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之气在空气中扩张开来,伴随着漫天的血花铺卷而来。连沧捂住胸口,只要一吸气,就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可是他不得不吸气,刚刚受了仙翁李铁拐的一拐,胸口窒息得难受,仿佛要炸了般,又塞又闷。连沧大口的吸着气,将那充满罪恶和杀戮的血腥之气吮吸进自己的心肺,这样黏稠污浊的空气,混混沌沌的涌入口鼻,让连沧的胸口有了瞬间的舒缓。连沧揉了揉胸口,重重的吐出口气,又轻轻的吸了口气,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幽幽的流入鼻息,素淡冰清的气息让连沧的胸闷之感瞬间消失,整个身心都舒畅起来了。连沧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吸了口气,浑浊的空气中,那股梅花香气虽然素淡,却异常清妙,让人不能忽略它的存在。
连沧疑惑的抬起头,忽闻一声佛号响彻天空,一位黄袍僧人由远及近奔赴而来,刚一站定,手中佛珠猝然散落,一颗一颗的落在地上,声音清脆圆润,但是这声音无人听闻,因为刀剑相击之声已经掩盖了这珠圆玉润的声音。
黄袍僧人双手合十默默诵经,显然眼前的这一场打斗滞了他的脚步,却未曾滞了他的佛。
连沧有了瞬间的恍惚,在这恍惚的瞬间,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块玄色的绸子悠悠扬扬的飘了过来,原本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没人会在意这样一块绸子,但是看到这样一块绸子,众人的脑海里同时想起了一个人,所以这块平常的绸子也变得动人心弦起来。
连沧微眯起眼,细细的看着这一块绸子,浓重的黑色,悠悠的飘扬着,在连沧的眼里,仿佛遮盖了血的殷红,令这血腥的场面肃穆起来。几乎所有人的眼光都忍不住望向了那个默默诵经的黄袍僧人,但是那僧人纹丝不动,黑色的绸子依然飘扬,却一直未曾落地。
“雁衔锦,你终于来了。”
连沧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望着那块即将落地的绸子,伸手抓住了它。
连沧的话证实了众人的猜疑,但是在场的除了这个黄袍僧人外,没有任何人可能是雁衔锦,然而江湖传闻雁衔锦清隽潇洒,怎会是这样一副木讷垂老的僧人形象?
连沧将绸子凑到鼻息前轻轻一嗅,果然有清淡的梅花香,心里更加确定来者就是雁衔锦,不禁舒心一笑。
连沧笑了,对手的笑容却收敛了,空中的劲风也轻缓了起来。黄袍僧人忽然之间提高了声音,那一声洪亮的佛号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的身上。他双足所站之地不过四五寸,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他身后十米外飞旋而来数点白光,似雪花般冰寒,却又不似雪花轻扬,伴随着狂风席卷而来,浩大的气势令在场的诸人都为之一震。等着那点点白光近了,大家才看清,那不过是几朵残败之花,却发挥出了令人窒息的气势。
雁衔锦在众人屏气凝神间,拈着一朵精致的红花飞扬而来,依然是连沧初见时的那身玄色长袍,衣袂飘飞,神态从容,降落在一片凌乱之间。
“一点小礼,请前辈笑纳。”
雁衔锦轻盈的将手中的红花凑到鼻息前嗅了一嗅。在场的诸人中能被雁衔锦称作前辈的就只有仙翁李铁拐、尾后针黄蝎、命悬一线高悬命、朝天双戟冯病,所以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望向这四人,刚刚还盘旋在空中的四朵花已经别上了四人的衣领。雁衔锦轻轻的转动着手中的红花,大家都知道,雁衔锦的拈花一笑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所以他在动,谁也不敢动。
“雁公子,这是我等和兰致雅的纷争,还望公子不要插手。”
李铁拐知道一旦雁衔锦插手此事今天的堵截就会功亏一篑,因此谦恭的摆出自己的立场,想以此来堵回雁衔锦,岂料雁衔锦丝毫不理会他。李铁拐吃了个闭门羹,脸上挂不住,只好讪讪的退了回去。熊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见来人竟然如此不给李铁拐面子,不禁心头大怒,“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给李老爷子脸色……”
熊飞的话尚未说完,雁衔锦手中的红花倏然出手,打着漂亮的旋儿迅猛的击向了熊飞的咽喉,熊飞没料到一朵花竟然有如此大的力度,急忙躲避,可是那夺花仿佛长了眼睛般,准确无误的打在了熊飞的咽喉上,熊飞只觉得咽喉一痛,凄厉一叫,嗓子像是被犀利的刀锋割了无数刀似地疼痛。李铁拐知道,雁衔锦是在拿熊飞杀他们的锐气,如果他们妄动,下场只怕更惨,刚才只是柔柔弱弱的一朵花儿就将熊飞伤成那样,而此时,雁衔锦的手指间拈的不再是一朵花,而是一颗铁莲子。
黄袍僧人的佛号更响了,每当黄袍僧人的佛号提高一分,雁衔锦的出手就会更狠一分,李铁拐悄悄的瞥向雁衔锦,只见他的袖子一挥,手指间已经衔了五颗铁莲子,毫无疑问,这五颗铁莲子是对付除了熊飞外的余下五人的。
李铁拐见局势已变,朝着同伴使了使眼色,一步一步的慢慢后退,连沧狠狠的瞪着他们,恨不得将他们五马分尸,可是雁衔锦没有动,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
连沧目送着那一帮杀害自己妹子和兄弟的凶徒大摇大摆的离开,牙齿咬得格格的响。雁衔锦轻轻的走到连沧身边,目光望着远方青黛的山,清冷的目光微微转暖了些。
“多亏了你,否则我们今天就要命丧于此了。”
连沧转身看着雁衔锦苦笑,“为什么你每次总是来得那么及时?”
“因为我是你们的守护神啊!”
雁衔锦说这句话的时候,连沧并没有笑,只是静静的看着雁衔锦,神情格外凄凉。雁衔锦回头看了看正在默诵经文的黄袍僧人,肃穆的道:“是兰姑娘,她听说了夺心神曲的事情知道致雅有大麻烦,于是上彩云寺求援,刚巧我上彩云寺拜会故友,知晓你们有难就匆匆赶了过来,对了,刚才在路上遇到了碧海门的薛七少,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被挟持了。”
“没错,是林衍飞父女。”
连沧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几个字,雁衔锦皱了皱眉头,“真是难为了碧霞姑娘。”
连沧不解的看向雁衔锦,可雁衔锦并没有解释什么。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子尚未停稳,兰素茗抱着小息跳了出来,眼睛急切的在四周搜寻了一圈,没看到兰致雅的影子,心里顿时一慌,错乱的看向连沧,“致雅呢?”
连沧悄悄的别过脸去,轻声道:“对不起素茗姐,我没有保护好致雅。”
兰素茗踉跄的后退两步厉声道:“我问你致雅呢?”
路风雷看到连沧泛红的眼睛冲上前去替连沧说道:“被铁骆驼汤三打下了悬崖。”
兰素茗被路风雷的话惊得身子一软,幸好雁衔锦扶着,才不至于摔倒。兰素茗艰难的转过头去,目光向着深不见底的悬崖深处探寻,却无法探寻到它的尽头,她猛然转回头,扯着连沧的衣袖低声怒吼,“你是怎么当大哥的,为何你还好好的致雅却送了命?”
连沧惭愧的低下头,声音轻颤而微弱,“对不起。”
兰素茗一把甩开连沧的袖子,“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能换回致雅的命吗?”
苏明泉看到连沧又悲痛又委屈的样子实在不忍心,便劝解道:“兰姑娘,你别怪连少侠了,他不仅仅失去了兄弟,还失去了刚刚相认的妹妹。”
兰素茗听苏明泉这么一说,看了看连沧红肿的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寒着一张脸,怔怔的望着云雾袅绕的深渊。小息见母亲如此,又听说舅舅死了,吓得哇哇大哭起来,雁衔锦抚摸着他的头轻声的安慰他,这才止住了他的哭声。兰素茗咬了咬嘴唇,转身就走,连沧急忙叫住兰素茗,“素茗姐,你去哪儿?”
“我下去找他。”
兰素茗抱紧了小息,神情坚定的看着连沧,连沧劝慰道:“你先不要冲动,我们找找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小路可以直通崖底,别担心。”
兰素茗焦急的四处张望,“我怎能不担心,他是我弟弟,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连沧听兰素茗这么说,和雁衔锦都不约而同的笑了,可是那笑容,却如此的悲凉,如此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