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希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她无法做到无视眼前这个女人。是的,她是顾意唯一的亲人,而顾意曾是她最爱的人。
刘三芬用胆怯而惊恐的眼神盯着叶南希,时间已经过去五年,监牢的生活已经消磨掉了她所有的意志,她早已认不出仅有过几面之缘的叶南希了。但是叶南希却记得她,因为她记得顾意的一切。
“警官,麻烦你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叶南希故作平静地对着女警官说。
她深吸了一口气,正视着刘三芬,她能清晰地看到刘三芬眼里的迷茫和恐惧,让她不禁有一丝同情,或许,更多的是对顾意的同情和心痛。
“刘三芬。”叶南希轻声叫着她的名字。她却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墙壁,这个代号对她这样一个囚犯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说一句话吧。”叶南希不想再继续一个人看她沉默的表情,“其实,或许我应该问你,你想过顾意吗?”
顾意?
刘三芬愣了一下,本来僵硬的表情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她用惊恐的眼神死死盯着叶南希。
“你这样做,想过顾意么?啊?”叶南希有点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继续刺激着这个女人。
“顾意...我的儿子。”刘三芬惊恐的脸立马沉了下来,自言自语到。
“没错,顾意!你的儿子,你唯一的亲人!你想过他么?”此时,叶南希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是罪恶的化身,那么丑陋,她不值得同情。
“顾意!你告诉我,顾意在哪里?在哪里?”刘三芬突然激动起来,两手趴在桌子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想急切地从叶南希那里得到答案。
“他不知道你在这里?”叶南希被激动地刘三芬吓住了,“那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叶南希。”
“叶南希?”刘三芬试图回忆点什么,“你知道顾意在哪里?你让他来见见我!好不好?让他来见见我!”刘三芬露出祈求的眼神。
“南希!”摄像的师傅在背后叫了她一声。她这才意识到,这次来是做节目的。“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叶南希决定先把私人感情放在一边,把该做的做了。
“你可不可以答应我,让顾意来看看我?”刘三芬紧紧握住叶南希的手,眼里充满了泪水。
叶南希拼命想挣脱这双因为在监狱里做工操劳而无比粗糙的手,但是刘三芬怎么也不放,仿佛叶南希是她的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
“你先把我放开,然后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答应你。”叶南希不得不用这个方法让她松劲,先把她平静下来,才能做节目。
“真的?”刘三芬好似看到了曙光,眼里闪着泪花,她的手微微松了点。
“嗯。”叶南希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她没有打算给刘三芬任何承诺,她也做不到。
“好,现在我是记者,我们好好对话,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可以吗?”叶南希做出一副新闻从业人员专有的面无表情,郑重其事地对刘三芬说。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刘三芬放低了声音,继而又将两只手紧紧地握着,忐忑不安。
“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叶南希不明白,在她眼中的顾意,永远都是那么阳光美好,为什么背后会有这么一个肮脏的母亲。
“为了生活。”刘三芬回答的很自然和简单。
“生活?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生活?你在做这些是之前,有过其他的考虑吗?有想过其他人吗?有想过顾意的感受吗?”叶南希极力抑制住自己快要喷发的愤怒。
“怎么会没想过,但是我也是逼不得已的,我也不想啊!但是没办法,生活就是这样,你不出卖它,它就会出卖你。”刘三芬说话像念书一样。
“......什么时候开始贩毒的?”叶南希本不想掀开五年前的伤疤。要不是眼前这个女人,她和顾意或许就不是现在这样的境地了。
“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染上了,然后就不能自拔了,我用过很多种方法想戒掉,但是戒不掉,只是越来越沉溺。”
“所以,继续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换取那个东西,也不管自己的儿子怎么生存?你当初怎么面对他的?你真正为他考虑过吗?”叶南希一字一句都带着刺。
“考虑过,曾经多么想和他逃离这座小城市,然后简简单单的过日子。”
“真的吗?那为什么会让他为你掩盖真相?为什么让他为你背黑锅?为什么要祈求他为你开脱?”叶南希拉大了嗓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刘三芬诧异地盯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你!为了帮你开脱!你知道吗?他做了他最不想做的事!要不是你!五年前,我怎么会在看守所里度过那个夜晚?要不是你,顾意怎么会背叛我?然后,还要忍受你的折磨!最后,要不是你!这五年,或许我们不会是这样的!都是因为你!”叶南希早已不顾背后的摄像机还开着,站起身来,满脸通红地对着刘三芬就是一阵吼。
“对不起...”刘三芬被叶南希的狰狞表情吓呆了,嘴里不停地道着歉。
“对不起有用么?啊?没有用!时间已经回不去了!他为你做的事,他对我做过的事,我怎么也不会原谅的!”叶南希丝毫不在意刘三芬可怜巴巴的眼神。
“南希!你干什么?这是做节目,不是让你发脾气来了!冷静一点,正事要紧,别闹了!”一旁录着像的师傅被叶南希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住了,随即又批评起来,带点安慰。
叶南希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看,“对不起,我失态了。”然后又坐到座位上。
“对不起,我不应该激动,我只是一个记者。”叶南希冷冷地瞥了一眼刘三芬,“我们继续吧。”
她嘴里依然不停地呢喃着,“对不起。”
转眼,两个小时过去了,之后的谈话进行得相对较顺利,但是叶南希脸上总是不经意地带着个人感情色彩,无法控制。
临走时,刘三芬再次拉住她的手,“南希,我知道,你一定知道顾意在哪里,可不可以让他来见见我?求求你了!见一面就好。”她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叶南希沉默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叶记者,那我们把她带回去了。”女警官走进来,准备把刘三芬带回监舍。
“嗯,麻烦你了。”叶南希僵硬地笑了笑。
“南希!拜托你了!让我见见我儿子一面,拜托了!”刘三芬一边出门,嘴里还不停地喊着。
叶南希至始至终没有回答一句。
出监狱大门的时候,刚刚那名女狱警开口说的一句话让叶南希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这个刘三芬也真是可怜,孩子从小死了爸,为了给娃一个好的生活,结果把自己给弄进来了,进来五年了,没一个亲戚来看过她,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家人。唉!造孽啊!”女狱警一边叹气一边说。
叶南希回头望了望那堵高墙,与世隔绝,她不禁黯然神伤,开始同情起刘三芬来。
“那人是谁啊?”
“什么人躺在地上?”
“一定有病吧!居然睡大街上,赶紧叫警察来,弄走!”
“......”
路边的人聚集得越来越多,渐渐围成一团。顾意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睁开眼就看到无数双眼睛正疑惑地盯着自己,还不停地指指点点,他依稀觉得脑子一片混乱,隐隐作痛,脸上发烫,试图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叶南希在车里,看到路边乱作一团,作为一个新闻人,加上她天生独特而敏锐的洞察力,叫上录像的师傅,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对电视台的人来说,任何地点都可以作为他们的演播室。
叶南希推开人群,看着地上躺着一个人,她走近仔细一看,一时间被吓住了。
“刘大哥!刘大哥!快来帮忙!”叶南希大声叫摄影师傅,心急如焚。
在众人的围观和唏嘘中,两人花了好大一股力气,终于把顾意抬到了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