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行的极慢,雪天路滑,很是难走。言真见我急的不行,出言提醒道:“小姐不如去码头走水路过去,或许还能快着些!”我一喜,果然是越急越乱,掀开帘子,顿时便打了个哆嗦,与赶车的林福交代清楚,这才心定了些!
瞧了一眼坐在角落里冻得直哆嗦的言真,我轻道:“待会儿将我送到码头,你便回去吧!这次过去,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带上你我反而不放心,马上便是除夕了,你在家好好陪陪你爹,过完年,我差不多也就能赶回来了!”
“不行!”言真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既然你都不放心,那我就更得去了,又不是在家门口,我跟了你这么些年,你便不用多说了,京城那么远,不去便成了我不放心了!”
我闭了嘴,那些空话无需多说。言真跟了我七年,这世上,可以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我,却也没人比我更了解她。即使我们做不到以命相惜,但却仍是无可取代的!
因着下大雪,靠岸的船本就不多,一听我要去京城,都没人愿意去。沿着河岸走了一圈又一圈,脚上都快结上冰时,一位性吴的老伯总算愿意带我们去京城,让我们先等着,他去将他家老婆子接过来,好一路洗衣做饭。我不敢走远,怕一离开他又反悔不去了,于是便在河边等他到下午。等他将船重新划回来时,我与言真头上都已结上冰了!
窝在船上简陋的小床上,我虽是松了一口气,可压了我一天的问题确如数跑了出来,纳兰他为何要对我说这般绝情的话,虽已三年未见,但从他给我书信的字里行间,却也不难看出,他对我亦是有情的!千头万绪,想的我头痛,幸好马上就能见着他了,否则我只怕真要发疯了!
开船的吴伯夫妇是个地地道道的金陵人士,四十来岁的年纪,因长年在船上的关系,饱受风吹日晒,看上去便比同龄人要老上不少。
一般不太爱说话,整日坐在船头埋头划船。倒是吴嫂,做起事来干净利落,且十分健谈!船上的日子无聊,言真算是找上伴了,跟着她从金陵的东头的城墙,到西边的护城河,就没有他们聊不上的东西。船越往北便越冷,我整日困在床上,基本不太起来,言真几乎将所有能盖得都搭在我身上,可还是冷,特别是到晚上的时候,整夜整夜的无法安睡!
大年三十,第一次在这种境况中过年!吴嫂烧了一大锅的鸡汤,吴伯更是将他珍藏的女儿红拿了出来,酒喝多了,话也便多了,原来,他们并非无儿无女,,他们原本有个儿子,可惜是个赌徒,赌钱输到倾家荡产,后来干脆做起了抢钱的勾当,却被人抓了,吃了官司,如今还关在牢里!
了小姐的这笔钱,我回去便能将儿子赎出来了。唉,年岁大了,老婆子日日念着那不孝子!”吴伯喝趴下前,嘴中便一直念着这几句!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不忍再听下去,我起身,走到里间,又窝回床上,仿佛这样才没那么害怕!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些什么,反正离京城越近,我反而越不安!我盼着早日见到他,又怕见到他,如果,他真的如信中那般,…我不敢在想下去。
言真是跟在我后面进来的,矮身坐在床沿上,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似是叹了口气,她这才轻道“小姐,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笑:“你说便是了,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么一套?”
她似是笑了笑,这才道:“我跟着小姐,已经好几个年头了吧?之前的小姐是个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自是不知道你是怎样的脾性!但最初那那几年的时候,我却知道,即便你每日都笑脸迎人,却从不是发自真心的笑意,仿佛是挂在脸上的面具一般,笑的那么空洞,看着就让人心疼!”
“但自三年前,准确点说,应该是纳兰公子出现之后,小姐似乎一下子就变了,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就仿佛一个空洞的躯壳,一下子有了灵魂一般。似乎也不像往日那般,过一日,算一日。好像对日后,更多了些盼头!你与公子之间的事情,我虽知道的并不多,但我却看的出来,小姐对公子,是动了真情的!”
“说这么多,言真只是想劝小姐一句,缘分缘分,有缘则圆,无缘则分,小姐是聪明人,自是知道,这些,都是强求不来的。吴伯说,咱们明日就能到京城了言真只希望小姐见着公子之后,若是不能如小姐所愿,还希望小姐能以大局为重,早日回江南!毕竟,白莲教若是没了你,便是一盘散沙!”
我靠回床上,不知该要怎么回她!只是有些事情不是说能放下,便放下的。就如同,我从来不知道,纳兰他何时在我心中变得这般重要,一开始,我也曾以为,若是日后与他走不到一起,我能将一切看的云淡风轻,潇洒的转身,只当他是我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却原来,早在不经意间,我已将他爱入骨髓。他离开的这三年里,天知道我是怎样熬过来的,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哪一天,我抛了复国这千金重担,他舍了豪门将相的荣华富贵,从此与他策马江湖,快意恩仇,看尽这世间花开花落。
船清晨时分便在京城的护城河边靠了岸,留下十两金子,我问那对夫妇:“若你们愿意等上一下,最多也就三天,我再坐你们的船回江南,还是十两金子!”他两自是喜不自胜,与他们约好地点,这才带着言真进城!
因是大年初一,街上连行人都不多,好容易找着辆马车,又是出重金,人家才肯拉.。赶车的听说我们要去明府,那人露出一脸了然的笑意来,赶着马儿便轻车熟路的向前行去!
马车大概行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不愧是当朝的大学士府邸,,很是气派,光是门口那两只一人多高的石狮子,便让人觉得胆寒!朱漆大门,更显富贵,便是连曹寅家都比不上分毫!
言真扶着我上前敲门,许久,门才开了条缝,从里面伸出的脑袋翻着白眼将我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这才拖着官腔道:“我们大人今日不见客,请回吧!”言罢便要关门。
我忙一把拦住,陪着笑道:“我不找你家大人,只是来找你家纳兰公子的,还烦请通报一声!”那家丁又将我打量了几眼,这才冷笑道:“来找我家阿哥的姑娘小姐多了去了,难不成我家公子是你说见便能见着的?再说你一姑娘家,脸皮也稍微薄着些,用不着这大年初一便上门盯着吧!”
强压住心头的怒气,我依旧陪着笑,塞给他一颗金锭子,这才道:“小哥帮帮忙,我找你家公子是真有急事,要不然也不会这日子便过来了!”
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家丁马上换了副笑模样,道“不是我不帮你,主要是阿哥他确实不在家来着,这不一大早上的,便陪着少福晋去双林寺上香去了,这还不知道什么辰光回来呢?姑娘不如回家备好拜帖,改日再来吧?”我笑笑“不用,我等着便好!”那家丁遥遥头,将门关上,嘴中还不忘嘀咕:“唉,又是个痴情的,只怕这一腔痴情,又要付诸东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