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祥大殿外的积雪已经有一尺厚了,屋檐上也结了厚厚的冰凌,这几日来,宫里的太监都在忙着扫除殿前的积雪,几乎没得空闲。
眼看封后大典的日子一天一天的逼近,夏侯沁心心里的不安也是一天比一天的强烈,可是连她自己都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会感到这么的不安,好像自己在惧怕着什么似的,到底是什么呢,她却也说不上来,金不换每次过来替她把脉,都劝她放宽心来,说这不过是因为害喜,所以心里才会有些不舒服。自从周平等人被查办之后,金不换又重新成为了太医院的院士,现今太医院里新选的太医,也都是由金不换亲自出题选取出来的。那一件事牵扯之大,是夏侯沁心所意想不到的,不仅夏怡宫、冬怡宫的几名宫女太监被收买了,连太医院的大部分太医都被收买了,据那些太医的口供,其实当初给顾雪的安胎药里,是有千色菊的成份在里面,但当初给顾雪开药的是他们,把脉的也是他们,如果他们口径一致,都说没有,旁人也是毫不知情的。而至于后面那一次,她的安胎药里也被人下了千色菊,那自然也是周平做的手脚,可他们却一口咬定顾雪到过太医院,连冬怡宫的小福子也这么说,如此一来,顾雪自然是百口莫辩,冷傲月本来就对顾雪心怀不满了,再加上众太医等这么一说,冷傲月自然会认为此事是顾雪所为,将她逐出皇宫,谁曾料想,竟是有人收买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还有夏怡宫、冬怡宫的宫女太监,制造出这样的事端来呢!虽然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了,可顾雪却早已远离的皇宫……不过,或许,她离开真是正确的选择,她如果还继续留在这宫里,只怕迟早有一日,都会被迫害致死呢。
“姐姐。”宫殿的大门打开了,月绾心施施然地走了进来,盈盈拜倒。
夏侯沁心一讶,忙扶起月绾心,道:“绾心,你何故行此大礼?”
月绾心道:“姐姐,绾心此番是来向姐姐告别的。”
夏侯沁心闻言,登即惊诧不已,道:“绾心,你说什么?告别?你,你要去哪里?”
月绾心淡然一笑,道:“姐姐,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绾心我的容身之处吗?”
“可是……”夏侯沁心还是想不明白:“绾心,你,你为什么要走呢?”
“没什么……”月绾心低垂下眼眸,淡淡地笑道,说道:“绾心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再留在这宫里了。”
夏侯沁心委实呆住了,好端端的,月绾心怎么突然地说要走呢?真是太意外了,意外得让她自己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但是,绾心,这件事,皇上,皇上他知道了吗?”
月绾心轻声道:“姐姐,皇上早就知道了。”
原来,冷傲月也知道月绾心要走了,可是,为什么冷傲月没有跟她说过呢?夏侯沁心忙拉着月绾心,道:“那不成,皇上可没跟我说过!皇上上早朝去了,还没有回来,绾心,不如等皇上回来再说吧。”
月绾心微微地笑着,摇了摇头,抽回自己的手,小声道:“姐姐,马车都备好了,东方公子在宫外等着绾心呢,绾心这就得走了。”
“东方公子?”夏侯沁心又是一怔,道:“你要跟东方公子走吗?”
月绾心道:“东方公子答应我了,带我到幽冥界去。”
夏侯沁心更是骇然:“到幽冥界去?绾心,你到幽冥界去做什么?幽冥界里,那可都是杀手。”
月绾心轻叹道:“当杀手,也没什么不好的啊。至少,可以无情无欲,无牵无挂。”
夏侯沁心听出月绾心的话语里有许多无奈,便道:“绾心,你既然不想离开,那就留下来嘛,为什么要走呢?”
“留下来?”月绾心凄然一笑,道:“我留下来做什么呢?继续当这个有名无实的贵妃娘娘吗?”
夏侯沁心一愣,月绾心又说道:“姐姐,我跟你不一样,你在宫里,皇上喜欢你,宠爱你,可是我呢?我留在宫里做什么呢?我只能独自在深宫里,看着花开花落,积雪成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独孤的等待,还是毫无希望的空等,即便是沧海桑田,还是等不到他的回眸一顾,因为,他心里,早已经有了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既是如此,我又何必这样留在宫里,虚度年华呢?”
夏侯沁心听月绾心这么说着,心里也觉得有些无奈,有些凄凉,真如月绾心所说的,是那样的话,月绾心留在宫里做什么呢?这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等下去,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的一次回顾,而对于她,夏侯沁心来说,她就算想挽留月绾心,可是,却没有任何理由能把月绾心留下来,因为,在她觉得,爱情本来就是不能分享的,在她心里,她也希望着,冷傲月,只是她的唯一,而不是三宫六院,会三天两天去宠幸别的女子,她做不到,即便她跟月绾心关系再好,她也不愿意这样分享着一份爱情,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资格再挽留月绾心呢?
“绾心……”夏侯沁心回想起月绾心在宫里陪着她的日子,喃喃地说道:“其实,姐姐真的舍不得你走。”
月绾心微微地笑着,说道:“姐姐,其实绾心也舍不得。绾心有时间,一定会回来看望姐姐你的。不过,幸好现在,宫里该走的人都走了,绾心就算离开,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月绾心说得越是无所谓,夏侯沁心心里越是难舍了:“绾心,你怎么突然说走就要走呢?”
“姐姐。”月绾心挽着夏侯沁心的手,柔声道:“你就别难过了,看着姐姐你这么难过,绾心都舍不得走了……姐姐,你放心好了,绾心有时间,一定会回来看你的。还有……”月绾心似乎还有什么要说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摇头道:“算了,没事了!姐姐,时候不早了,绾心该告辞了。”
夏侯沁心看见月绾心那般神色,颇有些不放心,拉着月绾心不放,道:“绾心,你还有什么事吗?怎么不说了呢。”
月绾心歉然一笑,道:“姐姐,有些事情,绾心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姐姐你说才好……想想,还是不要说了。”
夏侯沁心不悦,道:“绾心,有什么是不好说的吗?”
月绾心低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道:“没事了,姐姐……绾心只是有些儿不放心,不过,有皇上在,一定没有谁能伤害得了姐姐的,是我多心了。姐姐,你多保重,绾心真要走了。”
宫里的妃嫔秀女们,被逐出宫的有,自尽的有,被打入大牢的也有,现在,连月绾心也要走了,夏侯沁心心里一酸,眼泪便留了下来。
“姐姐……”月绾心尽力地想要笑,可话没说出口,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下,夏侯沁心上前两步,揽住月绾心,哽咽道:“绾心,你可一定要回来看我。”
“我知道……我知道……”月绾心答应着,心里却默道:姐姐,绾心这一走,只怕没有机会回来了,不是绾心食言,只是……有人不让绾心回来啊。
夏侯沁心真是想不到,她回宫这么短短的两三个月时间里,会发生这么多事,宫里的妃嫔们,也都相继离开,最后,连月绾心都要走了,虽然与月绾心相处的时间不长,可她心里一直都把月绾心当做妹妹一般看待,月绾心就这么的走了,她心里一下子就变得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一般,整个人都变得郁郁寡欢,几天下来,都不苟言笑,连用膳也没什么心情,吃不下去。冷傲月看见夏侯沁心这么闷闷不乐的,便问夏侯沁心这么久没有出宫了,要不要回王府看看,夏侯沁心想到要回荣王府,可以见到自己的父母,还有赵诗儿,才有了点儿精神,便连声答应着,冷傲月看见夏侯沁心终于打起精神来了,才有些放宽心,并马上让小叶子备车,让他陪夏侯沁心回王府。
马车离开皇宫大院,夏侯沁心感觉到天都变晴朗了,阳光和暖,连冬日的寒气都少了几分,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夏侯沁心推开车窗,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舒服极了。
小叶子小声地说道:“娘娘,还是把窗户关上吧!仔细着凉了。”
“才不会呢!”夏侯沁心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阳光多温暖啊!这才舒服呢!怎么会着凉!”
小叶子陪笑道:“娘娘好些日子没有回王府了吧?”
夏侯沁心道:“可不是嘛?而且,我母妃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都一个多月了,也不到宫里来看我一下。”
小叶子笑道:“娘娘,您说笑了不是?王妃前几日不是才到宫里来吗?”
“什么?”夏侯沁心不解,问道:“小叶子,你说什么呢?我母妃什么时候有到宫里来了?”
小叶子想了想,道:“就六七天前的事吧,怎么,娘娘,您忘记了,哎哟,娘娘,您这真是贵人多忘事呢,这就不记得了吗?”
夏侯沁心更是疑惑了:“没有呀!小叶子,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母妃什么时候到宫里来过?”
小叶子忙道:“娘娘,这样的事,奴才怎么会记错呢!奴才那天还给王妃请了安呢!后来还送了王妃一程。”
夏侯沁心越听越是糊涂了:“六七天前的事?不可能呀!如果真是六七天前的事,本宫怎么会不记得?”
小叶子费力的想了想,道:“对了,那天贵妃娘娘也在啊……她也见到荣王妃了呢。”
夏侯沁心闻言不由得怔住了:六七天前,对了,那个时候,月绾心还在宫里呢,还没走。但是,小叶子说荣王妃到宫里来的事,她真的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呢!月绾心还见过荣王妃,可是,这件事,怎么没听月绾心提起过呢?夏侯沁心那满心欢喜顿时变成了满腹狐疑,她不由得又想起了月绾心离去那天,最后那刻,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话想要告诉她,可最后却没有说,难不成,月绾心临行之时,想要跟她说的话,就是与荣王妃有关的?月绾心是不是想告诉她,荣王妃到宫里里来过?夏侯沁心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是怀疑,如果王妃真的曾经到过皇宫,为什么没有去找她呢?还有,月绾心离开之时,想要跟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话?
夏侯沁心就是带着这样怀疑的心情回到了王府,来得有些不巧的是,赵诗儿和落惊鸿外出游玩去了,他们两个还真是一对儿了,夏侯沁心竟还有些羡慕起来,虽然她现在,已经可以和冷傲月在一起了,可以朝朝暮暮,可以长相厮守,可不知怎么地,她还是有些羡慕赵诗儿和落惊鸿,可能是羡慕他们的自由和洒脱吧?
前面街道的喧哗声打断了夏侯沁心的思索,夏侯沁心自车窗朝外望去,似乎看见一队兵马押着十几辆囚车经过,便问小叶子,道:“小叶子,那些囚车上面都是些什么人呢?要押到哪里去?”
小叶子甩了甩马鞭,道:“喏,是李璧李大人,还有太医院的众位太医,听说是要发配边疆了。”
“是吗?”夏侯沁心怔怔地望着离去的车队,不由得又问道:“德妃娘娘和佩昭仪也是一样嘛?”
“那就不知道了!”小叶子满不在乎地说道:“可能还在牢里吧。”
就算是还在牢里,那滋味,也不好受,夏侯沁心也曾经在牢房里呆过,知道在牢房里是怎么样一种境遇,难不成,李若萌和佩琴会在那暗无天日的大牢里,过一辈子吗?这样的惩戒,是不是太重了些?
荣王妃听说夏侯沁心回府了,忙迎了出来,看见夏侯沁心,便带着几分责怪之意,说道:“心儿,你身子不便,怎么还出宫来?要小心点儿呀!”
夏侯沁心含笑地说道:“娘,我在宫里住了这么久,都闷得发慌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人,憋都憋出病来了。”
荣王妃挽着夏侯沁心走进王府,边说道:“不是有皇上陪着你,还不够吗?”
夏侯沁心道:“皇上整天要为国事逼劳,哪有这么多时间陪我呀!诗儿现在有了六殿下,可就把我这个姐姐也忘了,连绾心都走了,娘,你说,我能不闷吗?”
荣王妃道:“她走了才好呢……娘亲可是好不容易……”荣王妃突然把话打住,笑了笑,道:“没事,没事……心儿,来,坐下,让娘好好看看你。”
夏侯沁心娥眉微蹙,道:“娘,您刚才想说什么呢?您怎么说绾心走了才好呢?”
荣王妃嗔道:“傻孩子!现在,后宫的妃嫔们一个都不留了,皇上可不就是你一个人的了,不好吗?”
“是吗?”夏侯沁心听着荣王妃这句话,总觉得荣王妃这话另有所指,好像荣王妃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一样,夏侯沁心这么想着,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娘亲,你是不是到宫里去过?”
荣王妃一怔,道:“心儿,你说什么呢?娘当然到宫里去过了,娘不是经常到宫里去看你?”
“孩儿要问的不是这个!”夏侯沁心摇了摇头,道:“娘亲,孩儿问你,你几天前,是不是曾经到宫里去过?”
荣王妃又是一怔,旋即,问道:“心儿,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月绾心?”
果然,荣王妃到皇宫里去过,而且,还见过了月绾心,可是,荣王妃既然到宫里,为什么没有去见她,反而去见了月绾心?
夏侯沁心立即说道:“娘亲,这么说来,你承认你到宫里去过,还见过绾心了?”
荣王妃脸色微微一变,马上问道:“心儿,月绾心她跟你说了什么?”
荣王妃好像很担心月绾心会跟她说些什么呢,夏侯沁心更是怀疑了:“娘,您觉得呢?您觉得绾心会跟孩儿说什么?”
荣王妃沉默片刻,道:“心儿,不管月绾心说了什么,你应该知道,娘都是为了你好,娘是为了你,才跟月绾心说了那番话,才让她离开皇宫的。”
夏侯沁心闻言,真是惊骇不已,那些话只不过是她随口问问而已,她真是没想到荣王妃不仅进宫见过了月绾心,甚是还是荣王妃让月绾心离开皇宫的。难怪那天,月绾心没有把话向她说明,原来如此!可是,荣王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夏侯沁心当真有些生气了:“娘……你……是你让绾心离开皇宫的?为什么呀?”
荣王妃大概是没料到夏侯沁心竟会生气,愣了愣,才说道:“心儿,你怎么反倒生气了?娘让那个月绾心离开皇宫,还不是为了你好?顾雪走了,李若萌和佩琴也被打入大牢了,宫里,能跟你争的,可就只有那个月绾心了!听说皇上在官河的时候,可是非常宠爱她的,她离开皇宫不是更好?这样,可就没有人跟你争皇上了!”
夏侯沁心听了荣王妃这番话,真不知道是该感谢荣王妃,还是要责怪荣王妃才好。是,荣王妃说得没错,月绾心离开皇宫,是没有跟再跟她争了,可是……可是这样一来……月绾心会怎么看她?没准月绾心还认为是她让荣王妃去劝她,让她离开的呢?夏侯沁心想到这儿,更是气急了:“娘,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孩儿说一声?”
荣王妃不以为然,道:“那有什么?不过是个妃子而已嘛!再说了,皇上现在也不宠她了,她还留在宫里做什么?她如果不想像顾雪、李若萌她们那样,招来杀身之祸,最好早些离开。”
“招来杀身之祸?”夏侯沁心又是惊讶,又是疑惑:“娘,您到底在说什么?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荣王妃淡淡地说道:“李若萌和佩琴已经死在大牢里了!至于顾雪呢,没准也会死在路上了!月绾心如果还继续留在宫里,她的下场并不会比她们好到哪里去。”
李若萌和佩琴,已经死在牢里了?夏侯沁心倒吸一口冷气,只觉两脚发软,几乎要晕了过去,她几乎是在责问荣王妃,道:“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绾心她就算继续留在宫里,又怎么会说比德妃她们好不到哪里去呢?再说了,宫里已经没有其他的妃嫔在了,还会有谁要害绾心不成?”
荣王妃脸色似乎有些难看,她避开夏侯沁心的目光,道:“心儿,有些事,你就不要再追问下去了,真的,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还要好些。”
“娘!”夏侯沁心抓住荣王妃的手,追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孩儿,不想让孩儿知道?您倒是说呀!”
荣王妃甩开夏侯沁心的手,有些慌乱地说道:“心儿,你,你别问了,行吗?”
不问?不问怎么行?现在,夏侯沁心心里不知道有多少的疑惑,多少的不解,想要问个清楚。
“哈哈哈,哈哈哈……爱妃……”荣王笑哈哈地走了进来,不料到夏侯沁心竟也在王府内,不由的愣了愣,道:“心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侯沁心上前见了个礼,道:“父王,孩儿也是才回到。”
荣王笑呵呵地说道:“心儿呀,你现在身子不便,就不要随意跑动了,要是不小心动了胎气怎么是好?你所怀的,可是龙种呢,要小心,要小心啊!”
夏侯沁心微微地笑着,说道:“父王,孩儿没事!父王看起来气色不错,有什么事这么高兴吗?也说出来,让孩儿一起高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