说:“你说的更具体一点!秀才,我觉得你应该叫博士才对,什么疑难问题都可以在你这儿得到答案。”
秀才甩了甩手说:“叫博士也好,秀才也好,我梁劲松就是梁劲松。”说完笑了笑。
第十章3
这时,海龙的手机响了,是海波打来的,海波约他俩去魏建军那儿玩。在海波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了魏建军租住的地方。
魏建军一家三口热情接待了他们,又是递烟又是上茶,这让海龙体会到了在家拜年的那种感觉。
海龙坐了下来,看了看魏建军租住的这间屋子。这间单间不算大,魏建军两口子的床和他们儿子的床被一床窗帘隔开,海龙等人的到来使这间屋子显得有些拥挤。
海龙发现这间屋子虽小,但里面的物品却陈列的井然有序,大到一个衣柜的布置,小到一支牙刷的摆放,处处都凝聚着主人的心血,处处都散发着家的温馨和舒适。
墙壁上贴满了奖状,每张都写着“魏小军同学在**考试中获得第一名,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大师兄,你的儿子不简单啊!第一名好像被他包了似的!”
听了海龙的夸奖魏建军的妻子笑得何不拢嘴,魏建军说:“这是一所民工子弟学校,这个第一名‘含金量’可能并不高。”
魏建军的妻子说:“说是农民工的孩子,我们家小军连农村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记得有回写作文《我的家乡》,他写我的家乡耕田用的是桑塔纳,我笑了好久。”
魏建军说:“小军从三岁开始,就在A市读幼儿园,直到现在,几乎从来没回过老家,哪里知道农村是什么样子。”
秀才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把小军弄一所好点的小学,这么聪明的孩子,教的好的话肯定潜力无限。”
海龙不屑的说:“小学自己都可以辅导一下,用不着什么好的小学吧!”
秀才说:“这你有所不知了,教小学生可不仅仅是教他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还要教他怎么理解,怎么运用,这可是门学问。否则现在的小学就不会专门招师范毕业的学生了,直接找几个中学毕业的人就够了。”
魏建军说:“你们说的我也考虑过,可你们不知道借读费有多贵。”
他的妻子说:“建军一下班几乎什么事都不干,就是在辅导小军。”说完叹了口气,“小军读书是个好苗子,我是又喜又忧,我担心这么个好苗子被我们给耽误了。现在小学建军还可以辅导,那中学、高中该这么办,我们还没底列!”
气氛一下子沉静下来,魏建军忙说:“今天别谈这些事,车到山前必有路,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午饭马上好了,我们来吃饭。”
第十章4
从魏建军这儿出来之后,海龙等人又来到了杨四这儿。杨四不愧是老板级别,租得房子都很大。这是一间九十多平方的套件,三室一厅,厕所厨房水电一应俱全。海龙等人坐下来之后水果、瓜子、糖果、饮料摆了满满一茶几,茶几周围也坐了不少海龙不认识的人。
这时从一间卧室里出来一个约八九十岁的老奶奶,海波叫了声“姥姥”。这个老人精神不错,还很健谈。一会和海龙聊到这儿,一会和海龙聊到哪儿。
听海波说他姥姥几年前失去了老伴后,他四舅就把姥姥接到身边来了,因为家里没人照顾她。前几年的时候姥姥还能帮忙在工地烧烧火,现在不行了。
海龙问:“老奶奶,您在A市住的习惯吗?想念过家乡没有?”
“习惯,怎么不习惯,和儿女孙儿们在一起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只要家人在一起,在那儿都是家。”说着老奶奶笑了,笑得是那样的满足和幸福。
从四哥这儿吃完晚饭之后便回家,在路上,秀才说:“海龙,你叫杨四四哥,为什么叫他的妈为老奶奶?”
海波也说:“你俩叫我舅舅四哥,却又和我称兄道弟的,这哪跟哪儿呀?”
海龙想了想说:“不就一个叫法吗?所有的工人都叫魏建军为大师兄,难道都和他是一个师傅带出来的?”
秀才和海波想了想觉得也是,便都一笑了之了。
后来海龙和秀才又买了点菜和酒,把大师兄和四哥请来喝了一顿,在外地第一个新年不知不觉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