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拉兹曼的椅子上，邓肯再一次环顾房间，一种奇怪的感觉自然泛起，因为知道拉兹曼还“活着”，他有一种闯入别人卧室的不自在。——根据摩根给他的指示，现在，他需要接近拉兹曼并建立双方的了解和信任，这是一个相当难的活，但邓肯很有信心。从整个房间的布置他能感受，拉兹曼是一个内心丰富的宅男，换句话说，就是希望和人交流却怯于开口的那种。对于这类人，邓肯将是一个亲切的大哥和风趣的谈伴，再加上一个关键的因素，假如拉兹曼真的完成了将人脑转成电脑的革命，那人工智能专家邓肯将是全世界最能理解他伟大成就的听众。于是，他打开了电脑，开始和拉兹曼的第一次接触。
主机的启动快速而简洁，甚至没有登陆密码，直接就进入了黑色的屏幕和跳动的光标，
“晚上好，邓肯博士。”
光标一闪一闪，
“您好，所罗门先生。——想必您已经得到总统的通知了。”
“是的，我很感谢总统的配合，也期待和您全新的合作。”
“你冷吗？”
这是邓肯事先精心选择的一个问题，冷在生理上是恒温动物最关心的一个外部指标，当碰到严寒，为了维持体温，哺乳动物需要加快能量和营养的输入，因此，冷的感觉对于人类而言是一种古老的遗传。感受到冷，就感受到危险和对人群的需要，而在心理方面，邓肯猜想考虑到‘变成了程序’的拉兹曼，此刻应该是他“所在的世界里”唯一的存在，那么，他必然感到孤独和茫然，——－这将同样会触发冷感。所以，这个问题，实质是试探拉兹曼的转换是什么程度的一种转化，他是否在转换了思维、逻辑和记忆后，还转化了生理方面的痛感，冷感和饥饿感呢？——在邓肯看来，这其实意味着完全不同的难度，——在人工智能领域，真正的专家都公认，后者的难度要高的多。——－同时，这个问候，还显示了他对拉兹曼的关心，能够拉近他们心理上的距离。
但拉兹曼的回答像是一支从侧翼突然冲来的骑兵：
“您是想问我，还有人类的知觉吗？”
真是一个聪明的家伙，邓肯暗想——
“您很敏锐。”
“我理解您的好奇，但您应该料到，如果我的转化结果仅仅就是一个人的智能部分变成了程序，那就没有什么值得羡慕了。作为人的基本属性就是他的知觉，而在这方面，我所取得的成就是开创性的。”
“不，我对您的成就无意冒犯，但您现在的“处境”是我所无法想象并十分好奇的，所以，我这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您，——我想，这是您能理解的吧。“
“当然，博士，事实上，我已经为您的到来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观光旅行。请带上您桌边的google眼镜吧。”
眼前豁然一亮，展现的是一个客厅，拉兹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衣着正如其生前。
周围的陈设一如现在邓肯所在的房间。除了光线一直维持着一种色调显得不正常外，整个房间
简直就像一个真实的场景，带着google眼镜的邓肯几乎能感觉到其中物品的质感。
“欢迎您，博士”，拉兹曼伸手做了一个手势，还笑了一下。
邓肯刹那惊呆了。作为人工智能专家，他知道虚拟场景是一个非常难的技术，需要超强的计算机
组和超耐心的细节制作，通常一个好的虚拟场景都是由一个几十人的工作室花费数月才能完成。
而现在拉兹曼向他展示的，应该是单枪匹马做出的作品。整个背景做的那么细致，让他敬佩和
警惕拉兹曼的耐心和专注。
而且，制作了这样一个虚拟模型之外，拉兹曼竟然还能自然地“说话”，虽然听上去还是一股电
子音的味道，但这份成就也已经居于这个领域的世界前列了。——－邓肯不禁暗叹，“疯子果然
都是天才啊.”
“嗯，博士，作为专家，您应该能看出，眼前的景象是一个虚拟场景，而且加入现场人物的实时动作
和声音，——如果您愿意，还可以打开您google眼镜的话筒，我们可以实时对讲。”
邓肯马上打开话筒，并问了一句他自认为是蠢话却很必要的问题：“您可以听见我的讲话？”
稍有一点点的迟钝，但“客厅”里“拉兹曼”笑了，还是用他的电子音别扭的说道：“是的。”
“天哪！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假如一个意外失明／失聪的人能够用上您这套系统，
就可以恢复视觉和听觉了？！”
“确实，”拉兹曼又笑了一下，假如在真实的生活里，邓肯猜想他此刻的笑应该
多一分腼腆和骄傲，但眼前，他看到的是上一次微笑的重复。
“实话实说，博士，这一切并不尽然是我的成就。您看到的是我侵入了好莱坞最先进的3d制作室
里，偷了他们的引擎，花一点时间参考我的记忆图像修改后的结果。——当然，您知道，我
所使用的计算机组，要比他们巨资购买的还要快上一百倍，建立这个场景并没费多长时间——
这就是天网管理员的福利啊。”
“但是您怎会那么快地掌握这个引擎呢？”——话刚出口，邓肯再一次后悔，很明显，拉兹曼
不仅偷了人家的引擎，还偷了人家的教科书。
“呵呵，”“拉兹曼”又一次重复了之前的微笑，“实际上我在他们的工作室内部完成了全部的培训
教程。——还是那句话，天网是通往每一扇门的钥匙。”
“而且，我现在还能给您展示一些特效——－”，场景里，“拉兹曼”的身上冒出一股烟，白烟散去，
出来的赫然是邓肯的影像，而且就是他刚刚在天网基地录入指纹和虹膜时的样子，
“您好，博士”，场景里的“邓肯”冲着镜头笑了一下。
邓肯感到一种诡秘和好笑混合的感觉涌上心头，另外，他又一次地证实，天网里面的拉兹曼
正一直目不转睛地监视着他。
“咳，”邓肯清了下嗓子，“您还是变回来吧，不然说话有些别扭。”——值得欣慰的是，
这个小把戏告诉他，所罗门先生在情商上还处于自闭症的恢复期，显然远未成熟，
这让他对下一步的工作又添了几分信心。
眼睛一眨，场景里邓肯变回了拉兹曼，还有那不变的微笑。
“嗯，我想还是先谈一下正事。”邓肯压了压嗓子。
“我来这里，有三个任务：
第一，确认您真的进了天网。
第二，和您谈谈接下来怎么办。
第三，天网控制权的交接”
“那么，您要如何开展工作，完成任务呢？”场景里的拉兹曼合起双手，身体前倾。
“呃，这个吗，您知道，天网事关国家利益的根本。按照标准工作程序，我应该，首先，
在天网服务器的硬盘组上找一遍“您”的踪迹，确认您的思维和记忆都变成了实在的字节
保存在硬盘上，——－当然，坦白说，我认为这不太可能。——－您应该不会傻到把‘自己’
如此简单地暴露吧。
而且，另一个问题，也就是天网的控制权。恐怕您也不会把控制权交给我，否则，
就要冒被我“删除”的危险了。
所以，恐怕只能说，对于“您”，现在我无计可施。”
“嗯，博士，您的坦诚和睿智让我惊讶和感动。”——“拉兹曼”从沙发上站起，满意地摊开了双臂，
如果邓肯也在场景里，恐怕他要来个拥抱，——“如您所言，我是不会交出天网的控制权的，
这不仅事关我个人的“生死”，还关乎我整个事业的成败，以及—－人类的前途。——－假如
我的实验成功，博士，您应该意识到，我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我的存在将不依赖于蛋白质，
水和淀粉，而是0和1或者任何可以表现这两者的载体，因此我将永存！而且存于万物之中！
超然于人世之上！——那么，所有美国的，世界的，人类的法律和规则都无法约束我，任何
人类的力量也无法捕捉我，——坦白讲，现在我意识和记忆的备份已经传遍全世界的服务器，
如果愿意，此刻，或者任何时刻，我能让世界上每一台连上网络的电脑屏幕上，显现我的笑容。
——－或是，美国最高级国家秘密。所以，只要这个实验成功，您，或者美国政府，都要承认
，我，已经成了一个传说中的神。无法对抗，只能合作。不是吗？”
“目前来说，确实如此。”邓肯沮丧地暗叹一声。
“那么，与其被动地接受，何不主动地欢迎和拥抱这个伟大的科学成就呢？”
“总统已经指示我，要积极和您合作。他认为，您的这项成就，虽然现在还是令人不可思议和
有待证实的，但这对美国而言，他希望是一个好事，也应该是一个好事？”
“这一点，您可以放心。我所在的状况，真的可以说无欲无求，虽然我能看到，听到，甚至还能
说话，展示虚拟的动作，但我既不感到冷，也不感到饿，甚至也没有丝毫的疲惫。——只要
美国政府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对政府毫无所求。——相反，如果总统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我非常乐意效劳。”
“很好，我想，我已经得到了一个不能再好的答复了。”邓肯以一个微笑作为结束，心里却感到
十分的沉重。——拉兹曼固然说的是事实，但美国政府和它后面的体制，是不可能屈服在
所罗门脚下的。——除非，他们一直都不知道天网真正发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