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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阶段基础重建分析本章重点(1)

初步意义重建与意义场

诠释学式的推论

“语用学视域”概念

语意学与语用学的意义结构

有效性重建

背景化与前景化

场景、场景协定与场景转移

默会理论

在第二阶段,我们将开始思索基础记录中所记录之互动的意义,梳理出规范与主观的参照,从而阐明在研究场地中,相当连贯地出现的默会参照的规范性主题。除了这些主要的概念之外,我们也将使用次级概念来分析,例如角色、互动权力之日常模式等。第二阶段也会开始进行编码。这些分析程序都是初探性质的,也就是说,这些分析连同访谈所搜集到的资料,都必须通过第三阶段所使用的程序,进一步加以检视、扩展,而且可能还有所修正。这种分析之所以称为重建分析,乃是因为此分析把本质上大部分默会而不显的文化与主观因素,予以“重建”,使之成为显明化的文字论述。

在质性研究之中,第二阶段所使用的分析程序会一再地被重复使用,而贯穿于整个研究的各个阶段。例如:其中很多程序可用来处理第三阶段的访谈资料。而且常常在完成许多访谈之后,你会希望针对初步基础观察与访谈分析所揭示的一些论题,以其为焦点再进行一些短期而比较消极的观察。当然,这些新的观察也会应用第二阶段的分析方法来加以处理。

第二阶段有许多程序,而基本上这些程序是以循环的方式一再重复运作。这些程序背后的概念彼此相互贯串,因此研究者应熟悉第二阶段所有程序的基本理念,然后就可以依据研究者所期待的任何顺序来使用这些程序。接下来的几章里,我将试着介绍,批判社会学研究最根本的概念模型与分析技巧。限于篇幅的关系,我将省略在我自己的研究中,常用的一些概念模型与技巧。但是,我会尽可能在适当的地方提及其中几种方法,而且会注明资料出处,以方便读者查阅。这些我所省略的方法与模型,其中很多(虽然并非全部)在其他的出版品中也都有所论述。不过,与我的哲学架构则有所不同。我将试着呈现给读者,以让读者明白这些遗漏的材料是如何融入我的批判方法论架构之中的。

一旦学会了我所介绍的这些根本概念模型与分析方法,我会鼓励读者以创新的方式来使用。本章以及之后的几章,基本上致力于引介概念词汇,研究者可以根据这些理论基础,发挥各种可能的创新与洞见,以进行各种研究。根本上,重建分析就是一种创造的活动,类似于日常生活中我们了解他人的每一瞬间所包含的创造力。质性研究者必须学会一些概念词汇,以进行重建分析,这就好像是艺术家必须拥有各种颜料与画笔,才能够进行绘画一样。再者,你可能还必须不断增添各种深浅色调的颜料,以及粗细不等的各式画笔。说实在的,质性研究最令人兴奋的特质,就在于能够给予研究者琢磨与发展出更精致而新颖的概念之机会。

初始的意义重建

初步的重建分析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好像是低层次的编码(lowlevelcoding)、初始的意义重建,以及“视域分析”(horizonanalysis)(稍后说明)之间的密切交互运作。因为,没有人能在初始意义重建时,只是选取一段适当的原始记录,而不至少在心里注意到一些不断出现的样式,或是一些不寻常且具有揭示意味的事件。但是,如果没有任何低层次编码背后的基本原理知识作为一种基础,而试图凭空捕捉基础记录中不断出现的样式与不寻常的事件,这将是非常冒险的做法。另一方面,如果你对初始意义重建不熟悉的话,低层次的编码将不会有任何的成果。初始意义重建的价值主要乃是在于其重建所得的结果,可以进一步作为视域分析之基础。所以,在进行任何一种程序之前,必须先了解支撑意义分析的整体概念架构。

虽然,这些程序乃是相互密切贯串的,然而在教科书之中还是需要逐一分别介绍。本章将首先说明与示范初始意义的重建。然后,说明与示范视域分析。编码的程序与其他的分析概念将在之后的几章再行处理。然而,要记住,介绍这些概念与程序的最佳顺序,并非实际运用时的最佳顺序。

起始的步骤

初始的意义分析大部分发生于心里。也就是说,在开始意义分析之前,必须熟悉意义所涉及的普遍概念模型,从而能够在基础记录之中,注意到可能潜在的意义模型。在日常生活中,对于意义的理解,首先是一种整体与默会的理解。同样道理,研究者从田野札记获得意义的印象,也是一种整体与默会的理解。人类理解的根本历程乃是一种诠释的历程。而诠释的历程包含从初始整体的理解,而后向比较明显而条理分明的理解模式,然后再回过头去修正并整合先前对意义的整体把握(Palmer1969)。简单地说,在如此的诠释历程之中,涉及的是一种循环性的过程,也就是从默会(直觉而未分化),朝向显明化(轮廓分明与分化),然后再返回整体。这就是所谓诠释学的诠释。

因此,研究者应借助读取基础记录,留意可能潜藏的意义,并且在心里开始进行意义重建。反复几次这样的读取,将揭露出一些意义样式,并同时凸显出一些不寻常的事件,这些样式或事件对于分析可能是很重要的。在此阶段,可以采用低层次的编码,标志出常见的样式与不寻常的事件。有关符合重建分析目的之编码程序请见第九章的讨论。

读取基础记录与开始编码之后,接下来你应该选取一些段落的记录,开始尝试进行文字外显化的初始意义重建。依据低层次编码的发现,选取需要重建分析的段落。选取的段落应该能够代表常见的行动样式,以及不规则或异常的事例。因为这些代表性的样式与异常的事例,可以揭露更多日常例行活动背后所指涉的规范。

从基础记录选取的段落应复制到新命名的文书处理档案中,而原先的基础记录则保留原貌。你可以使用复制的新档案进行意义重建。然后,应该逐行阅读这些选取的段落,而且附加你所相信,可能作为记录中互动所潜藏的默会意义模式。所有这些附加的陈述都必须用括弧,清楚地与基础记录区分开来。这是非常耗时的工作,因此只要选择性地针对基础记录的某些段落来执行即可。

意义场

研究者必须谨记,这些附加在基础记录中的陈述,究竟在理论上有何地位。首先是阐明可能的意义,也就是研究对象在场景里可能公开或是默会于心的推论。这里,必须先提出一个相关的概念,就是意义场。行动者的行动有何意图,我们是无法确实知道的,我们也无法确实知道这些行动对于旁观者或是其影响所及的对象,又分别留下了何种意义印象。但是,我们可以分别推论并阐明各种可能性。所谓的意义场,即是这些意义的可能性范围。

意义场不但是一个分析的概念,而且也是实质的概念。研究对象在场景互动过程中获得他们的意义印象,其方式就如同研究者分析重建意义一样。一般而言,他们认知到每个行动可能意图的意义之范围,也就是在该场景中,其他人对该行动所做的可能解释之范围,而且察觉行动者自身所察觉到他人对其行动所做出的可能解释之范围。我们可以称之为意义的不确定原理:意义总是被经验为其他可能性场域之内的一些可能性。

如同上述研究对象所做的,研究者也是通过相同的过程,获得意义的印象。然而,研究者还必须明列意义场,也就是尽其所能把可能的意义场从默会的层次提升到外显的言说层次。而且研究者必须体认到他所重建的意义场可能不同于研究的对象本身所经验到的意义场。重建的意义可以使用“或者”、“而且”、“而且/或者”等陈述来指称涉及全部当事者(行动者、接受行动者、目击行动者,以及研究者本人)之有意义行动所具有的暧昧。

如前所述,意义场的重建并不保证明列出每个行动者经验到的确实意义。行动者通常会在全然默会的觉察层次上,指涉一个意义场的若干部分,然而随即遗忘自己曾指涉过该意义。如此,研究者根本就不可能绝对肯定地证实所重建的意义场。不过,还是有一些方式,可以支持明列的意义场。那就是,研究者愈是熟悉研究对象的文化,重建的意义场就有可能更接近行动者自身所传达的意义。使用研究对象检核法与同侪检核法,再加上第三阶段的对话资料,都有助于修正重建的意义场,并且支持最后的重建结果。

无论如何,初始的意义重建应被视为初探的性质,出错乃是在所难免的。这些初探的程序作为基础,从而厘清所欲探索的论题,以进行进一步的重建,以及后续的观察与访谈。

保持低度推论的初始重建

一般而言,初始的意义重建应该保持低度的推论层次。在初始阶段,我们会有机会感受到可以进行高度意义的推论,然而我们必须拒绝高度意义推论的诱惑。高度推论需要等到视域分析阶段才开始进行,因为视域分析的程序更为严谨,而有助于区分各种程度的推论之地位。换句话说,视域分析使推论的过程更严谨,且有助于进一步检视推论是否存有偏差。低度与高度推论的差别很快就会变得非常清楚。

初始意义重建的基本理念是对被观察的行动放入更多的文字,就像是行动者尝试以言语的形式来传达行动完全的意义,包括行动所涉及的复杂语调、姿势、手势、脸部表情、节奏、韵律等。意义重建的层次,包括低度推论(将于以下举例说明),以及高度推论(如同视域分析中所示)。

等到若干段落依上述的方法完成分析之后,就应该请同侪检核者扮演严格把关者的角色来校读你的重建。“同侪检核者”是研究者的同行,对于质性研究相当熟悉,帮忙检查研究者在重建中可能存在的偏差与私心等征象。此外,也可以运用研究对象检核法,但通常只有等到研究观察阶段几乎告一段落之后,才适合使用这种方法。

初始意义重建范例

让我们来看看针对Alfred与Samuel的互动,所做的一些初始意义重建,接下来我引用前几章中用来解释厚描述田野札记的段落。我用MF代表意义场,并且放在OC(即观察者评注)前面,以兹区分;我只在开始的几段札记插入行动的意义重建,读者可于后面的札记,练习列出自己的重建。

田野札记摘录:Alfred与Samuel的意义重建

[2]A:Alfred抬起头,看往Samuel的方向,面容平静而柔和。

OC:这种表情是平和的、无所谓的、“没什么大不了”。

[3]A:现在走吧,Samuel。去接受测验。以陈述事实的方式对Samuel说,意思好像是“没什么大不了,我们都知道,该是测验的时候了”。

MF:Alfred行为中传达出社会距离;没有寒暄,没有微笑。首先他看着纸张,然后提起测验,隐含着测验以及他与Samuel的关系都只是现在他心里许多事情的其中之一罢了。(或者)Alfred的行为显示控制紧张感,他担心会开始与Samuel发生冲突,而借助看纸张拖延。

[4]S:Samuel皱起眉头。他坐在椅子上,身体紧绷。抬起头,挺出胸膛,紧抿嘴唇。

[5]S:我不会去考试,太难了。语气暗示着坚定的立场,但声调并

不尖锐,也不大声。OC:好像是说:“我就是不想去考试,考试太难了。就是这样。”

[6]A:你必须去考试。说着已经向Samuel走近三步。声音坚定,

不大声,不尖锐,平静。

OC:好像是说:“你必须去考试,就是这样。”

MF:“我们都知道,你必须接受测验。我们不要再耍把戏了,这就是现实。”(而且/或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测验必须施行,拒绝测验只会造成你无法承受的后果,我希望你明白。”(而且/或者)“我说你必须接受测验,所以你就必须接受测验。”

[7]S:我不要,考试太难了。语气好像变得恼怒,或者不顾一切。视线从Alfred身上转向他背后墙壁。身体更加紧绷,双臂环抱胸部。

MF:“我对测验完全漠不关心,我不会接受测验。不管是身体或心理上,我丝毫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而且/或者)“这测验毫无道理,我有权利拒绝接受任何无理的要求。”

[8](沉默)

MF:Alfred:“我在等你变得理性些。”(而且/或者)“如果你不同意接受测验的话,我正在威胁要采取某些可怕的惩罚。”(或者)“我感到困扰,面对如此强硬的抗拒我不知如何是好。”

[9]S:我不会考试,这里没有任何人帮我。声音很大,仿佛混杂着抱怨与愤怒。

[10](沉默)

9:44

[11]S:Samuel把测验丢到地上,哼起轻快的调子,双臂依然环胸,但不再抱得那么紧。并转身,抬头往天花板与墙壁的交接处看去。

[12]A:Alfred没有任何的回应。

诠释学式的推论

从前面的例子可以看到,所谓的意义重建就是以文字的形式,来陈述研究者从每一个行动的节奏、声调、姿势与手势所读取出来的意义。低度推论层次的重建,尽可能保持让陈述意义的用语接近行动直接呈现的面貌。为了减少错误的风险,这阶段的分析暂时不涉及每个行动可能的微妙暗示与细微差异。读者必须试着如同行动者自己阐释其行动的可能意义一样,来阐明行动的意义场,也必须考虑到在场的其他人(像是第二人称的直接互动对象,或第三人称的其他旁观者)对于该行动的可能意义范围所作的阐释。

研究者是如何形成这些可能的意义的呢?就人类的认知本质而言,并没有简单而有效的规则可循。人们在进行如此的意义重建时,所涉及的乃是一种诠释的历程。研究者之所以能够形成可能的意义,纯粹是因为研究者乃是沟通的存有者,能够以第一、第二或第三人称的观点来想像自己所身处的研究情境的事件。在心理层面上,研究者通过此三种不同人称的观点参与了该情境互为主体性的互动过程。研究者必须成为“虚拟的参与者”才能阐明研究对象所指涉的意义场。

在意义重建中,没有必然遵循的明确程序,因为意义的形成与存在,必须有共享进路(客观性)与独有进路(主观性)之区分,同时也有默会/整体与外显/分化两类理解模式的区分。首先,读者通过采取该场景行动者与其他在场者的立场,而获得意义的整体印象;获得意义的整体印象并没有任何的秘诀。有了意义的整体印象,对意义的阐明就能由此发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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