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是八月,西夏哪有什么历法,内诺玛卡,二十二部族的联合大军约三百万人马,陆陆续续在其西南二十里开外的一处平谷集结完毕,内诺玛卡并非一座山,而是左右两条纵贯千里的山脉。
左边的那条山脉从沙漠而来,传说很久以前,天海迷情沙漠里住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叫内诺,烈日走沙的有一天,她发现了一只很小很小的动物,身子如还没有长大的蛇,没有脚,圆圆的脑袋细细绒毛下是一双宝石点缀的眼睛,小女孩说:你就叫黄沙吧。从此,小女孩就带上了它,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天和它说话的缘故,那小东西后来竟然有了灵性,小女孩一直有个愿望,想要终于有一天走出天海迷情沙漠,到外边去看一看,可是天海迷情实在是太大了,告别那些嘲笑她想法的族人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遇见过任何人,一人一动物,就这样整日行走在沙漠之中,后来,小女孩遇见了真正的毒蛇,毒素顺着她的脚踝开始蔓延,黑夜之中,星星闪动,她终是没走出沙漠,小女孩不想死在唯一的朋友面前,于是挣扎着最后一点力气,趁着黑夜,趁着黄沙睡着的时候,一点一点向着星星沉于天际的地方爬去……
谁知那黄沙抖动着毛茸茸的脑袋,抖动着宝石一样的眼睛,抖动着青蓝的身体却追上了她,小女孩呵斥黄沙:快回去!快回去——黄沙嘴里唧唧作响摇着头,内诺没有办法,不再逃离了,时而昏迷时而清醒,说着在世界上最后的话:多想到沙漠外边去看一看啊……如果向前不是一种面对原先的艰难,那我算不算逃跑啊……居然逃跑了一辈子……黄沙呀,你说沙漠外边是什么……是不是还叫天海迷情……沙漠外边……估计……还是星星吧……逃那么久……到底有多远呢……到最后……到最后……和你这么近……居然都逃不掉……
昏迷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黄沙伸出舌头舔她,凉凉的舌头又把她带回来,内诺说:黄沙啊,我要走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黄沙唧唧般舞动着身体,内诺说:舍不得我么?我也舍不得,不要害怕,我会回来的……黄沙唧唧小鸡叨米一样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内诺说:别怕,别怕……我真的会回来的。内诺说,内诺最后说:愿沙漠再没有沙子,天海迷情到处是路,当沙子都消失的时候,当阴凉都在,我亲爱的黄沙啊,内诺回来看你……
黄沙低着头,黄沙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内诺失去光彩的注视星星的眼睛,从此,那宝石一样的眼睛也没了光彩……黄沙守着内诺的身边,看着美丽的容颜枯萎,看着那瘦小的身体最后被黄沙完全覆盖……
黄沙终究是黄沙,黄沙越来越聪明,聪明到最后悲伤战胜了期待,聪明到不去期待,黄沙怒了,黄沙一怒卷黄沙,它吼叫着,黄沙四卷,黄沙飞进黄沙的嘴里,黄沙以黄沙为食,庞大的身躯变得更加庞大,千年、万年,绵延、绵延——
最后的最后,黄沙已经不是黄沙了,它是一座山——
内诺黄沙。
天海迷情还是天海迷情。
至于与其相对的另一条山脉,只因此山以东,王国最大的内海曾经名为玛卡,后因东岸部分被高轩、扶桑瓜分所据,各有其名,为不忘始末,所以移用了过来。说起这海岸线比玛卡山脉还要长的内海,但是谁心里不清楚,物产丰富,风景秀丽的好一处所在,最后,不全落在了垂涎已久的高轩镇南王手中,安卓拉花君卿每每想起来非常耿耿于怀,我这么好一个私人小池子,吃饭喝水酿酒的宝地,你给我改成谁都能洗的大澡堂,真是不讲道理嘛!一句话耐心说上数年,一个字都没变过,同样没有改变的是恨恨作罢的萎靡长长叹息。大将军花无敌听多了,实在听不下去,一听他又念叨这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将军涵养着实了得,待丧权辱国的安卓拉表演完毕,一句“窝囊”才脱口而出。
安卓拉直接来气了:“你不窝囊,你把我小池子抢回来?”
饶是花无敌涵养功夫再好,也被气得手直哆嗦,“你……你……自己签的东西……你……”
花明王君卿眼睛一翻:“我?我怎么了?我好着呢。”
大将军脸上一片青白辗转,拳头捏得嘎嘎作响,两个眉头气得从悬崖的额头上直接掉了下去,眼看着就要摔个倒栽葱,连忙止住身子,大袖想也不想就是一甩,像是拂开了一团投掷过来的污秽之气,随后,头都不回,转身就走,一步一个脚印,只留下长长的脱线二字成绕梁之状。
花君卿两条腿神哉哉的翘在案子上,配合着耐人寻味的表情喃喃自语:“一句窝囊憋这么久,看看,把自己憋坏了吧。”
好不容易凑齐的三百万大军估计也是憋坏了,天天什么事情也不干,三百万双眼睛天天观察着丰谷鸟的幼儿状况,哦,今天长了第三千八百八十八根毛,比昨天足足多了五百三十根,嗯,不错,再过几天,估计就能飞了吧。
丰谷鸟幼鸟可以飞的时候,也就是光广平川万千良田快要收获的季节,而王国驻扎在光广平川的十大城粮署,也就到了看起来警惕戒备,实际松懈怠慢的季节。
寻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信使飞马直奔南军镇守府邸,彭棠严接到信函,心中也是一片无奈,反就反吧,大笔一挥,进击二字随着原件又火速飞传而回,早有史官立于旁边,察言观色,一边记录一边念出声来:“神武元年,王亲率大军五百万,讨伐逆贼,所到之处,民皆沸腾,喜悦于色,逆贼深知民心所趋,天意难违,又兼不敌,遂,望风而逃,徐图残喘,王知之甚详,愠,王军不敢怠慢,继而北上,战逆贼于平川一带,杀敌百万,降之者众,史称神武大捷,光广平川亦改其名,安卓拉彭王棠严曰‘迎新康泰’,呼哈。”
彭棠严听完,史官老头的全家上下都被骂了一个遍,连隔壁马拉车夫人都没放过,好的很啊,真是够绝的,单凭这个东西,自己哪还有活路?不专心致志造反都不行。
安卓拉彭王棠严的回令,土族联军并没有收到,那信使姓申名通,于千万人中自告奋勇,欲作踏上姊妹川进入王国腹地的第一人,去时全凭一腔热血,带着激动的心情一路崎岖,兴奋之下沿途路都没有记,回来时,飞奔良久,这才发现迷路了,正欲使点寻踪觅迹神通,偏偏此时,于丛密的树林外,在满怀疲惫的泥泞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一阵狂风呼啸,刚巧赶上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虎腾空扑来,“嗷,原来你也在这里……”
土族联军酋长们,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命令,大家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面面相觑良久还是良久,还是一魁梧汉子有主意,大腿一拍:“干 他娘嘞!”
大家嘴上不说,心里不由叹道:“还是连多人勇武。”脸上却装作一副本应如此,我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人多有点羞涩,不愿意说出来伤了彼此情面而已。
大家心照不宣纷纷起身离去,连多酋长再一次被忽视了。
百里之内,空旷的山谷,呼哨此起彼伏,简单的命令层层而去,飞快传达:“孩儿们,收拾锅碗瓢盆,干 他娘嘞!”
直到此时,连多大酋长在空无一人的大帐内还犹自纳闷:“干 他娘嘞,不商讨意见呢吗……”
由于失去了信使,又没有向导,再加上驻扎在内诺玛卡以南的王国士兵不肯配合,致使大军行进缓慢,伤亡惨重。
土族酋长们拉出这些士兵带路,都不情愿,开什么玩笑,看这架势,白痴都知道这些人要去干嘛,跟正规的王国主力部队干仗,不找死么?这些道理小兵们都懂,可是还不能说出来,扣上个惑乱军心的罪名,只会死得更快更难看一点而已,各种身不由己前心贴后背,虽说到头来可能还是免不了一死,不过多活一会儿总是好的,希望就在走在绝望路上的转机里,多一点未来,就多一点希望,谁知道呢。
这些士兵搪塞的话都差不多:“大人啊,俺都多少年没回过家了,再说这地方,山势复杂险要,下个雨刮个风,昨天的路就没了,不是俺不愿意带啊,真是冤枉啊。”说到后来,甚至那些酋长土族人都觉得说得真是太对了。可是面子还要顾住啊,怎么办?嗯,那就再抓一个试试。
再抓的这个士兵更绝,一口一个将军,虽然长得有些油头粉面,倒是挺知道礼数的,不由好感大增,“说,刚才那个已经交代了,狮驼岭就在前面,到底怎么走!”
“将军啊,俺说了多少遍了,狮驼岭没有唐僧肉,要吃唐僧肉,得往西走……”
“往西走?西边还是山,快说,怎么才能吃到唐僧肉,噢,不对,是怎么才能到达狮驼岭!”
小兵眨巴眨巴眼睛:“将军啊,王国的情形您又不是不知道。”
将军扛着标枪不由点了点头,一副我很知道的神情。
“王国每条山脉,每条河流,早上可能叫这个名字,到了晚上就变成另外一个名字了,您说的狮驼岭,可能有几万座山都叫狮驼岭,也说不定是几百年前的名字,这俺哪知道啊,真是冤枉啊,将军英明,为小人做主啊!”到了最后,差点都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