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宫女领着她们走了很长的路，才终于到了一个大院子里。那里已经站满了新宫奴，抬眼望去，有不少都是从那边过来的人。
老年宫女对迎上来的一个宫女说：“跟荣姑姑说一声，二十个人领来了。”
宫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才说：“辛苦姑姑了。姑姑，后边还有吧？”
“嗯，那边还有一些。我去当差了。”说完，老年宫女就离开了。
宫女看看已经跟先到的人一样笔直站着的宫奴，没有做声，就走回屋子里去了。
鱼女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动不说。
院子里不断有新的宫奴加入，却一直都只有这个宫女出来迎接。说是迎接，迎接的不过是那个领人的老年宫女。老年宫女一走，这个宫女就又回到屋子里。
已经是秋末了，冷意也很是明显了。加上今天没有太阳，那冷意就更甚了。宫奴们站在大院子里，不动，那冷风就直直往人脖子、袖子、衣襟里面钻。
一开始还好，虽然没有太阳，但是毕竟已经中午，温度还高一点，不至于冷得受不了。可是，就这么多人一直站着，也没有新的宫奴再加入了，却总也没有看到宫女出来。
不安，加上时间越来越晚，温度越来越低，终于开始有人站不住了！
有认识的人就开始悄悄挨近些，挨在一起互相取暖。也有人冷得受不了，越冷就越饿，越饿就越冷，于是，有人偷偷从怀里取出食物开始吃了起来。还有不少人，极小声地开始互相抱怨，抱怨为什么没有人来，抱怨为什么一直让大家站着，抱怨已经站了这么久，都没有休息一会。
小美就站在鱼女身边。她本来就伤了挺长时间，伤口也还没有恢复多少，这样的冷天她实在坚持得很难，于是，她也想跟别人一样，挨近鱼女。
可是，鱼女一直像根木头桩子一般站着，她凭空就产生了一丝惧意！鱼女不可能不冷的！鱼女的脸、鱼女的唇早就冻得发黑发紫了！鱼女不动一定有她的道理！于是，小美虽然冷得发抖，但她也尽可能不动。
不但是小美，还有那几个小姑娘也是尽可能不动。
鱼女一直鼻观心这么低头站着。她不想破坏规矩。这个时候，规矩就是要让自己遵守的！她没有忘记，制订规矩的人才能够不用守规矩！现在自己没有可能订下自己的规矩，让别人遵守，所以，自己一定要好好遵守规矩才行。
天色终于又暗下来了！
鱼女浑身冷得很，她能够感觉到自己全身的骨头都疼，自己都快冻成冰了。可是，跟身上不同，她的脑子却是热得很的，一直在快速地转动。她不怕死，只是害怕赴死的过程。
鱼女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她只有拼命地掐自己的腿，拼命让自己清醒过来。正在这时，有挑动帘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马上，宫奴们的说话声小了不少。鱼女也振作了一下精神。
这变化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下，真的安静了，只怕真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声音！所有人的眼睑都毫无声息地垂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也全都落在自己的鞋面子上。
随着前面的声响，一股不安开始蔓延在这个院子里。
终于，在新宫奴的悄悄注视下，一个梳着发髻的女子缓缓走出来，坐在前面的椅子上。她并没有言语，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沾了沾唇，又轻轻放下了。
接下来，她抬起头，扫了宫奴们一眼，又把目光收回来，投注在自己的手指上。
只是这么一眼，却生生地让所有抬起头的新宫奴都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泛起一阵寒意。许久之后，这些新宫奴都还是弄不清楚，这是为什么？这目光并没有寒意，也并不温暖，但是，就这么平常的一眼，让这些人都不敢造次。
女子淡淡开口：“你们进宫时，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们，宫里是有规矩的地方？”
宫奴们都不明所以。有不少宫奴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这个人在说什么。
鱼女依然低垂着头，不动。
女子把头抬起来，看着宫奴，这一次，没有人敢再抬起头了！她接着说：“规矩是错不得的。得蒙皇恩，让我掌管浣衣局所有的宫奴。为了让你们懂得违反规矩的后果，以后不至于拖累我，所以，今天少不得要让你们学会规矩。”
女子的声音依然那么平淡，可是，她的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一些老宫奴走出来，来到新宫奴中，开始把一些新宫奴拖出列。
拖出列的，都是一些动了的、或开口说话了的新宫奴。没有拖错一个！
依然站着的，包括鱼女在内，只不过十几个人！
那些被拖出列的宫奴，都被堵上了嘴，放在春凳上，开始挨板子。
板子击打在肉体上发出来的沉闷的声音，已经被堵住的嘴巴发出来的哼哼声，不论是挨打的，还是看着的宫奴心里发颤。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异常苍白。
鱼女心里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她很清楚，在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所谓律法，不过就是最高统治者的一句话！只有适应这个时代的规矩，才能够活下去。今天这一课真的让她牢牢记在心里了！
这些新宫奴终于挨完板子了！这一下，每一个人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就连那些痛得受不了的宫奴，也都努力站着，生怕一个“不守规矩”，又会让自己挨上几个板子。
女子不看宫奴们，只是对一旁站着的宫女说：“老规矩。”
说完，女子就进到屋子里去了。
那些宫女行礼，齐齐回答：“是。”
直到那个女子进去，这些宫女方才起身来。她们默不作声，一个出来，挑走了几个宫奴；又来一个，又挑走了几个宫奴。就这样，一个个宫女过来，都挑走了几个宫奴。整个院子都空了。
鱼女等十几人跟着第一个宫女走。那个宫女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宫奴中有人受伤一样，她自顾自向前走去。
宫奴们也只能紧紧跟着，担心惹恼这个宫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