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遥瞅了眼站在门外的小猪,对我说:“你们俩去吧,一会儿老苏要过来,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凑热闹了。”
我把特产往她面前一放,朝她吐了吐舌头说:“典型的重色轻友。”
小遥凑近我耳朵,轻声说:“这男孩不错,眼神很清澈,一看就是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你要不要考虑和他发展发展?”
我语气认真地说:“我有两条原则:一是不招惹别人的男人,二是坚决不谈办公室恋爱,你知道的。”
“你呀,古墓派的传人。”小遥撇了撇嘴。
在胡同里的一家东北饭馆里,我和小猪面对面坐着边吃边聊。小猪忽然问起:“我上回送你的那盒糖果你吃了吗?里面那个薄荷梅子糖,我觉得可好吃了。”我尴尬地笑了笑,说:“嗯,吃了,很好吃。”我小时候爱吃糖,把牙齿吃坏了,所以每当牙痛的时候就恨透了糖果。那盒糖我一颗没吃,早已转手送了姚小遥。可此刻面对小猪期待的眼神,说个善意的谎言应该没关系吧?
小猪接着说:“我从延边带回来的辣白菜,如果你觉得好吃,吃完了就跟我说,我再给你送点过来。那个我自己会腌,腌出来的味道不比外面买的差,还干净卫生。”
“看不出来,你还会做辣白菜。”我很惊讶。小猪说:“很简单的,一学就会。对了,我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辞职了。”
我更惊讶了。“你刚来公司没多久,为什么要辞职?”小猪说:“大兴太远了,每天来来去去时间全浪费在路上了,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啊。如果把这些时间节约起来,我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那你都要干吗?”我有些好奇。
在沈明欢过去的词典里,时间本来就是用来浪费的,她从来没想过要争分夺秒地生活。小猪想了想说:“我可以每天多抽出一个小时练琴,或者画画。我都好久没去郊外写生了。”
我笑着调侃他:“原本以为美编都会画画,没想到,不会画画的琴师也不是一个好美编。”
小猪红着脸说:“我学古琴、弹贝斯都是业余爱好而已。”
我说:“看来文艺果然是相通的,一般有美术细胞的人,大多乐感不错,有天赋就一通百通了。”
小猪连忙谦虚地说:“我真是没什么天赋的人,就是一股脑儿的热情去做五花八门的事,其实术业有专攻才好。”
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一看是夏俊森打来的,我对小猪说了声抱歉,然后拿起手机走出门外,惊喜地接了起来。
夏俊森说:“明欢,我后天就回京了。你绝对想象不到我从云南带了什么回来。”
我好奇地问:“是什么呢?”
夏俊森神秘地说:“先保密,回京后再告诉你。”
“这么神秘?真的很好奇啊,忍不住想知道。”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夏俊森笑着说:“等我回来,到时给你一个惊喜。”
和夏俊森说完再见,挂断电话后我满面春风地进了屋。刚坐下,小猪的一双手便伸了过来,非常自然地握住了我的手指。“见你着急接电话,外套都没披就出门了,手指冻凉了吧?我给你捂捂。”
小猪的手指温暖而纤长,果然是抚琴弄曲的人。我红着脸,将手指从他的手心中抽出,轻轻说了声:“谢谢。”
小猪可能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原本白净的脸刷地一下也红了。
我捧着茶杯暖手不说话,小猪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抬头,眼神灼灼地问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他顿了顿,像鼓足了勇气般,“你有男朋友了吗?”
他眼神里的真挚与诚恳,我怎会意识不到?只是此时此刻,我的一颗心已飘到了云南,飘到了夏俊森给我许下的那份惊喜里。
我顾左右而言他,讷讷地答:“我……有了喜欢的人了。”小猪握着茶杯的手轻轻抖了抖,表情忽明忽暗,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原来的神色。他微笑地看着我,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没事,我就随便问问,你不要多想哈,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正准备说话,只见他抿了下嘴,像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其实这样,我已经很开心了。我们不只是可以做同事,还可以做好朋友对不对?”
我想了想,轻轻地点了点头。小猪的脸上立马绽放出阳光般的笑容。
夏俊森一如既往地将车停在那个路口等我。见我手里拎着个大袋子,他连忙下车帮忙放进后备箱里。我说:“是我爸做的家乡腊味,刻意让我带给你的。”夏俊森笑着说:“沈哥真有心。我可是有年头没有吃过正宗的N城腊肉,惦记好久了。”一上车,我就向他伸出手。“夏叔,答应我的惊喜呢?”夏俊森不理我,他将目光直视前方,发动了车子引擎。等车子驶上了朝阳路,他才不疾不徐地说:“小丫头,真沉不住气。走,我带你去我家。”
夏俊森的家在大望路附近一个公寓楼的顶层。走出电梯,他拿着钥匙开门,又不忘叮嘱我:“做好迎接惊喜的准备了吗?”我忙不迭地点头,一想又觉得不对,连忙问:“哎,你不是玩恶作剧整我吧?门后面是不是有什么惊悚的东西等着我?”夏俊森笑着摇了摇头。钥匙转动一圈又一圈,门一开,一股浓郁的芳香扑鼻而来,我不由得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叫了声:“哇!”
只见空旷而简洁的复式套间里,目光所到之处,布满了鲜艳欲滴的花朵:紫的小雏菊,白的马蹄莲,粉的香水百合……还有各种颜色的玫瑰,一束束地插在玻璃樽里,我像一只误入鲜花海洋的蝴蝶,在眼花缭乱中迷失了方向。
愣了好久,我才张口结舌地问:“这……这些花都是你从云南带回来的?”
夏俊森笑着点了点头。“嗯,今天刚空运到的。怎么样,壮观吧?这算不算是惊喜?”
我不由得啧啧称奇。“设想过很多可能,就是没想到你会从云南那么远的地方空运这么多花回来。太意外了。”
夏俊森眼神深邃地注视着我说:“云南美的东西很多,但最美的,莫过于这些花了。虽然这些鲜花在北京也能买到,但我亲自从云南挑选回来,意义也就不一样,算是弥补你这次没去成云南的遗憾吧。女孩子都该喜欢花的吧?”
我点了点头,欢喜地说:“当然了,我喜欢极了。”夏俊森问:“你最喜欢什么花?”我脱口而出:“只要是花都喜欢。不过……”我环顾四周,“要说最喜欢的,还是N城一到夏季就满城盛开的栀子。栀子看起来洁白无瑕,却又幽香四溢,不像玫瑰娇媚多姿、柔中带刺,我欣赏的是它低调存在、朴实无华的特质。”夏俊森点了点头,说:“嗯,你跟我来这边。”说着带我往阁楼方向走。
只见通往阁楼的阶梯上,摆放着好几盆含苞待放的花,正是栀子。我雀跃上前,欣喜地说:“现在还没到花期呢,你居然还找到了栀子!”
夏俊森解释说:“云南四季如春,一年鲜花不断,那里可是‘植物王国’,北京花店里的花,大部分都来自云南。栀子不算是珍奇的花朵,这个季节,要找到还是很容易的。”
我惊叹道:“这么多花,都足够开一间花店了。”又想起来问,“夏叔,你打算怎么照料它们?”
夏俊森说:“我拜托了来我家做打扫的阿姨,让她帮忙换水剪枝,尽量延长它们的花期。我休息了这么长时间,公司里有不少活等着我,这次回来该好好忙一阵了。”
我“嗯”了一声,点点头表示理解。夏俊森说:“走,我们去超市买点东西回来,晚上夏叔给你下厨露一手。”
我欢呼说:“太好了,终于能见识到你的厨艺了。家里的厨房都缺什么要买的?”
“很久没做饭了,什么都要买。”夏俊森耸耸肩,表情很无奈。我说:“那还等什么,出发吧。”去的是附近的沃尔玛,我和夏俊森并肩穿梭在采购货品的人群中,认真挑拣着货架上的商品,不一会儿就将货品塞满了整整一购物车。那一刻我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觉得我俩就像一对过小日子的夫妻,日常温柔相处,一同悉心面对着生活里的柴米油盐,虽然平淡,但也十足温馨。买完了厨房用品和蔬菜,又转到了零食专区,经过薯片的货架时,我和夏俊森不约而同地伸手拿住了同一筒薯片。“原来你也喜欢原味的?”
“是啊。”因为这样的默契,我们俩相视一笑。
回到家,夏俊森下厨忙碌,却执意不让我帮忙,让我去客厅里看着电视等,我却总忍不住过去巡视。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穿围裙认真做菜的样子,我不由得犯了花痴。“夏叔你真帅!”
夏俊森转头看了我一眼,唇角隐约带着笑,又出言赶我。“别过来,到时候沾一身油烟味。”刚说完,自己却被辣椒呛得咳了几声。
我恶作剧地笑着合上了厨房的门。没多久,五六个菜便上了桌,有荤有素有汤,还有老沈捎过来的腊肉。
我忍不住先尝一口,连连称赞:“厨艺真不错,太好吃了。”
夏俊森谦虚地说:“很久没下厨了,凑合着吃吧。”
我说:“记得小时候,经常见你拎着两个饭盒从我家门前经过,就想着你肯定很会做菜,没想到厨艺果然很好。”
见我提起旧事,夏俊森感叹说:“那时候你爸和我家老夏还经常凑一块喝酒呢。一晃都十几年过去了。”
我忽然想起问:“对了,叔爷爷和叔奶奶的身体现在还好吗?”
夏俊森回答:“我妈的身体还好,就是我爸,前些年太操劳了,身体都累垮了。”
我说:“叔爷爷确实不容易,当时欠债那么多,压力肯定也很大,就这样硬扛下来了。”
夏俊森点了点头,说:“也可怜了我姐,大我几岁,一毕业就拼命地存钱帮我爸还债。最青春美好的那几年,连恋爱都没谈,过得十分清苦,直到去年才找到我姐夫结的婚。幸运的是,我这几年发展得还不错,帮着把我爸欠的债全部还清了。我姐结婚时,我给她在上海买了套房子,现在她才算是苦尽甘来。”
我问:“那你弟夏俊宇呢?”
听我提到夏俊宇,他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我这次路过广州,去了我弟俊宇家。他还是老样子,成天没个正形,和他老婆也处不好,女儿今年都三岁了,还动不动闹离婚,把我妈头发都愁白了,真是令人操心。”
我有些惊讶。“可能还是因为结婚太早,毕竟大学刚毕业就步入婚姻,心理上也调适不过来,等过了这个磨合期或许就好了。”
夏俊森说:“我这次去广州,其实还做了一件事,就是帮着把他的房子贷款全还清了,但和他老婆商量好要瞒着他,让他自己有攒钱意识,以后能把家庭的责任挑起来。”
我点头赞同他的做法,说:“你这样做是对的,人都有好逸恶劳的劣根,只有把自己逼到一个份上,才会努力上进。对吧?”
“但愿如此吧。”他依然忧心忡忡。说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转身拉开电视柜底下的抽屉,拿出一个小的首饰盒递给我。“都差点忘了给你了,这是我从云南给你带回来的小礼物。”
我打开盒子一看,是一枚晶莹剔透的小玉佛,正鼓着肚子咧着嘴冲着我乐呢。
夏俊森取出玉佛站起来,说:“来,我帮你戴上。”
我埋着头,任凭他的手在我的脖颈间温柔移动。不一会儿,小玉佛就贴在了我胸前。最初,胸前的玉佛还带着一股凉意,被我捂了一阵子后,又变得温润起来。而这份融融的暖意,直抵我的心扉。
我定睛看着夏俊森,不由得问:“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很贵重吧?”
夏俊森坦然一笑,说:“云南不是离缅甸近嘛,玉石加工厂也多,刚好那边有熟识这行业的朋友,在给我妈买玉镯的时候,顺便给你挑了这个。不是多值钱的东西,是夏叔的一份心意,出门在外,希望这枚玉佛能为你保平安。”
我点了点头,说:“谢谢夏叔,我会一直戴着的。”席间边吃边聊,夏俊森显然胃口不错,不一会儿便将桌上的菜扫了底。
吃完饭,他起身沏了茶,给我倒了一杯,轻声感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下过厨了,这么些年我算是明白,山珍海味也不及家常便饭香。可平时应酬多,大多是在餐桌或酒桌上和人谈生意,真正好好吃一顿饭的时候并不多。”
我点了点头,说:“那以后有空的时候就自己下厨吧。”夏俊森忽然抬头定睛瞅着我,似乎寻思着什么。良久,他才缓缓地说:“好久没有过这种家的感觉了。自己做饭,和家人一起吃的感觉真好。这间房子平时空荡荡的,就像一间旅馆,虽然宽敞舒适,却完全没有人气。今天有你在,才感觉真正像一个家了。”
我瞅了瞅四周的花卉,不由得笑着调侃说:“我看这里才不像家呢,像一个大花圃。”
“明欢,”他顿了顿,语气认真地说,“不如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我愣住。夏俊森的眼神摄人心魄,他定睛瞅着我,殷切地期待我的答案。就在这一瞬间,有无数念头在我心中起起灭灭。有一个沈明欢在说,傻瓜,快答应他吧,从此以后就可以和自己恋慕的人朝夕相处了,这可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而另一个沈明欢却受宠若惊,内心惴惴不安,感觉幸福来得太快,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于是这个沈明欢开口婉拒了他的要求。“不了,夏叔。”
夏俊森眼神咄咄地问:“为什么?”
我解释说:“我搬过来,不怎么方便。”
夏俊森闻言,问道:“怎么不方便了?”
接着又诚挚地道,“你大可不必有什么顾虑,如果你搬过来,可以睡楼上的卧室,我住楼下,这样彼此也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我平时不会打扰你的。”
我喃喃地说:“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唉。”夏俊森叹了口气,眼神里有藏不住的黯然。
“好吧,既然如此,我不强求你。”见他表情失落,此刻我心里也是百感交集,我默默告诉自己:如果我真的喜欢面前这个男人,千万不要奢望靠近,因为人一旦有了贪欲,就注定要失去。那么,在完全走进他内心之前,就继续保持这个仰望的距离吧,或许这样才可以真正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