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出去了吗？”慕宇问。
“我是找了个借口就偷溜回来的。你放心，齐媛有叶云浩呢，不会走丢。我们能不能坐下来谈一谈？”
“不好意思，我不能让你进来谈，要不然一会儿被他们碰见恐怕不太好。有什么事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
“碰见又能怎样？那个叶云浩不过是你找来的临时演员，我估计他应该仅仅是你的追求者而已，完全没达到男朋友那个等级。你这么做无非是冲着我，其实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我不过是想见你，就算你不接受我也没关系。”
“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齐媛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不过连她都能看出来，这就说明你们的演技真的很烂。”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你管？你要是没事就走吧，我要睡了。”慕宇抬手去推门。
杨雪斌挡住门，说：“我真的是很想跟你好好谈谈，你要是不让我进去就跟我来，进我房间谈总行吧？站在这儿谈，别人来来往往的，说话不太方便。”
“去你那儿情况更糟，我是在演，可云浩是认真的。你进来吧，有什么话快说，早说完早走。”慕宇转身进去，坐在自己床上。
杨雪斌跟着她进去，坐在齐媛的床上。这样的场景使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起酒店的那一夜，而且此时的慕宇还披着长发、只穿了一件睡衣。慕宇想到箱子里拿一件衣服换上，但又怕这个举动令杨雪斌多想，只好坐着不动。
杨雪斌想了想，说：“上次在酒店那件事，真的是意外，我当时喝醉了——”
慕宇突然站起来，打断说：“如果你是想解释，那就不必了，现在就可以走，你不走我走。”
杨雪斌赶紧拦住她，说：“那好，我接下来说正题。其实来之前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到了现在却不知从何说起。你老实回答我，到底我怎么做，你才肯跟我在一起？”
“雪斌，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你根本不了解我，又怎么谈得上喜欢？你现在放不下无非就是不甘心，因为我不像其他女生那样主动对你投怀送抱罢了。”
“这个你倒是说错了，我十分确定我是真的喜欢你。是，我不是很了解你，但是你想想，就算是跟你一起住了三年的齐媛都不了解你，你总是把自己和别人隔绝开，除了一些很表面的东西之外，别人根本什么都没法知道。那我就跟你说说我眼中的你是什么样的吧。你呢，应该是一个很需要人关心可是又喜欢装坚强的人，你很想依靠。那个照顾你生活的叔叔应该不是你父亲，我无法确定你家里的情况，但我觉得你缺乏父母的关爱。也许是这个原因，你才会喜欢周老师。”
“你是说我有恋父情结是吗？”
“有一点吧，但我这么说并不是讽刺你。我很想了解你，很想帮你解开心结，所以——”
“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我家里的事，不过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不是慕家的孩子，是我叔叔从孤儿院领回来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母，叔叔也许知道，但他没说过，我也不问。除了叔叔之外，慕家的人都不喜欢我。一般过年的时候，我都跟叔叔一起在家里过，就我们两个人。过了除夕之后，大年初一、初二，叔叔就去慕家，以前我小的时候他还会带着我去，等我慢慢长大了，我就不愿意跟他一起去，就一个人呆在家里听戏或者看书。”
“听戏？”
“是啊。”
“怪不得，以前常常听你轻声哼唱，就是不觉得耳熟。那你现在唱几句行吗？叶云浩说你们也是因为同台唱戏认识的。”
“那就给你唱几句吧，《梅龙镇》里的。”慕宇靠着枕头，轻声唱起来，只唱了几句，就接着说，“喜欢听戏的大多是老人，像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很少，所以就算你不喜欢也没关系。”
“没有不喜欢啊，就是以前没听过。今天你对我说了这么多，我也该告诉你一些事。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把我看成一个高高在上的优秀生，实际上我不过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木偶而已。我家里人传统观念很重，亲戚家里既有大学生又有研究生，甚至还出了好几个公务员，所以我爸妈就很重视我的成绩，所以我只能一直学习，努力拿高分。其实这种生活不是我想要的，可是我没有选择的机会。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可是我更想要自由，想开心地活。我特别希望能够跟你牵手坐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坐着，开心地聊天，开心地笑，就这么慢慢变老。”说完，他看着慕宇，等待她的回答。
“雪斌，我知道你对我好。我——”
“等一下，慕宇，开门。”叶云浩突然在门外喊，并且重重地敲了几下门。
慕宇走过去要开门，当她握住门把手时，杨雪斌用力抵住门，说：“先把你刚刚的话说完，我想知道答案。”
慕宇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说：“我们说的话一定是被他们听到了。无论如何，把他们俩夹在中间还是不太公平。”
杨雪斌放开手，慕宇打开门让他们进来。叶云浩冷冷地说：“慕宇，齐媛已经告诉我了。我现在就问你一句，你实话实说，你这次叫我过来跟你们一起玩，是不是利用我来避开他？”
慕宇略抬头看了看叶云浩，又稍稍用余光看杨雪斌的表情，微微开口咬了下嘴唇，才抬起头正视叶云浩，勉强挤出微笑说：“她说什么你都信吗？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还用说吗？刚刚我们在外面都听见了。我原本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就算你是因为怕自己一个人孤单才找我来陪同，我也不会生气。可是他明明就是冲着你来的，你心里也清楚，刚刚他对你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你不用说别的，就明明白白地说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利用我？”
慕宇故作轻松地拨开头发，手轻抚过脖子，说：“云浩，你跟我出来说，好吗？”
叶云浩也不想让慕宇在两个朋友面前难堪，就跟着她走出来。两人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前才停下来。慕宇的小心思被他当面拆穿，自然理亏在先，还没开口说话，心里已经充满愧疚，这个时候，解释再多也是枉然。慕宇想了想，柔声问：“你真生气了？”
俗话说柔能克刚，此刻的软语已将云浩心中的怒气打消了大半，叶云浩也不再绷着脸，平心静气地说：“哪儿会生那么大气？我度量可没那么小。刚出去的时候，齐媛还好好的，直到杨雪斌走了很长时间还没回来，她才认定了杨雪斌是偷偷回来找你了，有些生气，才会对我说你们以前的事。其实我看出她对杨雪斌的心思，明白她说那些话的用意，才会像刚刚那样气冲冲的。可我心里没真生你的气，真的。”
“你既然已经了解这么多，就不用我多说什么了。我原本就没打算跟雪斌在一起，我一直觉得他是可怜我，以前是可怜我寂寞没朋友，现在知道我家里的事后，就更可怜我没父母，才会说那些话。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始终很远，根本就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他就是喜欢打着关心我的旗号来管我，可我从小自由惯了，乐得逍遥自在，不喜欢处处被他管。况且还有齐媛夹在里面，我也只能对他们俩敬而远之，远离是非，但求远离世事纷扰，只愿岁月静好。这次还把你牵连进来，真的很抱歉。”
“有什么可抱歉的，我们是同学，又不是陌生人，不用那么客气。我之前也说了，这次不光是为了带他们玩，也是为了陪你走走。就算你愿意图清静整天窝在寝室里，我也不太希望你把自己关起来像禁足似的。偶尔也该出来看看，眼界宽又没坏处。以后你要是还想出来玩，可以找我。我可是活地图，跟着我走不丢。”
“好啊。今天时间不早了，回去睡吧，明天还有一天呢。”
“那我们往回走吧。”
慕宇走到房间门口，抬手要敲门，却放下手转脸看着叶云浩。叶云浩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没等她开口就抢先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好了，怎么说这次他们俩也是客，我不会搬弄是非，更不会跟杨雪斌起冲突，明天还得一起出去玩呢。别想太多了，事情没那么复杂，早点睡吧，晚安。”
慕宇抿嘴笑笑，说：“嗯，你也早点睡，晚安。”
慕宇轻轻一推房门就开了，她以为齐媛睡了，就轻手轻脚地走进去。齐媛正靠在床头上看书，见到慕宇就说：“你回来了。”
“嗯。这儿的灯不太亮，你别看太久，对眼睛不好。”
“睡不着，就随便拿了本书翻翻。对了，这还是你的书呢，我从桌子上拿的，之前没请示你，你别介意啊。”
齐媛从前在高中时就是这样，一到无聊的时候就随手从慕宇的书堆里拿书看。慕宇也早就习惯了，就摆摆手说：“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客气，现在说这种话，开什么玩笑啊。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有安排呢。”说完，慕宇就把自己的床头灯关了，背对着齐媛躺下。
齐媛见状就合上书，说：“小宇，今天的事真是对不起，都怪我多嘴，才会惹你生气。”
“谁说我生气了？”慕宇翻身面向她，“我是睡觉怕光才会对着窗子睡，这样也不耽误你看书。今天的事我没怪你，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早点睡吧，总想那么多。”
“小宇，你别怪我得寸进尺。今天是我们突然出现才打断了你的话，我猜如果没有我们出现，你可能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也就答应他——”
“大半夜胡说八道什么啊，我要答应早就答应了，何必苦苦等到今天。说你想多了你还不承认。我今天玩了一天真累了，不陪你闲聊。”慕宇翻身对着窗子睡，虽然闭上眼，可脑海里却出现了齐媛刚刚的笑脸。以前常听人说笑里藏刀，今天才真有所体会。慕宇终于明白，要想做到笑里藏刀，必须得先下狠手把刀插进自己的心里。没过多久，齐媛也关灯睡觉了。
她们俩还聊了几句，男生那个房间就是完全安静的状态。叶云浩心里再生气也不可能对杨雪斌说，而杨雪斌则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实际上他却是很清醒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慕宇的身世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他也才弄明白，慕宇的内心深处是空的，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宁愿永远躲在壳里保护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也不愿冒着失去的危险走出来。她需要的不是一个能够勇闯天涯、征战四方、攻城略池的王者，而是一个能够一直陪着她、守护她的人。如果她是一只蚌，那么他愿意永远陪着她躲在蚌壳里，享受相拥的温暖；如果她是一只美人鱼，那么他愿意永远陪她遨游海洋，不留恋陆地的秀丽风光；如果她是小龙女，那么他愿意做她的杨过，永远跟她守在闭塞的古墓里，死亦同穴。他坚信，这从爱上她的那一刻起就是义不容辞的，若是真心爱上一个人，此生真非她不可，那么无论她是什么样子，她都注定就是他的人生。
关于爱情，有人选择最让自己心暖的那一个，也有人执着于最让自己心疼的那一个。前者是怕受伤，为情伤所困；后者则是勇敢面对，甚至努力去改变伤害，让苦水变美酒。这一暖一疼之差恰恰相反，结局是喜是悲，也许从一开始的选择就已经注定，能够转悲为喜、扭转乾坤的人也有，但并不多，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爱得执着。
第二天，四个人都默契地绝口不提晚上的事，一起吃完早餐开始新一天的游玩。傍晚时分，四个人从星海公园出来，到饭店吃晚饭。齐媛和杨雪斌因为星期一有课就得坐夜车分别回到北京和慕洲的学校，齐媛的车要早两个小时出发，所以先行离开，送走了她，慕宇和叶云浩继续留在车站陪杨雪斌候车。慕宇一时无聊，就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小说看。叶云浩跟杨雪斌聊天，两人有说有笑的，真像好朋友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