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夕听到怨灵身份的时候其实是很惊讶的，只是这种惊讶一闪而过，很快地消失了，这几天里，她已经被迫接受了太多太多让她惊讶的事了，以至于听到皇帝的灵魂附在巫师身上的时候以及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了。
事实上，怨灵的身份是皇帝还是平民又有什么关系呢，怨灵是谁并不会改变什么，说起来她只是一个在这个怨灵散去之后就要被抛下的女孩而已。
小夕有些郁闷，然后叹了口气，随即想到自己多叹叹气会不会显得比较像一个巫师。
[叹气会带来坏运气…]小夕常常听见帝国人这么说。
于是她决定笑一笑，但突然又觉得巫师应该都是阴沉着脸的，最终小夕做出了一个奇怪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小夕独自思考着，这两天她和巫术有了很多接触，但除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看上去像是异教徒的异端迷信的理论以外，她再没有学会其他东西。
巫师能随心所欲——至少从现象上来看是随心所欲地召唤火焰或武器，但小夕不能。即使巫师告诉了她所谓的三界理论，可是似乎还少了些什么，就像是你知道了水车运作的原理，却不能自己动手组装出一个水车。
巫师一直说她不该知道那么多，所以小夕觉得或许她知道得足够多关于巫术的细节，巫师就不会允许她离开了。
[或许他会杀了我灭口…]
一定不会的——至少小夕觉得巫师一定不会这么做。
[说不定我还是僵尸呢…僵尸是杀不死的…]女孩这样安慰自己。
女孩使劲摇了摇脑袋，终于发现自己的想法有些脱线。
小夕把手伸进衣服内侧的口袋——小夕的衣服是巫师给的，衣服很大，褶皱很多，有点像玫瑰帝国前朝的服饰，她一开始很不习惯，她很不解，为什么巫师要给一件这么奇怪的衣服给她，后来巫师对她进行了训练，宽大的袍子可以遮掩下身的出击套路，长袖和褶皱是隐藏短剑或暗器的最好方法，不久之前，她还发现了衣服内侧大量隐藏的口袋，而宽大和褶皱正是隐藏口袋里的小物件最好的方法，这件衣服制作的巧妙让她惊讶，现在她明白了——这是一件巫师的衣服。
小夕的手触碰到了一个光滑的圆柱状物体——一个装着酒精和黑色沉淀的试管——她先前从巫师那里偷来的，巫师醒来之后直接背上了行囊，没有检查，甚至没有在她心虚的时候质问她——小夕以往心虚的时候巫师总能一眼看穿。
或许巫师没有发现，或许巫师发现了，没有拆穿她。小夕更倾向于后面一种假设。
小夕把手拿了出来，害怕巫师发现什么异样，她突然发现巫师似乎正在往城外走去，感到微微的惊讶。
怨灵的身份已经确定，那么接下来就是要去完成他的愿望了吧，小夕没有多想，帝皇的灵魂不愿散去，当然是因为篡权的荣光宗还没有得到制裁，而帝国的人民还处在政治混乱引发动荡之中吧。
可是，巫师为什么正向城外走去呢？
“我们要去哪?”小夕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问了。
“出城。”
“去干嘛?”
“去驱散这个怨灵。”
小夕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花了许多时间去接受人死后会留下灵魂这样的事实，然后现在巫师又这样轻描淡写地要杀死一个灵魂。
明明他自己也说过，这只是一个执着于未完成的使命的可怜人。小夕有些愤怒，她本来对于巫师这个职业已经很有好感了，或许，巫师终究只能是邪恶的吧。
小夕的情绪有些莫名地激动，没有意识到巫师为了这个怨灵穿越了整个帝国，没有意识到他们两个人是否有能力对抗一个宗派，也没有想过，她突然的激动会不会是因为怨灵散去之后，下一个被赶走的就是她了。
巫师不明白女孩的情绪为什么突然有些失控，女孩甚至从来没有跟他大声地对峙过。
“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他是一个人。”
“它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你说过要帮他完成生前的愿望的。
“它的愿望很难完成。”
“你有那个能力!”女孩有些不讲道理地大声说。
“但是我没有那个义务。”巫师淡淡地回应，女孩没了声音。
巫师有些不屑，一个帝王留恋世间不愿离去是为了什么呢?权力?财富?地位?声望?巫师为什么要为了它的贪婪而去拼命呢?这些罪恶的怨灵真的有被引渡的资格吗?
“我没必要为了一个贪婪的人冒险。”看见小夕沉默下来，巫师又解释了一句。
“他是为了帝国的人民。”小夕的声音很小，似乎连她自己也不能肯定，但是说着的同时女孩抬起了头，巫师看见了她眼中的坚持。
巫师停下来了争辩，默默地看着小夕，夜色很重，但他能看清小夕的眼神，能看见她眼神里的东西，能看见她眼神里的他——那个曾经的他，那个年轻的他。
为什么先祖传授给我们驱散灵魂的方法，然后又让我们立誓不到万不得已不去驱散灵魂?这是一个悖论。年轻时的巫师曾向琏族的长者问过这样的问题，长者却只是乐呵呵地笑着，拍拍男孩的肩膀，像许多传说故事里的老人一样说
“你足够聪明，能够找到答案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巫师遵守着誓言，倾尽全力不去驱散任何一个灵魂，然而他却觉得自己离那个答案越来越远了，他时常会回想起那一幕，直到有一天他懂了，那是他整个生命历程最接近那个答案的一刻，而他错过了。
直到现在，巫师在小夕眼神里看到一些什么。
[相处得越久，两个人的灵魂就会越相似。]现在巫师相信这个理论了。
巫师叹了口气，同时做了个决定，一个或许会让他后悔的决定。
“嗯?我们现在去哪?”巫师折返了回去，同时听见了身后女孩的声音。
“去盗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