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因建设沪瑞高速公路,我来到镇远县羊坪镇竹坪村。
竹坪的夏季,因海拔低,气候闷热难耐。
白天,劳作了一天的我,为消暑,常常在傍晚时分沿着穿过村子的320国道溜达。
一天,溜达中,我无意发现路边的镇远县竹坪小学是个乘凉的好地方,便踏着梯坎进了学校。
校园里,古木参天、枝繁叶茂,太阳透过粗粗细细的枝叶闪着金光。只是,教室和课桌课椅显得有些陈旧破烂。但不影响乘凉。于是,我找了个梯坎坐下来,享受着大自然赋予的凉爽。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
突然,一阵朗朗的读书声响起,划破了校园的寂静。
我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见有个教室里亮着灯光。我心想,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还时兴补课么?于是,站起身来朝着亮着灯光的教室走去。
教室里,一个穿着发黄了的白衬衣的五十岁左右的男教师,正用那不太标准且带有乡音的普通话讲着课。一边讲,他一边从讲台上拿起手巾帕擦了一下汗。讲台下,学生们有的在用手背抹着额头上的汗水,有的在用汗衫的边缘擦着脸上的汗水,但都十分的专心。
我心里一阵感动,慌忙快步走过教室。
第二天中午,我在村头一小饭馆和村干部吃饭。一个叫身穿补疤军服的村民组长走进来便大声说道:“对不住!我刚送我小儿子到省城去。”我问道:“去省城干啥?”他大声答道:“进修。”另一村民组长说:“李老头见人就夸他家儿女。”老李头辩解道:“我说的都是事实。我大儿子大学毕业,在省外工作,不假嘛。我二女儿也是大学生,在州里工作,也不假嘛。我小儿子学医,大专毕业,今天又去了省城进修,还是不假嘛?”没人反驳。老李头抬起桌上的酒杯,“吱”的一声吸进嘴里,那模样幸福极了。
又一天傍晚,我早早走进竹坪小学,坐在梯坎上看见学生们三三两两向教室走去。他们身上的衣裳虽陈旧,甚至有的破损,但都穿得整整齐齐。他们的脚上,大多穿的是塑料凉鞋,但没有一个光着脚板或趿拉着拖鞋的。
七点正,朗朗的读书声开始。
天边,艳丽的彩霞不断发生着变化,仿佛合着朗朗读书声的旋律轻轻起舞。
我坐了一会儿,向校门旁的房屋走去。
一个老师很热情地招呼我并递给我一张板凳。我赶紧接过来,坐了下去,与他们攀谈起来。
我说:“你们学校的校风不错呢。”一个老师说:“我们学校是县里的达标小学,年年名列全县前三名。”话语间,我发现其他几个男女教师都看着我,脸上都流露着一种骄傲。
我问道:“学校有些招数吧?”另一个老师说:“也没什么。我们只是提倡一种精神。”我忙问:“什么精神?”他手指向校门口说:“那儿。”我朝校门口望过去,见一行用瓷砖烧成大字:“我要做了不起的中国人!”
我望着,重复地念着“我要做了不起的中国人!”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应该说是志气呀!
老李头那干瘦的身躯浮现在我眼前;男教师带有乡音的普通话回荡在我耳伴;一张、两张、三张……学生娃们那朴实、充满求知欲的脸向我扑来。一个农民,用他从牙缝里挤出的钱培养出三个读书人;一群乡村教师,用他们对教育事业的忠诚教育出一批批读书人。我心里不由得升起一团敬意。瞬间,又升华成赞美:了不起啊!再穷也不穷教育的中国西部农民!了不起啊!再困难也要想办法办好教育的中国乡村教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