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钟。
诗佳拎着休闲帆布手袋,走出家门。
一双白底灰面系带板鞋……一条淡蓝色窄脚紧身弹力牛仔裤……一件略长略宽松纯白淡蓝渐变色砂洗厚型棉质衬衣……一根细长的银色串珠链,在腰间,松松地系着……平时,她披散着的长长卷发,被松松地束在了脑后。
此时,天色还有一些暗。似乎,在空气中,飘浮着一层薄薄的雾。
“诗佳——!这儿——!”左侧街边,路遥坐在一辆别克商务车的前排,冲着她猛挥手。
后边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诗佳一眼看见迈腿下车的佩俊。
她的心,一阵狂跳……她感觉自己的脚步有些飘浮起来……硬硬的街面,似乎,无法承受她身体之轻……
诗佳刚靠近车,便听见了熟悉的旋律和声音——小柯的《藤》。
她矮身上车,坐到最左边临窗空着的座位上。
即刻,前后排的同学都跟她打起招呼,前排驾驶座的许安华,后排的三个男同学。
佩俊上车,拉上车门,坐在她的右侧。
“还有三个同学呢?”诗佳有些纳闷。
“他们临时有事,去不了了。”许安华没有回头,发动车驶入车道。
“按计划,佩俊本来要再开一辆车的,现在好了,这一辆车就够坐了。”路遥说。
接着,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天来。互相询问去过“天台山”没有……有多久未爬过山了……又聊到各自平时是如何度过周末的……
一个又一个的话题,在大家嘴里不停歇地做着接力。
听着同学的笑语喧哗,听着环绕在车内的小柯低沉、浑厚、温暖的声音,诗佳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望着窗外。偶尔,路遥会打破她的这份宁静——她有时会回过头来问诗佳一两个问题,或求得诗佳的附和。每每这时,诗佳投给她的总是有些迷惘的眼神。
“诗佳,你有些不舒服吗?”路遥突然问出一句话。
“没,没有啊。”诗佳匆促地回答。
“是不是有点儿晕车?早晨起得早,又没有吃早餐,胃是很容易难受的。”许安华接口。
“没有。”诗佳有些难为情起来。
“安华,在前面找个可以吃早餐的地儿停下来,我们先把早餐吃了。”佩俊说。
“好的!”
隔不久,一行人就坐到了路边的一个小饭馆里,七嘴八舌地点了粥、包子、馒头,还有咸盐蛋和一些泡菜。
兴许是真的饿了,也兴许是人多胃口好,餐点刚被端上桌,大家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喝粥的声音此起彼伏。
诗佳低头慢慢地吃着,眼前突然一晃,一个剥好的咸盐蛋放进了她的碗里。
抬头放眼,她看见了很多双带笑的眼睛,瞬间,她的脸如火般烫热起来。
“谢谢!”诗佳低声说出两个字。
“佩俊同学就是‘绅士’啊!我现在真恨不得自己也是一个女生。”许安华打趣着。
“给你!”佩俊将手里刚剥一半的咸盐蛋送到许安华面前,“路遥同学,对不起了!这个本来是要剥给你的,可许安华同学想吃,我只好先给他了。”
“呸!谁个吃你剥的。我自己剥!”许安华横眉冷对地瞪着他。
“哈哈哈哈——”满桌子的大笑声。隔壁邻座的吃客均不约而同地转头看过来,他们也笑起来,虽然脸上写满了“不明所以”。
笑,原来是可以这么容易传染的。
……
两个小时后,一行人到达了“天台山”山门。
清新湿润、微凉微薄的空气扑面而来,悦耳的鸟鸣声轻脆入耳。
远眺山门,层峦叠嶂。深深浅浅的绿,在白雾的缭绕下更显得郁郁葱葱。
大家不由得一阵欢呼。
没过多久,佩俊就购好门票。
大家从车上取下行李,跟着他鱼贯而行地通过检票口,进入景区。
不紧不慢地行走在干净、潮湿、用小石块铺就的山路上,诗佳和路遥有说有笑。
两个人跟在几个男同学的后面,亦步亦趋。
“诗佳,路遥,快,你们走到前面来。”许安华回头对她俩吆喝。
接着,他满脸严肃地冲着佩俊喊,“佩俊,你怎么能让两位女士殿后了呢?!”
“没关系,我俩就走后面。”路遥抢先回答。
行走在她俩前面的佩俊立刻停下脚步,立定在路的右侧,望向她俩。
“走你的,佩俊,我俩喜欢走后边儿,好说悄悄话。”路遥抬眼望着佩俊,一个劲儿对他微笑摆手。
诗佳没有接话,她双眼正看向左侧近旁波光粼粼的溪水,顺着水流,她望向略高处,一汪碧色水潭,再望高处,那里,有白练挂川。她,似乎已经听见了微微的瀑流声。
回过头,她看见佩俊正站立在她的身侧。
“诗佳,给,喝点儿水。”佩俊递过来一小瓶矿泉水。
“我包里有,你喝吧。”诗佳睁着如梦似幻的眼睛。
水被一下子塞到她的手里。
“谢谢!”她的声音轻得似耳语。
前面,路遥正大步地走着,与几个男同学有说有笑。
很长的一段山路,佩俊都与诗佳并肩前行。偶尔,前面有下山的游客,他会主动侧身让过;再偶尔,遇到走得急的游客,他会伸手将诗佳拉向山路的里端,贴近他自己。
自从进入“天台山”景区,诗佳的内心便漾满了温柔的情绪。这里的一切她都那么地喜欢!奇形怪状的山石,清澈流动的溪水,闪光飞溅的瀑流,翠绿清幽的林木……一切的一切,她都那么地喜欢。
还有这脚下光洁的带着露气的石板路,还有这包围着她的微凉的润湿的空气……
还有佩俊,这个让她不用看见,只要想着就会心生暖意的人!他,正行走在她的身旁。她喜欢他身上飘散着的,似有似无的,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她喜欢他时不时,投注在她身上,热热的眼神;她喜欢他爬山时,稳稳行进的脚步、匀速吐纳的呼吸;她喜欢靠近他;她喜欢他宽阔胸膛带给她的那份踏实的感觉……
他,她真的好喜欢!虽然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去喜欢。
可今天,诗佳想放任自己,她想让自己由着自己的心,想让自己的心完全徜徉在这灵动的山水中,不再顾念其他。
佩俊侧头看过来,她迎上他的目光,微笑。
两人的眼光交织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空气中流动的空气突地热了起来……
“快,同学们!我们站到那里再拍张集体照!”许安华又大声地吆喝起来。
一路行来,此时,大家已记不清楚到底拍过了多少集体照。刚开始,兴致高昂,每每许安华一声吼,大家便以最快的速度聚向他,站好,等他拍。他拍完,站到集体里,换一个人站到前面拍,然后,再换一个人,再拍……。真正如佩俊所调侃的——我的手机里有你,你的手机里有我,独独我的手机里缺了我自己。到后来,或许因为一路上景点太多,又或许因为大家久走困乏,总之,等许安华再吆喝“集体照”时,大家就拖沓怠慢起来。
“这里就不拍了吧。”有个男生有气无力地说。
“我也不想拍了。来,老许,把你的手机给我,我给你来张特写!”另一个男生伸着手说。
于是,许安华一个人站定在景点前拍起照来。
接下来,大家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慢慢地来到了“天台山”的第三台地——“正天台”。
“哇,好大的一片开阔地!”路遥一阵惊呼。
的确,“正天台”真正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台”——偌大、平整的台上聚集了好多歇脚的人和观光车辆,它就似一个中转站。“雷音寺”旁边,有很多售卖摊点,所售物品包罗万象,有烤土豆,烤玉米棒子等小吃食,有新鲜野生蕨菜、竹笋,也有各类旅游纪念品,还有烧香用的香蜡钱纸。
“我们就在这里吃午餐吧。”粗略地逛逛之后,大家聚坐在一起,佩俊提议。
“好!”大家异口同声。连续爬了近四个小时的山,大家早已饥肠辘辘。
于是,很快地选了个吃点,大家坐下。每个人点了一个自己喜欢吃的菜,佩俊又多点了一份时蔬汤。
眨眼工夫,菜便被陆续端上桌。
“快上饭!”许安华催促着一位上菜的中年大姐。
旋即,一大盆白米饭上桌。大家一边可劲儿地说着“好!好!”,一边大勺地盛着米饭,开吃。
“这米饭可不怎么好吃!”有人说。
“是,真是不好吃!”有人附议。
可是,望一眼大家,个个吃得眉开眼笑、津津有味。菜还未上齐,就有两个男同学又盛上了一碗白米饭。
“老板,加米饭!”眼看米粒见底,许安华又一阵嚷嚷。
“哈哈,大家今天都成‘饭桶’了!”路遥打趣起来。
“‘饭桶’好!‘饭桶’妙!‘饭桶’才有力气开玩笑!”佩俊用说唱的方式接上路遥的话。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有个男同学捂着嘴赶紧跑离餐桌,再晚一点,恐怕这满桌子的饭菜除了他自己没人敢再吃。
“佩俊同学,你太过分了!怎么拐着弯地骂人?!”路遥松开紧捂着肚子的手,对着佩俊横眉冷对,她脸上的笑容,却灿然。
“我拐弯了吗?没有呀,明明是直着骂的嘛!”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狂笑,笑得比前一阵还狂还久……
汤足饭饱,大家稍事休息,开拔。
从“正天台”一路往上,山路较之先前,平坦了许多;两侧林木,变得愈加葱郁;参天大树,时时挺拔于山路两侧;溪水,越发灵动丰盈;而空气,也加倍地清新湿润起来。
诗佳的眼睛有些应接不暇,她忙着左右顾盼,无数如画美景被她尽收眼底。她忙着做深呼吸,因为她知道,瀑流多的地方负氧离子就多,在这里进行呼吸吐纳,就是在给肺部做SPA。
渐渐地,她发现自己掉队了,前方已不见了其他同学的身影。
她回头,看见了与她有几步之隔的佩俊。
仅仅迈了两大步,佩俊就与诗佳齐平。
“呵呵,你总算是‘醒’过来了。”佩俊微笑地看着她。
“对不起!”诗佳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真的太喜欢这里了,一切都那么地美!”
“是的,很美!”佩俊看着她,定定地,“如你。”
“佩俊!——”诗佳轻声叫出他的名字,带着嗔怪,脸颊如朝霞。
“诗佳!——”佩俊伸出手,轻轻拥住她的肩。
两个人面对面、一动不动地站着,都看着对方的眼睛。
“我好后悔,我错过了这一生中最美的‘风景’!”佩俊压抑着自己,他用力地将诗佳抱在自己的怀里,抱得紧紧的。
诗佳伸出双手,她环住佩俊的腰,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没有出声。
两个人,都能感觉到彼此强有力的心跳。
“沙沙沙”风儿吹动树叶的声音……“淙淙淙”溪水淌过青苔的声音……“啾啾啾”鸟儿翩飞鸣叫的声音……一下子,全被“咚咚咚”的心跳声所掩盖。
……
“我们该走了。”诗佳轻声地说。
“好。”佩俊松开手臂,用手抬起她的脸,俯下头,快速地,他将自己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旋即,移开。
诗佳的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她的双唇如被电击,木木麻麻的一片。
佩俊没有再看她,没有再说话,他牵起诗佳的手,快步地向目的地“秀水三韵”走去。
……
终于,诗佳望见了在瀑流前拍照留影的同学,她将自己的手从佩俊的手中取出。
……
同学们站在“蟠龙瀑布”前拍完所谓的“集体照”,大家开始打道,回“山门”。
再次来到“正天台”,已是下午四点半。
经过商量,大家决定乘观光车下山。
购好观光车票,又等了近十分钟。
五点四十分,回到“山门”。
未多作停留,同学们坐上别克车,告别“天台山”,回“府”。
同样是两个小时的车程,回去时,车内除了同样放着的小柯的音乐,竟出奇的安静。
偶尔,诗佳会听见几声类似“打鼾”的鼻息声从后排传过来。
她,用心地听着小柯的《藤》——
“当我们转过脸看太阳缓缓升/鸽子依然落在屋脊/却不是从前的那只/当我们抬起头已过而立年纪/看枝桠漫天的那颗/曾经是嫩嫩的绿/那么多的枝枝蔓蔓/遮挡住的是那些往昔/接着另一个往昔/那么长得缠绕/缠绕住的是那些回忆/接着另一个回忆/继续卖力的生长吧/离参天还很远呢/继续飞快的发芽吧/要遮天蔽日还要许久呢/继续卖力的生长吧这刚刚才开始呢/继续飞快的发芽吧/用枝桠缠绕往昔的回忆慢慢书”
“……”
渐渐地,诗佳的脑袋也迟顿起来,她闭上眼睛,很快地进入了迷离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