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者：江海心
时光浩浩汤汤，却从不埋没星辉映海；皓月灼灼其华，也未能掩盖因海成河！
江映海还没有回到练功房，大家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其实市团（J市京剧团）的李团长早就给儿子说过这个事情，而且也拜托过王院长开绿灯，让王院长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市团会全力配合。其实没有这样的私心，这个好事儿也轮不到戏校来承担。李岫岩当然知道这次白蛇非他莫属。岫岩也是个一顶一的帅哥，个子不高，有些瘦削，所以青衣扮相更加惟妙惟肖。高鼻梁瓜子脸。大眼睛总是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李岫岩平时打扮是很时髦，总是把头发做出很时尚的发型，喷着香水。因为从小受到家庭的熏陶，他的身段儿功夫是很出类拔萃的。
其实论李岫岩的形象和修为也是担得起这个角色，可是既生瑜何生亮，乔韶丽却偏偏是个不识时务的，愣是把这个机会给了江映海。还交代李岫岩一定演好小青，做好配合。把这次汇报的重要性以及对大家的未来的影响说得无比夸张。其实乔老师也是想加加码，施施压，让大家伙重视起来。
“小海肯定没问题，有这好事儿肯定非他莫属”
“那是，当初乔老师就说小海是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海这下有的苦吃了，还不得黑天白天的练啊，这样的苦差事给我我也不要”
“去你的吧，所以也给不了你，哈哈哈”
“我觉得其实岫岩更好，白蛇有身段儿戏，岫岩更适合”王梓桐是李岫岩的跟班，平常就围前围后的，他和岫岩被学校的那帮坏小子戏称“姐妹花”，因为他们俩个头相当，梓桐是个典型的男孩脸，虎头虎脑的，浓眉大眼，不够秀气，但是天生有副好嗓子，很多派系的曲目都能驾驭。加上王梓桐知道李岫岩有个当团长的老子，就更是粘着李岫岩，自然有好事儿他总是更加偏向李岫岩。
大家七嘴八舌，众说纷纭，除了李岫岩还真的都没太走心。李岫岩倒不是多么希望露这次脸，只是他老爸说过可以借着这次演出在市里领导面前亮个相，然后毕了业顺理成章的调进市团，以后就稳定了。而且有老爸前期的铺垫，他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落差。平时一个班上课，也没觉得多么碍眼，敲老师对这几个孩子都是青睐有加，怎么一下唾手可得的机会就旁落他人了呢？李岫岩心里堵得慌，看着江映海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就恨。“得了便宜还卖乖，装什么装？整天装个死人脸就真成白蛇仙了？”
江映海没有观察到李岫岩表情上的变化，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会察言观色的人。
“小海呀，我想这以后在课后得给你和成子加练了，课不能耽误，课上有机会我也可以给你指导指导，咱们晚上排练吧”乔韶丽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江映海的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好好露个脸，没准儿就一步登天了，别像我，一辈子就窝在戏校里。”
“嗯。。。”江映海想说说感谢老师栽培啥的话，可是这样的话江映海从来都不会信口拈来，话还没说就先脸红，加之他心里还真没考虑到这个份儿上，就随口应了一声。
“我给院长说一下，下午你就和成子搬到学校招待所住，寝室关门早，你们早出晚归的排练还影响其他同学。这样在招待所还方便，你俩男孩子住一起互相有个照应没事儿也可以切磋切磋。成子是学的叶派小生和咱们程派青衣最搭。”乔韶丽习惯性的自作主张，其实她的话没有太多商量的成分。
“好”江映海这个回答是发自内心的，杨梓成手掌那股温暖的感觉确实让他有些留恋。
中午在饭堂，江映海无意识的搜寻着一个身影，但是没有看见杨梓成，心中不免有一丝失落。因为乔老师和他说话，所以他来的比平时晚一些，很多同学都吃完了。江映海自己在角落里草草的吃了午饭。
下午，江映海拿着洗漱用品和床单枕套来到招待所事先安排好的201房。精华戏校本就在南郊，而且没什么人来，这个招待所平时就是个摆设，条件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对于学生而言，两个人一间，有浴室有空调，已经可以上天了。又不是长期住，所以江映海也没有大动干戈，除了必须的东西，其他的都没有带，更何况招待所离宿舍也不远，搬来搬去还不够麻烦。江映海很快就收拾妥当了，扫了地，拖了地，擦了灰尘，因为夏天的大太阳一直卖力地晒着，屋子里根本不潮。换上床单、被单、枕套，还不错，干干净净的。
“可是为什么成子一直没来呢？他不知道要来招待所住？还是他不愿意和我住啊？”江映海心里犯着嘀咕“如果他不来，我自己住在这儿多别扭啊。”
江映海放空着，胡乱想着，就听见楼道里嘈嘈嚷嚷的来了一群人，打闹着嬉笑着，离房间越来越近。
江映海纳着闷儿，站起身，走到门口，刚一开门，四个大小伙子阳光俊朗的脸出现在眼前，中间的就是杨梓成。
“哇，这么热情啊！知道我们来已经在门口迎接了？”一个黑脑袋说。“成子，面子够大的，让咱们学校大名鼎鼎的江映海在门口接你”说话的是武子。
“怎么着，这就开始夫唱妇随，难舍难分啦？”一个小瘦子开腔了。总是一嘴黄腔儿的自然是祥子。
“哈哈哈哈哈”几个小伙子揶揄着杨梓成。
江映海当然知道这都是玩笑，他没往心里去，也看得出来这些都是杨梓成的室友哥们，比起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来，这种前呼后拥他反倒有点羡慕。
杨梓成有点尴尬，怼了一下刚才开玩笑的祥子。挠挠头，不过还是大大方方的开口“你早就过来啦？这是我们同寝室的，知道我要搬到这边，过来帮我拿拿东西。”杨梓成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解释这么多。
“师哥们好”江映海话一出口，自己都想掐自己一把，真的好笨呀，不过江映海就是不太能融入这样的环境，话总是不合时宜。觉得自己一下子身份低了好多，赶紧补了一句“快进来吧”。
“不错不错，知书达理”皮肤黝黑，大豹子眼儿的武子笑着说。“以后，我们成子就靠你多照顾了哈”。说着大家进屋。
“成子，有了媳妇可别忘了咱们哥们哈”细眉细眼的祥子接着说。
“可见这帮秃小子是多么饥渴，口无遮拦的，你别介意哈”打圆场的是大庆，顺手把杨梓成的东西放在了另一张床上。。
杨梓成朝祥子扔了个枕头过去，“去你的，没事了，谢了哥几个，快点滚蛋吧。。。”
“走吧走吧，叶老师好不容易给咱们来上次课，成子有特批，咱可不行啊”
“走啦成子”
像闹洞房似得，叽叽喳喳的来，热热闹闹的走，此时屋子里就剩下江映海和杨梓成两个人了。
真的是“缘，妙不可言”就是那一个偶遇，让两条平行线就生生的有了交集。“不管怎么样，我都愿意”想着，江映海露出少有的微笑。
“你别介意哈，这帮混小子平常开玩笑开惯了”杨梓成并没有急着收拾，看着江映海傻傻的愣在那儿赶忙解释说。
“不会啊，挺好的，不说不笑不热闹吗。况且我干嘛要没生气”江映海不喜欢这样的尴尬，也不想让杨梓成感觉他是大家口中的经常形容的目中无人，少言寡语之辈。于是没话找话“对了，中午你怎么没去饭堂啊？”
“你找我了？”杨梓成开始整理床铺，听到江映海这么一说，停下来，脸上有点戏虐的微笑。不过心里还是暗爽。
“就那么大点的地方，扫一眼就知道有没有了，再说我找你干嘛？”江映海一是为自己不会说话闹心，二是为自己对杨梓成的态度出乎意料的热情懊恼。他江映海应该是冰山，是高冷，怎么能明显的表现出关心呢？可是话一出口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杨梓成和他的那帮子哥们儿截然不同，他内心温暖又很有涵养，他本就对江映海感觉不一般，除了欣赏还有点喜欢，他不会亵渎这种友情。于是杨梓成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中午哥几个给我小庆祝了一下。”
此时，江映海才注意到杨梓成确实脸色比上午红一些，加上热的汗，有些红的发亮，感觉有点微醺。
“原来是你的生日啊，你是建军节生的？那你咋不叫杨建军呀，哈哈哈”江映海恢复了一贯的高冷范儿，他说话总是带着一点娇嗔的口气。在其他人看来也许很反感，但是杨梓成莫名的很受用。
“我爸爸是文化系统的，所以起名字也喜欢文绉绉的，其实我喜欢建军，我还想过当兵呢？”杨梓成热情的回应着。“不过要是真当了兵，就见不着你喽，哈哈哈哈”。
不知道这话是不是真心，江映海听着好像多年的老友般，这个人真的是个小太阳，好温暖。江映海帮着杨梓成很快的整理好了，其实也没啥可整理的。
“成哥，我不知道是你的生日，下午乔老师还得上课，她有言在先，我得正常上课。晚上我请客，没别的意思主要是咱俩正式开始拴在一根绳儿上了，然后祝你生日快乐。”江映海想很爷们儿的对杨梓成说，但感觉还是有点煽情。不过这次的话自己还比较满意。
“成，晚上烧烤摊儿见”杨梓成兴高采烈的应了下来。
晚上，江映海在学校外面的烧烤摊儿等着杨梓成，出了学校，这方圆只能在这儿吃，所以也没得选择。江映海还是希望杨梓成能自己来，倒不是心疼钱，只是单纯的希望。当然他已经心里做好准备，如果杨梓成的几个哥们都来他也绝不会给人家脸色看的。
果然，杨梓成带着招牌似得笑脸出现在江映海的面前。
“怎么就你自己？”江映海口不对心的问了一句
“他们晚上有晚功，还得回寝室，出来兴师动众的太麻烦”
烧烤就这点好，上得快，再加上这个地脚儿没多少客人，很快羊肉串、板筋、蒜爆肉、鸡翅摆了满满一桌子。平日里，江映海是绝不会坐在路边吃这些东西的，虽然没人认识他，但是他总觉得这是俗人的最爱，他应该是在月宫里待着，即使思凡也不会下凡，白蛇就是下了凡，还不是落得个家破人亡。但今天，他想入乡随俗，为了杨梓成，为了这个温暖的男孩儿。恍惚间，有点明白为什么白蛇会飞蛾扑火为许仙了。。。
“成哥，我敬你一杯，我不会喝酒也不喜欢喝，我随意，你尽兴”江映海说完也觉得可笑，自己请客自己随意，但这是真心话，他本来就不喜欢也不会喝酒。
“敬我什么？”杨梓成看着眼前这个学校的风云人物，还是充满了好奇，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很愿意和他在一起。即使为他一个人忤逆整个世界。。。
“谢谢你，我知道大家都会背后议论我们青衣班，可能也会议论我”江映海顿了顿，他当然知道背后拿他开玩笑是家常便饭，就连当面都很多。“你还愿意，哦不，你还这么爽快的答应和我一起住，谢谢你”。
“傻不傻”杨梓成笑着，呼啰一下江映海的头“这么好的事儿，这么好的机会，我为啥不愿意？没人在背后议论你，他们爱开玩笑，即使议论，也是羡慕你，嫉妒你”
短短几句话，江映海差点掉眼泪，感动、温暖。但是他不想这么矫情，这么娘们。
杨梓成很爽快的干了一大杯，江映海又给他倒满了。
杨梓成说“你不认识我，但是我之前就知道你。真心觉得你是高高在上的，受人瞩目的，你配得起”说着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小海，你有兄弟姐妹吗？你父母都做什么工作”杨梓成是真的想多了解这个让他心潮起伏的男孩儿，总觉得在江映海孤傲的外表下，一定有着很脆弱和柔软的地方，往往这样的人都更需要保护。
“我，我有一个姐姐，在上大学。我妈妈。。。就我们三个”， 杨梓成：哦，你爸爸？ 江映海有点语无伦次“我爸爸心肌梗塞去世了！不过妈妈很要强，她一点也没让我们姐俩儿受委屈。。。”
短短几句话，杨梓成就开始非常心疼面前这个男孩儿！他高冷的外表下有着寒冷已久的心，该是多么需要温暖啊！但是他不想增加悲剧的成分，也不想让江映海不自在，就简简单单的回了一句“哦”
江映海的爸爸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所以江映海说起来也没有太多的悲伤。“你呢，成哥？”
杨梓成很含蓄的隐瞒了自己爸爸妈妈都是文化系统的高官的事实“我爸妈都是小职员，不过不如你，我就哥儿一个，现在好了，以后我就有兄弟了，还这么帅，我爸妈一定乐死了。来走一个”杨梓成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江映海听着心里暖暖的，觉得和杨梓成拉近了距离，很好相处。面前的这个男孩，从里到外的温暖。江映海不是很清楚两个男孩子正常的相处是不是这种感觉，面前的这个男孩儿让他觉得很可以依靠，很温柔。他从来不会像其他男孩那样勾肩搭背，说黄段子。。。甚至他最直接表达情感的方式深情的望着对方他也不敢，因为怕人家反感，所以很多时候他很孤僻，很逃离，和别人相处的很累，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但和杨梓成不一样，很自在。
江映海不会劝酒，可是他喜欢看杨梓成喝酒的样子。“成哥，最重要的一件事儿，祝你生日快乐！”两人又端起了酒杯。
江映海统共没喝一杯，几乎都是杨梓成喝的。杨梓成已经有些摇摇晃晃了。虽然在招待所可以晚归，可还是要注意影响。十一点多，江映海扶着杨梓成摇摇晃晃的回到了招待所201房。杨梓成虽然已经有些醉意了，头有些晕晕沉沉的，但说话还是很清楚。
“成哥，要不你先洗个澡？这样你还舒服一些”江映海没有照顾过人，更没有照顾过喝酒的人。
“你下午上课，我下午的时候洗过了，你洗吧”杨梓成笑着说“让我躺一会儿”
江映海扶着杨梓成，用手摸了一下床铺，觉得很硬。他让杨梓成先坐到椅子上，顺势把杨梓成的褥子、被子放到了自己的床上，然后把杨梓成扶到了床上“这样软乎一些”。给杨梓成倒了一杯水，调好了空调“成哥你睡吧，我去洗个澡”
其实，江映海没想很多，他就想让杨梓成舒服的睡一下，自己又没喝多，即使在床板上对付一晚也无所谓。
八月天，还是热的难受，抓紧冲了凉，江映海自来就不习惯裸露，特别是还有外人在，虽然都是男孩子，还是很不好意思。冲凉之前就把要换的大T恤准备好了，洗完还没完全擦干就套上了大T恤，下身一个三角裤头，T恤盖到了大腿。头发还湿湿的滴着水，两条大长腿又长又直，15岁本身就没什么汗毛，有些妩媚。。。
江映海以为杨梓成已经睡着了，这么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结果他发现杨梓成正微笑着看着他。眼神有点涣散，但还努力的睁着。
“怎么还不睡？成哥”江映海有些别扭，不知为什么被杨梓成这样看着，心跳的很厉害。
“我今天非常开心，谢谢你的生日礼物”借着酒劲儿，杨梓成话也多了起来。胆儿也壮了起来。拍了拍旁边，示意江映海坐过去。
江映海听话的擦干了头发，溜到了里面，他觉得喝醉酒的人无罪，做什么就乖乖听什么为好。再有他真的想改变一下自己给人扭捏矜持的印象。“我哪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啊？”。
“你就是我最好的礼物，江映海，今天我真的高兴，今天的一切都让我高兴，真的，十六年最好的生日礼物”。
江映海听的有些动容，即使是他认为杨梓成说的是醉话，他也很感动“那你许个愿望吧，趁着还没过十二点，没准儿就实现了呢？”江映海有些打趣
“好，许个愿。。。”
“江映海”杨梓成说着攥住了江映海的手
“嗯？干什么？”
“下辈子你住我家隔壁吧 和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每天上学下学都能走在你身边 你笑起来的时候我想把全世界都给你”杨梓成痴痴地说着，江映海已经泪流满面了。。。。
爱上一段别人的感情，还有后来可听；爱上一段虚无的故事，却总无计可施，劝自己，情节停在那里，哪里就是结局。
十五年过去了，当初杨梓成酒后的“真言”江映海一个字都没有忘掉。而且每个字都似乎烙在他的心里，每每想起还会隐隐作痛。
对于两个十五岁的孩子而言，一切都那么纯粹，每一个字都是真心，每一秒都那么美好，可是江映海如果可以预知未来，他一定会希望情节就停在这里，没有以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