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晋金城春意盎然,街道两旁的杏树正在苏醒,树枝上花苞待放,有几个着急的已经绽开笑脸,街边商铺的生意络绎不绝,掌柜和店小二笑容可掬地招呼每一位来客。郊外田地里农民正在辛劳耕种,河水灌溉着每一寸土地,秋日的丰收似乎指日可待。
晋金城有如今的祥和安泰,皆是年轻有为的皇上的功劳,百姓对其爱戴,百官对其尊敬。
只是听说大明宫中嫔妃偏少,就连子嗣都是微薄的,百姓们不免为其担忧。
大明宫扩建一年,现在已经小具规模,经过一两年的维护,御花园此时春花灿烂,离御花园最近的就是乾坤宫,无奈乾坤宫目前尚未有后入主。
但是乾坤宫的主殿凤华殿,自去年年末就住进一位姑娘,也不知那位身世不明的女子是不是未来的皇后,令人蹊跷的事,凤华殿外重兵把守,殿内大量宫女侍候,看上去那女子似乎受尽皇上恩宠。
红豆端着一个精美的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放着一盅温补汤品,她将汤品放在梨木圆桌上,走进内室对站在窗边看风景的女子说道:“姑娘,这些日子你越发消瘦,皇上命我每日给你送来温补汤品,你一定要服用。”
百夏茉不想看红豆一眼,森焱一开始就在她身边埋下红豆这个细作,时刻监视她,妄她自持聪慧机谨,竟被红豆骗了过去。
要不是红豆命人将乐正紫琪和离尚昼劫持,森焱怎会拿那二人性命要挟,害得她被拘禁于此,不得自由。
那日,她真不该心软放过森焱,她应该在森焱的心口再补一刀,假如这样,玄玥倾的大仇就能得报,自己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真是没用!竟然心软,活该落得如此下场!百夏茉自嘲一笑,她扭头看向红豆,问道:“森焱把乐正紫琪和离尚昼怎样了?”
红豆浅笑,柔和说道:“姑娘不要担心,皇上说,你俩大婚那日,乐正紫琪和离尚昼还要做你的娘家人送你出门呢。既然是娘家人,皇上定不会亏待。”
大婚?百夏茉冷笑,森焱果真熟悉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弱点——见不得友人受到连累,并且十分珍爱自己的性命。
果真要嫁给森焱吗?百夏茉自问一声,倘若没有玄玥倾被杀之事,倘若她被强悍的外人逼到死地,她也许会试一试去做森焱的皇后。
毕竟皇后是个手握重权有金银傍身的职位,只是——森焱亲自将她逼到死地,陷入绝境,她不会坐以待毙!
翌日大清早,暖风带着宫里司造局管事来到凤华殿,为百夏茉量体裁衣。
这具已满二十岁的身体十分丰满,只是太过消瘦,旁人只注意到它的单薄和挺拔,它的美好,只有玄玥倾知道。
百夏茉任由管事摆弄,面上毫无表情。
管事一边小心谨慎地为百夏茉量体,一边讨好问道:“姑娘,您是喜欢象征后位的富贵花为底纹还是喜欢凤凰翱天为底纹?”
暖风以为百夏茉依旧沉默无语,打算替她回复时,却听见她淡淡说道:“就富贵花吧,凤凰这东西世人从未见过,缥缈的很。”
暖风难掩惊喜之色,忙说道:“你终于想通了。皇上他一直都不敢来见你,既然你想通了,我就转告给皇上,你想他了。”
百夏茉缓声问道:“婚期什么时候?”
淡漠的声音并不能隐瞒她内心的服从。
暖风欲脱口而出“六月初”,话到嘴边,他讨好地笑道:“皇上肯定会亲自和你商量,这种大事,怎能不过问新娘子的意思呢。”
百夏茉心里冷笑,暖风随机应变的本事有增无减,总会第一时间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她面上表情淡漠如水,看不出喜怒哀乐,亦看不出真情或假意。
即使这样,暖风也是欣慰的,自去年年底百夏茉将皇上刺伤,宫中御医无人可以救治,他们拿离尚昼的性命要挟乐正紫琪,乐正紫琪一开始强硬反抗,拒绝出手。
暖风当着乐正紫琪的面,毫不留情地砍掉离尚昼的两节手指,乐正紫琪才有所动摇,待暖风打算砍掉离尚昼的右手时,乐正紫琪大声叫停下落的快刀。即使这样,离尚昼的手腕也被割伤,险些伤及筋骨。
经过乐正紫琪是三天三夜的抢救,皇上的性命才算保住。
之后暖风将乐正紫琪和离尚昼囚禁在密室,以此要挟百夏茉,倘若她独立逃离抑或是抗婚,就用乐正紫琪和离尚昼的人头祭祀苍疆大地的皇天后土。
暖风之前就从皇上那里知道,百夏茉极重情义,尤其看重这两位随她出生入死的兄弟,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故而百夏茉一直乖顺服从,只是从那之后她再也不和他们言语一句。没想到今日百夏茉终是服从了。
森焱闻讯赶来,欲与百夏茉相会。刚踏进凤华殿,就被百夏茉的苍白和消薄吓到,他大喝一声,“伺候的宫人何在?”
红豆并着几个宫娥颤颤巍巍地出现在森焱面前,森焱怒不可遏,问:“这就是你们照顾的主子,百夏茉单薄成这样,你们作何解释?”
不待众人回答,森焱斥责红豆,“不要以为你给朕立了大功,你就可以消极怠工。百夏茉这般柔弱,你作何解释?”
红豆尚未作答,百夏茉就起身对森焱平静说道:“怨不得她们,是我自己的问题。你还是跟我说说婚期的事吧。”
森焱示意众人在外间等候,他身边的暖风却不愿意,阻止道:“皇上,姑娘的身手……”
“暖风,朕这条命本就是百夏茉的,她若想要,拿去好了。”森焱郑重对暖风说道。
屏退众人,森焱步伐沉重地迈向百夏茉,上次见面是四个月前,那时他命悬一线,但他依然记得昏迷前百夏茉惊慌失措的表情,没有一丝大仇得报的欣慰和满足。这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即使如此,他依旧不敢主动前来打扰百夏茉,他不知用何种方式面对她,他是她的仇人,却是即将娶她为妻的男人,这种纠结的关系,常人几生都遇不上一次,却偏偏叫他遇上了。
森焱苦笑两声,他这一生似乎从未平坦过,别人唾手可得的幸福和成就,他需要穷极一生去争取,需要用最低贱最卑微的方式去争取。
包括他的爱情,他的皇后——他一生最想娶的女人。
“坐。”百夏茉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成婚前,我们需要好好谈一下。”
森焱顺从地坐在她对面的小凳子上,他静静打量百夏茉,又长高了些,人很瘦,似乎精神也不大好,皮肤苍白无力,平时那双灵动欢悦的大眼此时就像一口古井般,毫无生气。嘴唇的颜色也淡淡的,没有一丝血色。
这些日子,她过得应该很不好。森焱的心猛地抽疼一下,他应该早点过来看望她,早点与她和解,早点哄哄她。
哄女人是他的强项,但他就是不愿拿那种没有意义的甜言蜜语欺骗她。
森焱小心地问道:“你要说什么?我听着。”
百夏茉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一直翠黄色的鸟儿停歇在花枝上,不远处传来花匠修剪花枝的声音,鸟儿惊起飞走了。
百夏茉淡淡一笑,这就是她要的自由,从未改变。
百夏茉回过神,对森焱道:“我和玄玥倾曾经有过婚约,虽然大婚前玄玥倾被你设计杀害,但我早已是他的女人,和他有了夫妻之实,这些你不介意?”
乍一听到这些,森焱还是有些醋意和微痛,但是,百夏茉既然能和他坦白这些,说明她真的想开了。
森焱笑道:“只要你我婚后夫妻同心即可,婚前的荒唐事,你我都犯过,我犯得更多。”
百夏茉纠正道:“不,这些不是荒唐事,是我心甘情愿的。即使玄玥倾离世快一年,我依然时常梦到他的宠爱和温柔。”
森焱一顿,这话叫他如何接下去。
森焱的尴尬和薄怒尽在百夏茉眼底,她唇角勾起,浅笑一声,继续道:“做我的男人必须做到一点,一生只能娶我一人,你是否做的到?”
森焱犹豫片刻,道:“你这个要求我之前都晓得,但是我做不到。我是一国之君,嫔妃的作用就是为皇家开枝散叶,他们对我而言不过是生儿育女的工具,而你,却是我要极尽全力宠爱一生的女人。”
百夏茉嗤笑一声,问道:“那么,为你生过孩儿的妃嫔你此生都不得再碰,你可做的到?每三年一次的大选改成五年一选,每次选中的秀女不得超过三人,这你可做的到?”
森焱斩钉截铁地回答:“自然做得到。”
百夏茉又问:“我现在要出宫,不想住在这里,你可愿意?”
森焱蹙眉,半晌后,答:“那就住回悠然雅居,暖风伺候你左右。你的聪慧我是一清二楚,但愿你此次是真心实意要嫁给我,否则,乐正紫琪和离尚昼二人的小命难保。”
要挟,又是要挟!百夏茉此生最恨的就是别人要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