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源旭原本是漫不经心的神色，甚至还有几分戏谑的意味，然而目光落在凌风身边的女子面孔上时，顿时微微一怔。那其实并不算是一张格外美艳的脸，他看过太多太多的美人，妖魅有之，端庄有之，然而却很少看见有这样的女子。
脸上有绯色云燕，微微垂下眉睫的时候，却又带着任是无情也动人的沉醉。似乎天下一切，不过都是她手心的一杯酒罢了。
源旭不知道为何心中竟然觉得微微一痛，那个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女子，在自己的兄长面前，却有这样的洒脱和妩媚神色么。那么在她心中，自己又算是什么？
这样的的念头不过是在心底转了一圈，然而源旭自己心中却陡然一惊，一时间站在原地，竟然没有再走过去。
倒是韦璇和月如都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走出去俯身行礼，若昀微微皱眉，不知道为何，看着对方站在月光之中的模样，心中竟然觉得淡淡的疲倦起来。
这些皇子此刻不应该在皇上面前父慈子孝么，为何一个个乐此不疲的都离开御宴，一个个乐此不疲的全都挤到这个平素都人迹罕至的地方。
然而再怎么觉得疲倦，那种倦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显露在脸上的。她也跟着两人站了起来，走到源旭面前盈盈行了一礼。
一开始众人倒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毕竟宫女向王爷请安乃是寻常之事。然而素来洒脱不羁的端王殿下，此刻却袖手站在一边，微微扬起了下巴，他愣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拖住了若昀的手臂，“你喝醉了？”
不够是极简单的一句询问，然而跟在身边伺候的几个内侍却都纷纷变了脸色。
这个宫女显然是伺候秦王殿下的，怎么现在看来，竟然和自家的主子也是认识的么？
若昀自己也吃了一惊，毕竟若是寻常宫女要是对主子请安，不过是说一句免礼就是了，然而断断是没有身为一个王爷亲手来扶一个丫鬟的道理。
“奴婢没有，只是略略喝了两杯而已，并没有喝醉，有劳端王殿下费心了。”若昀顺势站了起来，并且顺势抽回了手。男女有别暂且不说，他是王爷，自己不过是个宫女，要是被旁人看见了，恐怕又是一番闲言碎语。
然而若昀没有想到的却是，当几个内侍听见笛声循声而来，看见她和秦王并肩坐在一块儿，端王又亲自伸手来扶她的时候，她就已经置身在流言蜚语的中心了。
“刚才吹笛子的人是你么？”其实源旭并没有碰到若昀的手腕，只是隔着一层衣服伸手扶了一扶而已。他少年风流，却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不过是碰见对方的衣袖，就已经觉得怅然若失。
若昀微微一惊，此时此刻才觉得到底是自己轻浮了些。方才真是喝醉了，否则琴音虽低，然而笛声却嘹亮而清澈，几乎能够刺破云霄。自己竟然如此不知好歹在宫闱之中放声歌唱，未免太过放纵了些。
此刻源旭既然询问，自己又不好说谎，只好微微一点一头，“是奴婢，还请殿下恕罪。因为中秋节的缘故，奴婢几个才亲自做了一些吃食，在碧波池边共庆佳节，还请殿下恕罪。”
“你们方才也请了二皇兄一起来么？”源旭不置可否的模样，忽然问了一句看上去无关紧要的事。若昀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也不敢不回答，微微摇了摇头，“秦王殿下也不过是偶遇而已……”
“那么二哥怪罪你们了么？如果二哥没有，你却口口声声让我恕罪，难不成在你眼中，我比二哥要不通情达理很多？”源旭像是十分漫不经心的说道，若昀倒是真的有些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讪讪了许久，若昀也只好逼出这么一句话来。
奇怪，这个皇子当日还十分随和，今天怎么看上去有些奇奇怪怪的？
“五弟何必动怒，其实我也是不请自来，她方才见到我的时候，也是这样诚惶诚恐的模样。五弟倒是不必放在心上，不如来尝尝这个月饼，虽然是寻常豆沙馅所做，但是里面似乎放置了菊花花瓣，味道十分独特。”一直坐着不动的凌风终于笑了起来，招手示意源旭到自己身边来。
他们二人当然不是亲兄弟，不过感情的确是十分之好。源旭虽然心口觉得有些闷闷的，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大步走向凉亭之中。幸亏碧波池虽然少人行，只是亭子做得倒是宽敞，里头能够站着的人也多。
只是若昀却有几分迟疑，一时间并不想进去。
但如果自己不为所动，那么连累的，岂非是韦璇和月如么？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只是大概真的是醒了酒，站在一边虽然不说话，但是被风一吹，整个人脑子便在昏昏沉沉与清新之间流转。
然而那两位殿下，似乎倒是自顾自的撩了起来，热络的很。
“方才父皇看见你离席，还特意问了一句是否是身子不舒服。我倒是替你遮掩了过去，宫中都知道你不胜酒力。只是二哥未免也太过狷介了些，这种时候，竟然也敢擅自离席，父皇是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但是被有心人听见了，难免是个麻烦。”源旭找出了一个杯子自顾自的倒酒，若昀吓了一跳，这点眼力见自己还是有的，连忙抢先一步从他手中拿走了酒壶。
“让奴婢来吧。”她的目光明显比方才清明了不少，只是脸上的皮肤终究还是有一层桃花似的绯红，源旭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嘴角有淡淡的笑意，“我还以为我已经变成修罗恶鬼了，否则你看见我就避之不及，现在倒是肯为我倒酒了？”
源旭的目光转了一圈，似笑非笑的说道：“是为了给秦王殿下一个面子么？”
“奴婢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无论是两位殿下哪一位说话，奴婢就没有说一个不字的权力。”若昀是真的有几分恼怒了，对方似乎每句话都暗中意有所指，实在让人觉得听着不舒服。
凌风倒是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撑着下巴，无动于衷的模样。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弟弟不过是孩子性格，所以说起话来也是肆无忌惮。但是实际看来，却并不是这么回事。对方似乎对若昀，也十分有兴趣的模样？
然而这番话，凌风不会说，源旭也不会说。身为王孙贵族，想要一个女子不过是易如反掌，更何况对方不过是一个宫女。然而若昀，似乎和旁人是不一样的。
“你倒是……性子也忒大了些，我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凌风没有说话，倒是源旭自己竟然吓了一跳。若是换做寻常人敢这样对自己说话，他课未必没有这样的好脾气去容忍。
但是……看着若昀微微蹙眉的样子，他倒是真有几分手足无措起来。
“奴婢不是说过了么，奴婢不敢生气。”若昀倒也不是真的动怒了，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她不想插话，所以干脆看着外面出神。
倒是凌风接下了刚才的话题，不动声色的说道：”父皇举办家宴，不过是想看见众人其乐融融的景象。兄弟众多，缺我一个也未必会如何。况且在这件事上，父皇知道我素来是不喜欢热闹的。对了，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是来寻你的。”源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但是今日非比寻常。等会儿之后除了家宴，还有几位王公大臣要来，旁人只怕是出尽百宝，你倒是躲在这里偷懒，那怎么行？”
若昀微微一愣，心中倒是突的跳了一下。她不知道听过多少兄弟明争暗斗的事，尤其是身在皇室，更是很多事情都让人觉得身不由己。秦王和端王两位，她入宫的时间虽然短，但是私底下听过的流言却不可谓不多。
当今圣上的子嗣并不算格外长隆，大概有十来位。除去无法继承大同的公主，儿子差不多也是五六位。然而可以封王的，也只有秦王和端王两位而已。皇长子都没有获得这样的殊荣，宫中自然流言纷纷，恐怕将来可以继承大统的，也只有这两位而已了。
若昀也并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不过这两个人虽然品行都极好，并没有仗着身份仗势欺人这种事。但是这两个人之间，皇位就像是一把无声的刀一样，不动声色的横亘在两人之间。
彼此或许都可以尝试着不去提这一件事，但是只要一提，都会同时被皇位的刀刃所伤。但是此刻两人说话，似乎没有丝毫的不妥。兄友弟恭，一派言笑晏晏的模样。
看来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比外界传闻之中还要好上许多呢，若昀陡然间松了一口气，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两个关系是否很好，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