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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安德森的最后一夜

今夜,地球是一个荒谬而繁忙的大舞台。在山的这一侧,哈利/拉兹曼享受了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而在山的那一侧,安德森/拉兹曼却要面对临终前最后的选择。

晚上八点,基地门口的大爆炸已被初步的清理,越来越多的军队在夜色中到达并紧张地展开。他们的动作在两个方向,一面向外继续通过直升机和人员扩大搜索圈,确认可能的嫌犯没有逃离基地,一面向内往军火库徐徐搜索接近。根据目前为止外围搜索一无所获的结果,军方判断,嫌犯躲在军火库的可能性已经升高了。

安德森靠在墙角,冷眼观察视频监控外的动静,逐渐靠近的部队动作训练有素,一色的突击冲锋枪和夜视镜,防弹衣的款式是最新研发的。看得出,他们应该是最新一批赶到的特种部队。

他的内伤还在缓慢的加重,痛感和虚弱感交替冲击他的意识,安德森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长,他已经计划好了自己的告别演出,但还是要再一次考虑是否现在就冲出军火库,这样能够把所有的外围军队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让哈利的逃亡更加顺利。

花了5分钟,他盘算了几个可能的战术选择,最后做出了决定。在包围过来的士兵接近到200码时,他按下了开门的按钮,接着,把自己藏在对着门的拐角后面。这个动作足以让外面知道他的藏身之处,同时,也让包围的指挥官因为对军火库和可能的人质投鼠忌器而要为如何进攻大费脑筋。这一招的确奏效了。

铁门吱嘎嘎地打开时,整个基地都静了下来,靠近的官兵一面卧倒,举枪,瞄准,一面观察门内的动静,新到的指挥官莱曼。哈默上校马上带着副官和参谋从大门外进入基地,抵近指挥。

数百双眼睛都凝神注视,数百支枪口和炮口都对准门口,紧张,焦虑混合着刚刚在大爆炸后引发的愤怒和复仇在士兵间传递和蔓延,象火山爆发后熔岩流往海岸缓缓推进。此时,也许一声枪响都会触发一阵暴风雨般的齐射,但什么都没发生,门只是打开了,而门后好像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片浓浓的黑暗。

“发射闪光弹!”——莱曼发布了他的第一道命令,作为资深特战指挥官,他解读了安德森的招数,判断这是一个试探。如果嫌犯开门是要冲出来,那么门开的一刹那是最好的时机,而现在的情况说明,无论军火库里的敌人是谁,他都在故弄玄虚,作为回应,一发闪光弹是最好的回答,强烈的闪光将促使嫌犯马上做出决定,是继续躲在军火库承受越来越多的闪光弹,催泪弹,还是孤注一掷,从里面冲出。

但情况马上发生了变化,就在士兵换上闪光弹时,还没发射,军火库的门动了起来,缓缓地关上了。莱曼上校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了监控的摄像头,既然判断至少有一部分敌人躲在军火库,他马上下令狙击手,破坏两个摄像头。几分钟后,随着两声枪响,任务完成。

与此同时,莱曼接通了直接上级国防部长兰利。谢尔曼,在汇报军火库的最新情况后,他请示在敌人藏身军火库时,要如何进攻,要点是:需要活捉敌人(防止军火库弹药殉爆)还是直接无差别攻击。后者考虑了几秒钟后,要求他先按兵不动,做好准备防止敌人冲出来攻击,同时告诉莱曼,他会紧急报告总统定夺。

摩根在接到兰利的电话时正在看一份来自凯莉博士同事杰森博士的紧急报告,其中说明凯莉博士在今天HAL9的实验过程里严格按照标准程序进行,她在每一次实验结束后都及时关闭了HAL9的武器保险,而且她的操作都被记录和远程备份到实验室,因此,几乎可以确认,凯莉博士不是这次事件的同谋。同时,这份报告还提到对于HAL9的失控,凯莉的同事们非常困惑,他们认为除非有来自天网的直接控制操作,否则,对HAL9的控制是万无一失的。———当然,他们都不相信(或者难以想象),美国的天网系统是可能被攻陷的。

——-放下了报告,摩根陷入了痛苦的沉思。是的,凯莉博士的同事们难以想象的事情确实发生了,天网已被攻陷,而且,就在攻陷后的几天内,悲剧接踵而至,杰克逊的死去,HAL9的失控,以及现在霍普恩基地的困境,他希望基地的大屠杀和天网无关,但直觉再一次地警告他,所有发生的一切背后,站着的就是拉兹曼。为此,摩根陷入内疚和恐慌,因为一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向国会和军方通报天网的变故,——恐怕,在霍普恩基地事件发生后,通报的时机,已然失去了,除非,——他准备因为渎职被国会弹劾。

因此,在国防部长的请示电话接入后,摩根沉默了几秒钟,回答道:

“兰利,如果没错的话,我们的救援部队在今天已经三次被敌人算计了,那么,现在,是否还要派部队进入军火库呢?”

“可是,总统先生,我们还没找到基地的指挥官和凯莉博士,如果他们还在军火库呢?”

“——-那么,您可有办法能够解救他们?从这样一个装满炸药的大陷阱里?”

“是,总统先生,.。我知道如何做了。”

谢尔曼挂下电话,他感到总统的指示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总统的态度和语气似乎暗示他希望整个事件以一种干脆,暴烈的方式结束的干干净净,可又没有下一个明确的书面指令。

无论如何,军情紧急,即使再不情愿,谢尔曼也只能马上拨通莱曼上校,明确告知总统的选择。

莱曼对这个指示则采取一种支持的态度,他已经匆忙了解了HAL9的性能,假如敌人真的从军火库杀出,在飞行的状态下,他并不确认自己的手下能否抵挡这个浑身钛合金装甲的杀人机器,而二十发枪榴弹所能夺去,至少又有上百条生命了。如果能够一举将敌人消灭在军火库里,这至少是损失最小的选择。

而且,根据送到的军火库平面结构图,他制定了计划,准备用M1A1坦克发生破甲弹,不是攻击大门,而是直接攻击门侧的库房,即使发生弹药殉爆,也在所不惜,而如果没有发生大爆炸,那么,他的部队从破甲弹炸出的大洞进入,肯定能出其不意。

同时,他还留了一手,在军火库的门正面集结了5名投弹手,当门打开时,将在第一时间把3发闪光弹和2发催泪弹同时投入,在眩光作用时刻,突击队将跟入并控制情况。

现在,一切准备就绪,坦克驶入基地,调整好炮管,换装好破甲弹,包围军火库的士兵都转入壕沟,直升机组进入攻击阵位,就等莱曼的一声令下了。

再一次检查了各个方面的情况,莱曼走到坦克后面,仔细用望远镜观察一遍后,举起手中话筒,简单地说了一句:

“开火!”

M1A1坦克轻轻的颤动了一下,伴着一道火焰,一发贫铀穿甲弹瞬间击中了军火库,并直接穿透了两层墙壁,破屋而出,但意外发生了,烟雾散开后,库房的墙壁仅仅破开一个直径不到一英尺的小洞,显然,军火库在建造过程里使用了金属或者铁板夹层,破甲弹并未炸出一个可供进入的大洞。莱曼见状马上下令,调整密位,继续射击,就在此刻,军火库的门再一次打开,一个黑影出现了。

霎时,几乎有十几支冲锋枪和突击步枪立即开火,就在一秒中内,那个黑影象一株枯木,在被击中的瞬间不断的摇晃,振荡,然后,枪声停下的那刻,轰然向前倒下。从望远镜里,莱曼看到,那已经成为一具千疮百孔但还能辨认出身着军装的尸体。

就在尸体落地的同时,门内又出现一个人影,这时,门外士兵的反应稍稍慢了半秒,但很快一阵猛烈的射击象暴雨喷溅过去,随后,这个黑影同样落地了,另一具已经很难辨认的军人的残骸。

接着,一切沉寂了几秒,或许只不过一秒,或许更长一些?所有的军人都扣着扳机,却不敢去换弹夹,他们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住那个黑洞洞的门口,难道还有什么黑影出现吗?

还是一片寂静。屏住呼吸的士兵里面,终于有几个忍不住要呼出一口气了,随即,像是传染了一样,一个接一个,端着枪的士兵把紧握着枪的手稍稍放松下来,一秒,五秒,十秒,三十秒,四十五秒,快一分钟了,紧绷的现场气氛,像是一面巨大的旗帜被死死拉平,而现在终于一点一点地从四周向中心缓了下来,直到——-

突然,一个黑影从门中跳了出来,不,在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发现,确切的说,是一截黑影被从门内抛了出来,一下扔出了近二十几米,附近的士兵马上卧倒,因为这如果是一枚炸弹的话,将是一颗巨型炸弹了。但黑影落地的时候并未爆炸,在翻滚了几下后,直升机上的探照灯捕捉到了它,在被照亮的那刻,士兵们赫然发现,那是凯莉博士的上半身,她那披散的长发和苍白的脸一下深深映入了每一个看到者的心中,使他们在震惊中无法迅速地做出准确的反应,——而这,就是现在要冲出去的安德森想要的时机。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安德森从门口冲出时,他的第一个动作是贴地一个小翻滚,一跃跳入壕沟,所以士兵们只看到眼睛一闪,接着目标就不见了。然后机枪达达达的射击声从壕沟象几十条受惊的响尾蛇那样响起来,伴随着几个不幸的士兵被击中或被撞翻的惨叫,就在几秒中内,通过壕沟,安德森已经冲到了靶场东侧的观察室,而反应过来的部队,火力和直升机开始尾随和追踪,可惜的是,由于无法确认身在壕沟里安德森的具体位置,围攻部队的进攻和组织都很乱。

就在壕沟转折的那个角上,安德森突然冲天而起,在两架最近的直升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接连在空中发射了两枚榴弹,仓促之间,他同样也未命中,但他马上降低高度,几乎贴着地面滑翔,(因为这个高度直升飞机的攻击角度是最困难的。)直奔莱曼所在的指挥车,——背包发射的火焰几乎烧焦了地面,——由于他飞得那么低,那么快,而且少数几发击中他的子弹又完全不能造成伤害,那一刻,他简直就像一道地铁直奔莱曼上校而去,——无人能够阻挡。

就在马上要进入射程之际,安德森举起了榴弹枪,几乎本能的瞄准,射击的前一刻,忽然,眼前一闪,两张军用鱼网洒了过来,他急忙躲避,但已经来不及了,缠绕的鱼网一下停滞了他的飞行,让他向前扑落,背包来不及熄火,一直推动着他趴在地上向前跌跌撞撞地飞过去,装甲和地面不断地摩擦甚至爆出火花。场面陷入了完全的混乱,士兵们象是一群笨拙的渔夫碰到一条彪悍的鲨鱼,即使这条鲨鱼已经被抓到岸上,但只要它还在翻滚,挣扎,渔夫们只能胆怯地握住鱼叉远远围住。只有莱曼上校还能保持冷静,在距离安德森80码左右的距离,他端起手中的RPG,对准那团越来越近的目标,利索的扣动了扳机。

“轰”的一声,火箭弹准确地击中了对象,安德森被震得向后飞了起来,象一只巨大,丑陋的蛤蟆仰天翻了过去,在爆炸声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左臂被弹片整个的切除,而鲜血一下飞溅出来。只有背包还在忠实地工作,在瞬间,顺着爆炸的方向把安德森向空中飞了几十米,然后划出一条抛物线,重重地落在靶场的东侧。

“这狗娘养的总算完了!”莱曼从嘴里啐了一口,没有人能承受这一下近距离的火箭弹,八十码内,即使是一辆老式的坦克都无法抵挡。他抓起望远镜再看了一下这最新的战利品,是的,百分百确认,那HAL9里面还在轻微抽搐的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从断臂出喷出的血就在几秒内染红了一大片土地。

“命令:1,马上救治刚刚负伤的士兵。

2,派两个拆弹专家进去军火库,让他们一定小心,发现异常情况就马上撤出,

3,所有靠近军火库的士兵后退到安全距离!”

就算看起来一切都尘埃落定,莱曼还不想冒险派士兵马上进入军火库,这个基地今天已经遭遇了三次埋伏性的爆炸,他不想再碰上第四次。

“呼叫总部,叫HAL9研发的专家马上过来!”莱曼确认,此时落地的安德森需要的只有法医或者验尸官了。他看到靶场里从刚刚的震惊和恐惧中恢复过来的士兵纷纷收起了枪支,慢慢地向那具被击落的机甲战士围上去,几个走到他前面的士兵都由衷地向他敬礼,有些胆子大还赞一声:“好枪法,上校!”

这让莱曼也忍不住放松了一直都紧绷着的脸和神经,确认他的副手都在执行刚下的命令后,他招呼两个看中的年轻少尉,一起去查看刚刚击落的猎物。无论如何,HAL9强悍的战斗力让他印象深刻,安德森的战术素养也令人佩服,最后,这是他今夜应得的享受胜利的时刻。

走近那具尸体的一刻,莱曼露出了笑容,周围的官兵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迎接一位英雄和他们的头,安德森满脸血污,失神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天空,爆炸后烟痕和火药的味道还围绕在他周围。血在身子底下已经凝结。确实死了。莱曼再一次确认。唯一让他不舒服的是,似乎还有一丝冷嘲的笑容挂着死者的嘴角。而下一刻,一个念头忽然冲进了莱曼的脑海————在这个基地里,除了保存弹药的军火库外,还有一个地方也储存了大量的爆炸原料,那就是和他脚站着的地方二十码外的三英尺的地下,那里,就是基地的油库。

这就是安德森为自己选好的告别演出,他在一开始就埋好了油库里的炸弹,只是一直都没有启动引信的十分钟倒计时,直到最后一次冲出军火库。——-十分钟已经足够他把士兵引诱到油库的上方了。——当然,同样的定时引信也安装在了军火库的炮弹中。因此,几乎在同一时刻,两个巨大的爆炸战栗了整个霍普恩基地,近三百发炮弹的和一万加仑汽油、柴油的共同演出,染红了内华达整整一面璀璨的星空。进入霍普恩基地的470名官兵,只有十几个幸运者没有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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