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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入赘富平 重返科场

1

恩师韩愈远贬潮州,贾岛身在长安,心绪难宁,成天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张籍告诉他:“浪仙,你这几年不在长安,朝中多有变故。恩师被贬潮州,这才是其中的一件小事。”

“怎么?这两年朝中还有更大的变故?好事还是坏事?”贾岛被说得一脸疑惑,迫切地问张籍。

看着一脸疑惑的贾岛,张籍告诉了他这两年的一些情况。

元和十三年(818)春,宪宗皇帝平息了淮西藩镇的叛乱,大赦天下,许多多年被贬的官员得以回朝,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历经数次升迁,又数次被贬的大才子元稹,也在好友崔群的帮助下,任职膳部员外郎。这膳部员外郎是尚书省所属礼部之下的一个官职,管理国家祭祀时的祀器、酒菜之类的事情,远不如他先前在京的官职,论品位甚至还不及五品,可是,元稹这人却不敢小视,谁也说不清他以后的前程。

贾岛心想,张前辈说这些干啥呢?他一脸疑虑地看着张籍。贾岛当初也听过元稹元徽之的大名,这位元大才子被贬江陵期间,与诗友白居易相互唱和,作下的诗章广泛流传,尤其那部传奇小说《莺莺传》,多年来更是家喻户晓,久传不衰,使他在当今文坛有着功不可没的席位。当然,也因为那部小说,元稹被时人或捧或贬各持一词,有人说他攀附富贵,有人说他见异思迁,更有人说他丧尽天良,致使他的人品因此大打折扣。

贾岛将自己对元稹的看法和盘捧出,张籍听了,微微一笑说:

“其实,这全是因为《莺莺传》所致,元大才子并不是传言所说的那种人。他的诗文不仅在我朝称奇,他数次遭贬,缘于多年始终坚持与权贵斗争。传说中的那些是是非非,实可谓无稽之谈啊。”

贾岛说:“张前辈所言,是想让我结识他吗?”

“正是的,恩师韩公虽然才高八斗,可他这人秉性耿直,从不善向人屈膝相求,才导致他的门生一个个虽然颇有才学,却总是难以及第。我觉着,元大才子绝非一般人物,你和他相识,肯定会为你带来好处。”

贾岛细心一想,也不无道理,便将自己的一些诗词誊写工整,去拜会膳部员外郎元稹。他一连去了两次,都被元府的家人打发了,并没能见到元稹。贾岛心里不由又泛起嘀咕:难道他要拜会的元大才子,果真是攀附富贵,将贫寒之士冷眼看待之人?难道诗友张籍也被他的花言巧语迷倒了,向他说了这位才子那么多的好处?原来,除了山中僧道隐者,上到朝廷官宦,下到黎民百姓,都是如此,这才是真正的世态炎凉啊!

自从贾岛被元稹的家人无辜打发以后,他一头雾水,十分疑惑。

这段时日,贾岛在京城待着,也没事务可做,挚友姚合到富平任县尉也多半年了,不如北上富平会会姚合,免得整天在长安过这无聊的日子。于是,他收拾了一番,骑着毛驴儿,背了包裹古琴,只身往富平而去。

富平属京兆郡,距长安仅仅百十里路程。这天,贾岛天不亮就动身,一路上也不歇息,走了约莫五六个时辰,一道黄土梁挡住了他的视线。这就是有名的荆山原,翻过这道土原,就是富平县城了。

如今正值春末夏初,登临原顶,但见这里松柏葱茏,绿草成荫,使人顿时生出心旷神怡之感。贾岛站在荆山原上,回首远眺,身后的渭河平原一马平川,向北望去,富平县城就在眼前,再有一个时辰,他就能见到挚友姚合了。

贾岛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他索性放开驴子,任它在路边悠闲地吃着嫩绿的青草,自己则漫步原上,感受着呼呼夏风摇曳着低垂的树枝、傲立的茂草,或者透过路边的树荫,仰望炙热的太阳,或者遥望视野尽头的汉冢唐陵,遐思已被人遗忘的那一段段纷乱的历史。

诗人不愧为诗人,一首《京兆原作》就这么着构思出来。他将心中的诗默诵一遍,暗自窃喜,这不是带给姚合的见面礼么。

翻过荆山原,前面是白茫茫一片水域。此刻,夕阳如一颗打开的蛋黄,正在水面上泛着粼粼金光,耀得人不由一阵眼花。

这是富平有名的石川河,过了这条河,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姚合任职的富平县城了。此时已是傍晚,为了早一点见到姚合,贾岛也无暇顾及最能让人产生诗意的荆山夕照。过了满是碎金铺苫的石川河,他轻轻抽打了一下胯下坐骑,伴他多年的毛驴儿知趣地加快四蹄,身后便留下了笃笃笃一串蹄音儿。

掌灯时分,贾岛终于风尘仆仆地走进官廨一隅姚合的宅院。

姚合见到他,先是一愣,甚至不敢相信站在眼前的就是贾岛。他再定睛细瞅,可不是嘛!心中一阵惊奇,不容分说先将贾岛领进家中,高嗓门直喊:

“夫人,快快快,准备饭食,浪仙兄从长安赶来了!”

夫人郭氏听了,急忙走出屋子,着人打水为贾岛洗尘,自己亲自下厨准备饭食。女儿小翠见是贾伯伯,死缠左右,拽着他的衣襟要听故事。

贾岛摸着小翠的头,呵呵笑着说:“这女子,才一年不见,就长这么高了,不过还是跟以前一样调皮吆?”

郭氏一旁嗔怪着,“翠儿,一边玩去,伯伯赶了一天的路,先让他歇歇,明儿再给你讲故事。”

小翠听了母亲的怪怨,鼓了小嘴愤愤地出了屋子到院子外面去了。

贾岛一天之内还未走过这远的行程,赶了一天的路,也确实困了,用过茶饭,他只和姚合夫妇寒暄几句,就洗漱一番早早儿歇息。这一夜,他睡得非常舒心,心头沉积多年的错综复杂的喜怒忧思,一下子全被抛到脑后,甚至连梦中映现的,也是欢聚后的快乐。

次日,姚合到县署点了个卯,就带了初来乍到的挚友贾岛,先将县城的角角落落转了个遍。

正如它的名儿,富平县真可谓富庶太平的好地方。县城处在渭北平原上,南边的石川河浩浩荡荡流向东南,远远望之,荆山原横亘西东,犹如一条披着翠绿的黄龙;北面有顺阳河湍湍流水直奔城西,视野尽头,锦屏、月窟、太白数十座山峰相依相接,静伫远处,又似一条安然俯卧的青龙。这两条河水环绕,它如一块海中小岛,外围又有两条苍龙盘环着,竟构成了美妙绝伦的双龙戏珠之情境。

姚合告诉贾岛,千万别小看了这个小县。这里不仅环境悠然清雅,而且还有着厚重的历史。它最初建置于秦,历经两汉三国南北朝,迄今已有一千二百余年,隋文帝年间,将这里归属京兆,唐德宗贞元四年(788),又将富平升为赤县,由朝廷直接委派官员治理县内事务。

贾岛听着听着,暗自感叹,真不愧为京兆县府。他直将整个县域的绝妙、县署的布局以及城里人的安然自得由衷地夸赞一番,称赞县衙各位同僚尽职尽责,肯定能得到老百姓的拥戴。

姚合呵呵笑道,“浪仙兄,你说的一点不假,可这全是县署一班同僚团结的结果,我在这里仅是出了丁点微力罢了。”接着,他话锋一转说道,“或许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我在这里待了数月,反倒不觉着稀奇了。”

“怎么?这么好一块地方,这么默契的一班同僚,你到这里才几个月就厌倦了,难道还像在武功做主簿那样,要罢官不成?”

“嗨,浪仙兄误会了,你初来乍到,还不知道呢?我是说,除过这个小县城,这里还有好多去处,过几天带你去各地转游转游。”

贾岛听着姚合滔滔不绝地介绍,连连叫好,问他都有哪些好的去处。

姚合告诉他,县南十余里的荆山原,纵横三十余里,那里树木葱郁,层峦叠翠,早有朝晖,暮有霁月,堪称富平风光旖旎之所,更是文人学士游览胜地。汉代司马迁在《史记·封禅书》记载,四千年前,人文始祖轩辕黄帝曾采首山之铜,铸鼎于荆山原,鼎铸成后,竟有一条天龙垂髯而下。于是轩辕黄帝就在荆山塬乘龙升天。后来,他的玄孙夏禹治水成功后,也亲临此地铸成九鼎。这个故事《左传》中也有着翔实的记录。到了战国末年,郑国奉秦始皇之命,修建的郑国渠斜穿原顶,引泾、洛之水,灌关中良田,成为迄今为止伟大的水利设施。同时,这里也是汉唐两朝皇家陵园之风水宝地。西汉初年,汉高祖刘邦葬其父于此,墓号万年陵。我朝高祖皇帝李渊驾崩之后,也长眠于原西献陵之下。

姚合还说,他每得空闲,就会闲步而往,去欣赏荆山原美丽而富于遐思的景况。说着,他起身进了书斋,取出一沓诗作来让贾岛欣赏。

贾岛被他连珠炮似的话语说得浮想联翩,他仔细翻阅着姚合数月来的新作,阵阵清雅的诗意不由涌了出来。姚合诗笺最上面,是一首《荆山独往》的五言排律,诗中写了他去年秋初来此地,信步游原闲适而惬意的心情,构思新奇,语法绝妙,与他的武功三十首有着明显的不同。诗中写道:

宿昔山水上,抱琴聊踯躅。

山远去难穷,琴悲多断续。

岩重丹阳树,泉咽闻阴谷。

时下白云中,淹留秋水曲。

秋水石栏深,潺湲如喷玉。

杂芳被阴岸,坠露方消绿。

恣此平生怀,独游还自足。

贾岛将姚合的诗作仔细品评一番,便想到自己骑驴过荆山的情形来。他说:

“姚贤弟,看了你的诗作,我突然就想作诗了,还不快快研磨取笔。”

姚合听了哈哈大笑,连忙将他让进书斋,口中直说,“浪仙兄莫非成竹在胸,要探囊取物么!”

也确实,贾岛将前日那首《京兆原作》重新酝酿一遍,接着,他微微正了正神,清了一下嗓子,朗声吟道:

登原见城阙,策蹇思炎天。

日午路中客,槐花风处蝉。

远山秦木上,清渭汉陵前。

何事居人世,皆从名利牵。

贾岛这边朗诵,那边的姚合铺纸研磨,执笔而书。这边刚刚诵罢,那边的姚合也放下了手中的笔。他郑重地看了看贾岛,又盯着墨迹未干的诗作,仔细读了一遍,连连惊叹。

“好诗!好诗!你这首诗,先写自己登荆山而怀古,用‘城阙’和‘炎天’侧写炙手可热的名利场,说自己驱赶着羸弱的驴儿,偏想着那些奔走于名利场的人们,接着一句‘日午路中客,槐花风处蝉’,前者看似粗俗,后者又十分细密,这一热一凉,又让人能轻易就悟出人生之真态,堪为自己独创的诗格。颔联由秦木对汉陵,写出了发人思古的悠悠情怀,亦可知文人寒士奔走于名利已久的种种无奈。末句回首平生,说自己多年来也被挡不住的名利牵诱着到长安应举,每想起此事,他总是非常懊悔,甚至就又羡慕起那些遁守空门的僧侣,或者深居山林的隐士了。”

谈兴正浓的姚合又告诉他,县西十余里是富平县怀德古城。西汉文帝即位后,迁母亲薄姬太后到此居住,另置怀德县,以资纪念。如今时过境迁,那里虽然只剩下一些住户,然而湖山书院的琅琅书声和灵感寺的晨钟暮鼓,寺内的圣佛宝塔,依然传承着大唐的文明。

想到湖山书院和圣佛宝塔,贾岛心中顿时生出亲切感来,满脑子充盈着神秘和别趣。他激动地怂恿姚合说:

“你说的荆山古原,我前日已经领略过了,刚才的话语,只让我对它有了更深的认识。可湖山书院和圣佛宝塔,却勾引着我一个劲儿想前往。”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姚合笑着说,“要不咱明日便去,如何?”

“明日不明日并不要紧,不过,尽地主之谊却是你分内之事,十分要紧。”贾岛的话惹得大家哄然大笑,一时间,整个厅堂也是笑声一片。原来,闻知贾岛作诗,屋子里一下聚了好多人。

贾岛当初到武功县拜访姚合时,还没顾得在那里转转,就被县署的几位同僚拽着去喝酒,现在一到富平,先没有了这些琐事,他可以逍静地在这里逛上一两天了。更何况这次来访,并没和姚合招呼,使他没有了期盼诗友的那种迫切,只有一言难尽的惊喜罢了。

姚合的诗作,尤其近年所作的《武功县中作》等诗,奠定了他在唐代诗坛的地位,人们也渐渐以姚武功尊崇起他来。姚合为人谦逊,不摆架子,自有赢得他人喜欢的地方。当地许多文士对他十分敬重,有事没事都要来他家相聚,向他讨教作诗之法。

贾岛来了富平数日之后,整个小县城开始沸腾起来,几乎要炸了锅。以前,他们都知道这位姚合县尉作得一手好诗,今日一听大诗人贾岛也来到富平,还和县尉姚合是多年挚交,更是羡叹不已。于是,好多时日,姚合的廨所宅院,来人川流不息,应接不暇,大家谈诗论文,谈笑生风好不惬意。

2

隔了两日,一个晴朗的早晨,姚合带着贾岛,出了西门,背着冉冉升起的一轮朝阳往湖山书院而去。

“那就是你说的圣佛宝塔啊,建在那儿好有气势呀!”还没看见湖山书院的影子,那座高高耸立的七级佛塔早已映入二人的眼帘,贾岛看着巍巍高耸的佛塔,禁不住惊叹道。

“这座寺院建起才十来年,那里的一切还新崭崭的。”姚合向他解释着。

“难怪那座佛塔看起来竟是这样地金碧辉煌。”

贾岛口里说着,已到了城外的温泉河边。他们过了河边的小石桥,上了东门那道陡坡,湖山书院终于显现在俩人眼前。

古城上一条并不宽敞的街道,罩着两排浓郁的青槐,凉飕飕的。湖山书院建在古城东南角,坐北向南,进了书院大门,房屋确实很多,一院一院栉比相连,有四五个院子,大约百十余间房子,亭榭廊回,曲径幽深,一派书院景象。大门内第一进小院,有三四座两檐流水的厦屋,屋外依东西院墙盖着数间小屋,那是供先生住宿的。

此刻,太阳高挂晴空,金黄的朝晖透过青槐浓郁的树影点点滴滴射下来,给书院带来了斑驳的荫影,阵阵微风吹过,树上在动,树下的影子也动,一团团光斑也如屋内传出的琅琅书声,晃晃悠悠闪来闪去。站在书院门外,视野非常开阔,举目四望,周围一切尽收眼底。听着抑扬顿挫的书声,看着城下濛濛雾气尚未散尽的十里莲湖,千顷碧波,他们心里禁不住又是一阵激动。也是的,眼前的美情悠景,谁见了不会陶醉,更何况两位大诗人。

姚合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和贾岛一样心旌荡漾,兴致勃勃地步入书院,但见廊檐下竖立着几通南北朝时的道教碑碣,中间有座读书堂,堂前高悬着“化媲文翁”的斗方金字匾额。

一间教室内,正中悬挂一幅孔夫子像,下面乃是一张大方桌,一把太师椅,《诗经》、《论语》等书工整地摆在桌案上。十余张方桌错落有致地摆在屋内,一二十个孩子坐在木凳上,抑扬顿挫地跟着先生琅声诵读。

那位先生四十开外,四方大脸,瘦瘦的蛮显精神。他头戴方冠,身穿长衫,见有客人,急忙迎过来。姚合并不认识,客气地向先生先做了介绍。

先生一听站在眼前的竟是县尉姚合和大诗人贾岛,他两眼痴呆,双唇不住地打着颤,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听了二位的介绍,他也激动地告诉他们。

先生名叫刘涵,富平北乡人,他老家曾在长安,已迁居富平数十年了,一家老小住在富平城北大约五十里的太白山下。他平日里也作些诗词文章,当年也曾进京应举,一心想考个进士,只因出身寒微、无人引荐,考了多年总是以名落孙山收场,再加之朝中变故颇多,就渐渐对应举失去了信心。如今,长安容不得身,又无颜回去见家中老小,为了糊口,他便蛰居湖山书院做了教书先生。

见到先生,姚合、贾岛不约而同地问及那个匾额。说实在的,他们还真没在别处发现的学堂书院看到这种牌匾。

刘涵笑着说:“文翁乃西汉时安徽庐江人,景帝时曾为蜀郡守,他派衙中小吏至长安就学博士,后在成都设立学馆,凡来入学者,皆免轻徭役,并将成绩优异者留为郡县做小吏。文翁这一举措,对当时的文化发展大有促进,于是,全国各地争相效仿。这‘化媲文翁’便是由此演化而来。”

“哦,原来如此啊!”

贾岛平生走过许多地方,还没有到过如此惬意的境地。他听着刘涵的话,自叹自己学识浅薄。

湖山书院西一二里,便是有着圣佛宝塔的灵感寺。高耸的佛塔映衬着,湖山书院立即就笼罩了一层清幽和神秘。三人走在街上,刘涵高兴地做着向导,但见城南茫茫水域中,正有嫩嫩的藕芽儿密密麻麻透出来。城东不远处,映在初绿笼罩的树丛之中的,是一个大大的村堡。再到城北,绕过一条窄窄的巷子,下了又陡又长的土坡,算是出了北门,北门城下,清清的温泉河绕着城根向东流去。

这会儿,太阳早已升到半空,只将那座佛塔映照得犹如贴了金。贾岛的心却跑到了那座佛塔上,他又问刘涵:

“刘兄,我想打问,西边哪是什么庙院?”

“哦,它就是富平有名的灵感寺,那座佛塔叫圣佛塔,还是十多年前刚刚修建的。”

半天功夫,刘涵就带着二位诗人将整个书院庙院转了个遍。尤其灵感寺,修葺不过十来年,一切竟然崭新如初,寺内僧众几十人忙忙碌碌,来来往往香客不断,到处弥漫着袅袅清香,馥郁扑鼻。

他告诉贾岛、姚合,安史之乱后,唐王朝国力日衰,为了挽救风雨飘摇的江山,宪宗皇帝刚一登基,就在全国大兴土木修缮寺院,把国泰民安、江山稳固的希望寄托在佛祖的保佑上。举国如此,富平县令自然也不甘落后,就在这里修建寺院以求吉祥。寺内的圣佛塔高约七丈,是一座七级八棱的空心佛塔,每层的各个棱角悬挂铜铃,共有五十六颗。这些铜铃随风鸣奏,宛若仙乐初起,听之袅袅动人。尤其塔顶,用黄铜铸造成顶,上面嵌有宝珠,若逢晴日,金碧辉煌十分壮观。

经过一天的交往,刘涵对二位诗人渐渐熟悉,彼此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从此,每得空闲,他总会来县城找二位谈心叙话。

刘涵一见贾岛的诗,里面尽是难以言传的绝妙,他爱不释手,十分佩服,恨不得立马也能拥有此等诗才。他品着贾岛的诗作,兴奋之余,也写了许多诗,专程来到县城中,恭敬地递到贾岛手上,口里“文兄、文兄”地叫个不休,请贾岛给予斧正,指点一二。

那天,刘涵又呈给贾岛一首新作的五律。贾岛捧着墨迹未干的诗笺,从头至尾认真看了,的确不错。这些日子,他也了解了刘涵的情况,便回赠了一首五律,算是唱和。诗中写道:

京官始云满,野人依旧闲。

闭扉一亩居,中有古风还。

市井日已午,幽窗梦南山。

乔木覆北斋,有鸟鸣其间。

前日远岳僧,来时与开关。

新题惊我瘦,窥镜见丑颜。

陶情惜清澹,此意复谁攀。

这首酬和之作,使刘涵觉着与贾岛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不再有丁点隔阂。于是,他来姚合宅中的次数愈加频繁起来。

这天,刘涵又从湖山书院来到富平县城,和贾岛同聚姚合家中,品茶论诗,好不惬意。闲谈之中,他问贾岛:

“浪仙文兄,你离开范阳,至今恐怕有二十多年了吧?”

贾岛屈指一算,笑道:“虽说没有二十年,却也十五六年了。唉,只可惜至今一事无成,依然四处漂泊啊!”

“这么多年,你的家室怎么安顿呢?还在老家吗?”刘涵问道。

贾岛听了,不由一愣,不知怎么作答。

姚合连忙向刘涵解释说:“刘兄有所不知,浪仙早年曾经出家,当年到了东都洛阳,才在朋友们劝说下还俗,至今未取功名,更无家室。”

刘涵听了连忙向贾岛致歉道:“浪仙文兄,不知者不为罪,还望你多多见谅。”

“那里那里,这又有啥自责的嘛?”贾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刘涵看了一眼贾岛,又回头看了看姚合,说:

“姚大人,既然话说到这儿,我想冒昧说一句。文兄浪仙既然已经还俗,你就忍心让他四处漂泊?”

“怎么,你有啥方子让他不再漂泊吗?”姚合笑着问他。

这时,刘涵郑重地看着贾岛,语重心长地问:

“浪仙文兄,这么多年,你都没想过成个家?”

一句话,将贾岛问得一脸炯红。他虽然已经还俗,可毕竟受过佛家戒律,男女婚恋之事从来不曾想过,更何况自己一直功不成,名未就呀。姚合一听这话,却茅塞顿开,可不是吗,自己一直怜悯贾岛,甚至在他当面许过愿,要尽可能地照顾他,可怎么就没有想到替他找一房家室呢?

姚合这么想着,回头对贾岛说:“浪仙兄,刘兄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你确实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了。”

贾岛说:“这个,恐怕不好吧?”

“这有啥不好的,你还俗十多年,早已不是什么佛徒了。”

夫人郭氏一听他们的话,高兴地说:“这个好呀,怎么不早说呢?”

姚合转身对刘涵说:“刘兄,话既然说到这儿,这事还得劳烦你多多费心,我们毕竟初来这里,人地两生,不方便呀。”

刘涵听了,呵呵一笑,说:

“那里那里,这事还得容我打听,过后再说吧!”

次日,刘涵回了一趟家。过了数日,他再次来到富平县城姚合宅中,只是向姚合嘀嘀咕咕一阵细语。

姚合高兴得千恩万谢,直拍得他捂着肩膀不住地喊疼。原来,刘涵想将妹妹淑儿介绍给贾岛。

刘涵父母已故,家中只有妻儿和妹妹几人。妹妹淑儿,二十出头,只因家中多有变故,耽搁了出嫁的年月,如今依然待嫁家中。刘家老小居在这里也几十年了,一家人不忘读书习字,虽然最有学问的刘涵,如今在湖山书院谋得一份微职,家里还是有一些文化氛围的。多年来,刘涵也想考中进士,求得功名,只是觉着自己学识浅薄,常常踌躇再三,举箸不定。后来,还是妹妹淑儿的不断鼓励,他才离开乡下,避居圣佛寺静心研习儒家经典以及科举致仕的科目。

刘涵的妹妹淑儿,没读过多少经书,可在家兄的潜移默化中,她也出落成一位方圆难得的达理知书、明眸传慧的村姑。此前,她不晓得贾岛是何许人物,只听家兄给他提起婚事,说贾岛是当今县尉姚合的挚交,其才华不浅,诗艺精湛,心中不由纳闷儿:堂堂的大诗人,怎么会看上我这山野村姑?

刘涵详细地告诉了妹妹诗人贾岛目前的现状,淑儿听了非常同情,禁不住黯然伤神,心想,这么好的人儿,怎么就遇上这么多的坎坷劫难,真令人可惜可叹啊!于是,她一张脸立即红成桃花,低下头腼腆地说:“哥哥觉着行,那就行吧,只要人家不嫌弃妹妹就成。”

刘涵兴奋地将情况对姚合说了。姚合一脸高兴,他先将此事告诉夫人郭氏,再跟贾岛言明。第一次有人给自己提亲,年已不惑的贾岛只觉着既新鲜,又陌生,非常别扭,甚至有些推诿。郭夫人看着他的窘态,被逗得哈哈大笑。这一笑,反倒使一向不善言传的贾岛更加不自在。

多年周折,贾岛对科举也渐渐失去了信心,如今他所奢望的,就是能有一个安身之地,不再过那种颠沛流离,以投师靠友为生的日子了。

贾岛见到刘淑,是初夏一个晴朗的日子。那天,刘涵领着姚合、贾岛,一行三人一路步行,奔太白山而来。

淑儿正在屋外新开的园地里种些蔬菜,见哥哥带了几个人回来,自然知道啥事,连忙掮起锄头羞怯地逃了回去。少顷,在刘涵的催促下,她才怯怯地出来,给大家沏了自制的柿叶茶。

数杯清香别致的柿叶茶喝下肚,碟碟碗碗的饭菜就端了上来,清淡而丰盛,让人不免垂涎。他们赶了半天的路,彼此也不推让,只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个杯干盏净。

吃过饭,趁着淑儿收拾碗筷的间隙,刘涵开门见山地做介绍。

“这位是县尉姚大人,这位是大诗人贾浪仙……”

淑儿耳里听着,心里高兴,她打断哥哥的话说:“既然是哥哥的朋友,且不管他是达官贵人,还是凡夫俗子,我们自当尽地主之谊,热心款待便是。”

“呵呵呵”,姚合听了,禁不住笑了起来,“令妹可能误会了,你家兄长的意思是……”

淑儿正满面含羞地期待着姚合的下言,这时刘涵赶忙解释。说是解释,其实是向她又做第二次陈述。

“这位浪仙兄远离故土,多年与科考无缘,如今孤苦伶仃,四处漂泊,只好以投亲访友为生。我深慕他的才学,也想从他那儿学些什么。再是,咱父母双亡,我只好以兄代父,想将你许配与他。”

淑儿听到这儿,脸上是一阵绯红,沉默不语。少顷,浮想联翩的她未说行,也未说不行,只是回过头问姚合:

“姚大人,家兄这话可是当真?”

“哈哈哈,你家兄长说话,岂能有假?”

“浪仙兄的家远在涿州范阳,难道也让我背井离乡,赴范阳成亲吗?”几句话出了口,淑儿也不再显得害羞了。

“哪里哪里,以在下之意,让浪仙兄入赘你家。其实,这些事我们已和你家兄长说过了。”

姚合庆幸自己首次做媒,牵起这一段姻缘竟如此轻而易举。

元和十五年(820)初夏,经过大家一阵忙碌,几番张罗,贾岛和淑儿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从此,他入赘富平北乡,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在太白山前定居下来。

3

贾岛多次科考名落孙山,他看着朝内复杂的情形,渐渐对科举失去了信心。如今有了安身之地,他可以舒心地放弃一切杂念,像晋代陶渊明一样,闲品东篱菊香,过近于桃花源般的隐居生活了。

贾岛待在家里,没有了应举的干扰,没有了朋友的牵挂,没事了就看看诗卷,弹弹琴曲,要么便在屋外的园地里种些果蔬花草,整日里游哉悠哉倒也快乐。偶尔有了诗情,便由着性儿写出来,又有了不少诗作。

二人生活了数月,妻子淑儿才真正知晓了贾岛以往的事儿,对这位瘦骨嶙峋,看似憔悴的丈夫,不得不由衷佩服刮目相待了。每当贾岛拨弄琴弦的时候,她就站在他左右,捧茶侍候;作诗的时候,她就铺纸研墨,耐心等待,作完了也仔细品味,一句一句念出来让贾岛听。她知道,贾岛虽然一下子拥有了半生的清闲,可这清闲的背后,隐藏的却是无以言表的痛楚。

贾岛避居乡下,已将进京应举的烦心事儿抛在脑后,过起了清闲的日月,大家可以不再象以前那样牵挂他了。

春去秋来,北雁南归,黄叶飘落,他到这里转眼已经半年了。堂弟无可听说贾岛在姚合的关照下成了家,心中自然高兴。他既没寂守山寺,也没云游四方,而是风尘仆仆地从终南山圭峰寺,赶到富平探望堂兄。

那天,无可在姚合的陪伴下来到贾岛的新家。他看到一身农夫打扮的贾岛,禁不住笑了起来。

“呵呵,半年不见,哥哥一下子变成了农夫了。”

贾岛见了无可,微微笑道:“让你见笑了,我到了这里,也无人来访,不受世俗干扰,反倒省心。如今虽然有了家室,却觉着和当初在北岳恒山别无两样了。”

姚合到这里来过几趟,也和淑儿熟悉起来,他让正准备茶饭的她不要忙活了,先和堂弟无可互相认识一下。

淑儿一脸含羞地见过无可,向他深深一礼。

“无可师傅……哦不,还是叫……叫叔叔,叔叔可好?”

无可连忙双手合十,微微一恭,上前答礼说:

“阿弥陀佛,贫僧见过嫂夫人。”

“呵呵,还贫僧呢,”姚合听了无可的话,被逗得笑出声来,“你现在可是到家了,别再拿佛家戒律糊弄人,免得让嫂夫人见外啊!”

贾岛也笑着劝道:“你二人都不要争辩了,咋样随便怎样来,讲究那些做啥?”

几句话惹得整个堂屋热闹起来,彼此间一下子熟识得不知什么是陌生,什么是距离。

少顷,干净麻利的淑儿做好了饭食,她一边端饭,一边笑着向各位致歉:

“贫家寒舍的,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大家,这全是自家产的,你们尽饱吃,可甭见外啊。”

姚合说:“见什么外呀,我们可是宾至如归,早有了家的感觉,谁还见外呢?”

桌上是一碟凉拌豆角,一碟炒鸡蛋,还有蒸得黄软甘面的南瓜,烙得渗油的黄澄澄的饼子,虽然样数不多,倒也十分丰盛。大家围坐一起,说说笑笑,嘴里客气地推推让让,一个个手下并不留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甘面的南瓜正冒着腾腾热气,无可捧着一块南瓜,咬了一口,烫得他在口里倒来倒去,吸吸溜溜的。他一边吃一边唠叨着说:

“嫂嫂,兄长多年参加科举,不能及第,忧虑成疾,人瘦得干柴禾似的,今后你可要多多照顾啊!”

刘氏被说得不知所言,谦谦地解释道:“他那天生的身板,就是吃一头活猪也不会硬朗的。”一句话,逗得大家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的确,贾岛到了这里,逍静了不少,今天见到堂弟无可,尤其看了他带来的诗作,只觉着早已非同昔日,不由向他投出赞许的目光。半年来,他像一位隐者,足不出户,更无事务,他甚至产生了疏远笔墨、安然高卧的感觉,任凭秋雨飘洒,远山高耸,四时之景在眼前流过。今天,他见了堂弟无可,看了他的诗作,丝丝痛楚不由从心中涌出。无可一见到他,不说别的,先将自己的诗作奉上,还让他一一指点。他看到无可矢志不渝,行笔不辍,竟有这么多绝妙诗作,确实是自叹不如,只觉有愧于自己半生的诗名。

对无可,对姚合,以及对自己痴迷终生的诗,他只是自责,内疚不已。这么想着,沉寂已久的诗意又缓缓地流出心头,他取过笔砚纸张,一句一句写了起来,甚至忘了身旁还站立着亲朋挚友。一首《避居无可上人相访》便应时而生:

自从居此地,少有事相关。

积雨荒邻圃,秋池照远山。

砚中枯叶落,枕上断云闲。

野客将禅子,依依偏往还。

刘淑见贾岛整日无所事事,只怕耽搁了学业,想劝他继续进京赶考。每次说起此事,贾岛总是打不起精神来。这日,她当着姚合的面,又一次旧话重提。

“相公,你我年纪轻轻,难道就这么度此一生吗?以拙荆之见,凭你的才学,还是应该设法考个进士。你常说朝中人靠行卷拉拢关系,来铺垫各自的入仕之路,你还说韩愈、张籍等人都是自己的良师益友,他们身居要职,出入皇宫大内,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儿让你登上进士之列?”

无可听罢连忙说:“嫂嫂有所不知,家兄早年身在佛门,谙熟佛理,自幼不愿出头露面,求人方便,加之后来数次应举都以失败告终,对当今的朝廷已产生许多无奈,失去了再次应考的信心。”

刘氏有些不悦地说:“你身在寺庙,寺内吃喝不愁,寺外化缘度日,没有后顾之忧,而我们如今要居家过日子,咱又无田地,不为自己谋个出路,难道今后就这样度此一生吗?”

姚合想了想,刘氏说的不无道理,贾岛虽然有隐居之意,可他与前人陶潜、前辈孟郊有所不同,他们卸职隐居,可以采菊东篱,放歌南山,因为他们多少还有朝廷的俸禄,而贾岛就不同了,他的生计可没有丝毫着落啊!

于是,他告诉刘氏说:“嫂夫人说得有理,可你也不必过分顾虑,我随后就去协调这事。”

刘氏脸上并无喜悦之情,她依然低声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平日也足不出户,至今所遇的最大官员,也就是你姚大人了,你既然和家夫友善,这事也就非你莫属了。”

“一定一定,我姚合一定竭尽全力。”姚合从刘氏的话里听出了义务和分量,他不得不满口答应。

无可也插言说:“嫂嫂的一席言谈,依然如昔日断机杼的乐阳子之妻,象那个为了劝丈夫读书入仕,泼水在地的‘泼妇’了。”

刘氏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她又歉意地对姚合、无可说:“我刚才过于激动,言语多有冒犯,还望你们不要计较我这个乡野村妇。”

贾岛的新家远离街市,乃地地道道的乡间小村。站在村中,向北远眺,一条大山自西向东绵延数十里。正北的太白山孤峰高耸,虽不比终南太白山那样高峻挺拔、六月积雪,充满着神秘色彩,却是一块钟灵独秀的场所。山上有座太白庙,整日香火不断。再往西十里之遥,和太白山遥遥相对的月窟山,也是一处清幽僻静之处,山上那座崇圣寺,也度过了百十年时光。

十五年前,顺宗李诵皇帝驾崩,就安葬在太白山前的虎头山下。每年清明时节,都有朝中官员前来祭扫。恩师韩愈曾在他的《顺宗实录》中对这位皇帝的一生政绩做了中肯的评定,那一首《丰陵行》也对当时安葬的情况做过详述。挚友张籍的《拜丰陵》一诗,也同样使这里布上一些凝重色彩,让人看了他们的诗文,不由对这位皇帝产生无限敬佩和无奈的惋惜。

多年来,大家难得如此清闲地聚在一起。在姚合的鼓动下,三人决定逛山,到北面的太白山去,看看这里和终南太白山到底有什么异同。无可和姚合的到来,使他一下子找回了先前的自己,找回了那个不仅以诗扬名,更喜欢游历各地的贾浪仙了。他顿时来了兴致,三人一起出了村子。

村后数里,巍峨高耸的虎头山。拔地而起,因似一头雄踞欲跃的猛虎而得名。看到它,贾岛不由想起了千里之外的幽燕之地,想起了平谷城外那座碣山,想起了当初自命为碣石山人的得意之情。想着这些,他不由百感交集,真不知道该喜该忧。

虎头山下,就是顺宗皇帝的陵寝,陵前殿宇雄踞,两排仲翁侍立在御道左右,一对华表高伫两侧,石狮石兽蹲在两厢,好不威风。大家路过这里,一边走着,一边叹息。

顺宗皇帝李诵胸有大志,实为一代贤君。他生于兴元二年(761),建中元年(780)册封皇太子,储位二十四年,深居东宫。由于宦官专权,弊政日出,他即与亲信王伾、王叔文等筹划政治改革。他一登帝位,就立二王为相,推行永贞革新,裁减冗员、取缔宫市,贬斥善聚敛财物中饱私囊的京兆尹李实,迎回谏臣陆贽,剪除宦官之势,雄心勃勃地想要改变一切。无奈,李诵皇帝心高命薄,登基不久意患中风不语之症。此刻,他羽翼未丰,皇权未稳,自然难以施展其宏伟的才略。他病重期间,宦官俱文珍联合旧党,发动了宫廷政变,拥立新皇,迫使他退位做了太上皇。太子李纯继位(即唐宪宗)后,立即杀了王伾、王叔文,贬谪柳宗元、刘禹锡等八位司马,推行了仅仅六个月的永贞革新就以失败而告终。

走在顺宗皇帝长寝之地,他们无一不感慨惋惜,只叹当今大唐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可是,叹息归叹息,他们几个又能有什么办法扭转乾坤呢?

太白山又称金瓮山,本是传说中的三十六洞天之一。大家来到山上,已经气喘吁吁了。他们登临极顶,四面环顾,只见南边阡陌纵横,宛若棋局,其它三面,数座山头相依相偎,构成了群峦叠翠的盛景。这里松柏青翠,山草旺盛,眼前烟岚翻卷叠涌,脚下雾霭飘飘荡荡,山雀藏在无人处,唧唧喳喳地唱着动听的歌儿。使人顿时觉得自己仿佛孤芳独傲,不由生出超然飘逸之感,不像身在终南,总使人觉着渺小,渺小得犹如世间尘埃一般。

山上这座太白庙,供奉的不是如来佛祖,也不是各位菩萨,而是灵霄宝殿的玉皇大帝,前边另外供奉着三位太白金星,他们没有一人能解释清楚,这里的太白金星为什么有三尊圣像,感到非常奇怪。

这里好久都没人光顾,今天忽然来了这么多客人,怎不让人高兴呢?太白庙的小沙弥见了大家,一脸的惊喜。

山上就这个小沙弥,大家一问才知道,山寺的主持牛师傅去了西山崇圣寺。

西山就是月窟山,崇圣寺就在那边山顶,两地相距十余里地,举目可见,并不甚远。贾岛听了,对姚合、无可说:“现在天色尚早,不如趁着游兴,咱几个顺便到那边逛逛。”

三人沿着山上那条羊肠小道,曲曲折折地向西而去,无奈时值中秋,山草渐黄,野兔横窜,一路上欣赏不完的山中美景,将三位诗人迷惑得不忍前行。看似不远的路径,他们竟走了半天,等赶到崇圣寺时,已将近黄昏了。

寺僧与他们不曾相识,可来往皆是缘,也无不热情相待。三人也向他们做了介绍,崇圣寺主持斌公听说眼前的客人竟是姚合县尉和大诗人贾岛,立即热情起来。他惊奇地直说:

“知道的,知道的。姚武功的诗传遍京华,贾浪仙的诗才也是举世无双啊。这位无可师傅虽不熟识,和我等却是同门,共奉如来佛祖,这不是大大的缘么!”

牛师傅本来要回太白庙,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又是从太白山一路走来,难得今日的热闹,也懒得回了,坐下来和大家叙话,倒也投机。

斌公和牛师傅邀请他们当晚宿在山上,并告诉了他们山上一些好的去处,说是明儿好好在山上转转。主人的话语引诱得他们想探个究竟。在斌公的挽留下,大家也放弃了下山的念头。

崇圣寺高居月窟山巅,阔约百余亩,若逢晴日,视野开阔,可直览泾渭,甚是壮观。这座古刹建于北魏,有前殿、后殿、左廊、右廊和厢房二三十间。整个庙院被古柏、核桃、柿子、杏树等杂木笼罩,庙前,有数棵高大的柿树,葱郁厚大的叶幕里,镶嵌着一颗颗渐渐红透的柿子。同时,这里又长着一种独有的树种,它有着柳树的光洁,有着椿树的青灰,又分明长着榆树的叶子,树干笔直伟岸地挺立着,周身偏偏又生出许多凸起的疤结。或许正是那些疤结,才构成了这一树种的奇特。只见它高大威武,像一位驻守的武士,树冠罩地数亩,树干仅有丈余,周身凸起的疤结,有的如神龟依附,有的露出半个牛头,也有的像青龙巨蟒缠绕着,每每换一个角度,就会有一个神奇,都可以想象成一则动人的传说。

大家虽然走遍全国各地,可没有一人能叫出这奇怪树种的名儿。他们稀奇地问庙前那是什么树。牛师傅呵呵一笑,告诉大家,这可是我们这里的独有树种,名叫豹榆树,也有人叫它抱玉树。

无可听罢,点头说,“哦,这树周身大大小小的疤结,像是金钱豹身上斑斑点点的图案,才被称作豹榆树啊。”

接着,牛师傅兴奋地告诉他们:

“这豹榆树仅是山上一个诱人处,其实,山上的好多去处,你们还不曾光顾呢!”

“哦,”姚合听罢,笑着说,“我到富平任职不足一年,对这里的秀美山川还十分陌生,对这儿的风土人情还有待熟悉,至于这月窟山的情况,还劳烦二位介绍。”

斌公听了,笑道:“这个,老衲自当介绍。那我就先说说月窟四景吧。”

接着,他告诉大家,月窟山有灵湫夜月、石洞书声、金鸡啼鸣和日出东海四景,真可谓富平一观,游览之佳境。庙南三四十丈,就是悬崖险峰,有名的五间楼建在悬崖峭壁上,位势险要,山峰腰间古柏林立,乱鸟群飞,更显得壮丽美观。

过了一会,天色渐渐暗下来。随之,一轮即将浑圆的月亮在南天升起,周围的星星顿时暗了下去。吃过斋饭,为了看月赏景,斌公索性将茶宴摆在了西边山坳的观音堂,也就是月窟第一景的灵湫夜月所在地。

观音菩萨堂在崇圣寺西,是一座青石券砌的窑洞。洞口那儿有一汪清泉,不涸不溢,晶莹明澈,适逢静夜良宵,月儿映在泉中,自是奇景妙趣,美不可言。这时,月明星稀,山风习习,听着不远处松涛阵阵,看着微微颤动的泉中夜月,月入灵泉,泉在月中,格外恬静,分外生辉。

说是宴席,其实就一些山果斋饭,再盛来清澈的甘泉而已,也算是一顿惬意而清简的便餐。

崇圣寺斌公,看着也将近七十的人了,他衣着随便,也不穿像样的袈裟,不戴念珠,头上剃得青光,一把白须却自由生长。别看这样的装束有点儿邋遢,说起话来却思路明晰,言简意赅,而且非常健谈。

那位牛师傅有五六十岁,在太白山也住了二十余年。他红光满面,身体魁伟,似乎不怎么善言,若不是那身青色僧衣,猛看上去俨然一位商贾或者官宦。

他们赏秋夜山月,谈人生感悟,不由发出许多对人生的无奈。

斌公看着当空皓月,哈哈笑道:

“恕贫僧直言,我有句话儿想奉劝各位。”

“斌公有什么话,尽管说来,我们愿意洗耳恭听。”姚合诚恳地说。

“俗话说,‘人生在世千般苦,百年过后一场空。君若不信眼前看,个个英雄在土中。’其实,人活一世,什么恩恩怨怨,争争抢抢,什么高官侯爵,佛道隐逸,到头来还不是一个归宿?”

无可说:“师傅所言虽是,然而各人自有个人的活法。虽然都一样生生死死,可并没有几人为此做出感悟呀?”

斌公说:“是的,或许只有我们才有这种彻悟吧!我当初从南岳衡山来到长安,也曾想取个功名,无奈事与愿违,阴差阳错却到了这里,一晃二十年,只混了口饭吃,再别无他求了。虽然有时也想回到衡山初入佛门之地,可在这里待久了,也懒得再去想它。”

贾岛听着他们的对话,也觉着斌公讲得有理,一时却又难以接受,于是发话说:

“师傅说的虽是,可俗话又说,‘出水再看两腿泥’,若没有一生的挫折,怎么会有人生的感悟。因此,我觉着还是顺其自然为好,谁不想有个好的前程,好的终结?”

斌公说:“浪仙所言也不无道理,咱也不必争辩了。是这,几位大诗人留宿山寺,是否能留诗数首,使这贫山孤寺也蓬荜生辉啊!”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响应。趁着夜色,品着山果,诗兴随之涌聚,三人便欣然吟来,少顷就是数首。当时,贾岛作了《崇圣寺斌公房》。诗曰:

近来惟一食,树下掩禅扉。

落日寒山磬,多年坏衲衣。

白须长更剃,青霭远还归。

仍说游南岳,经行是息机。

牛师傅见几位诗情泉涌,也求他们给自己留诗。这回,贾岛将五律换成七律,赠予牛师傅。

那首诗将牛师傅写得惟妙惟肖,仿佛一幅人物工笔画似的。直将他乐得半响合不拢嘴,不住地夸赞:“呵呵,真不愧是大诗人啊!短短五六十字,竟将我画画儿一样描了出来,佩服!佩服!”

在崇圣寺京南二里许的悬崖绝壁间,有座仙女洞,每逢静夜,常能听到琅琅书声,这又是月窟山的另一景致石洞书声的所在地。斌公将那儿说得诱人,大家不去都不行了。

次日,大家早早起来,观日出东海,听金鸡报晓,自然又是一番感慨。用过早膳,在斌公的陪伴下,他们又兴致勃勃地一同来到仙女洞,去搜寻传说中的石洞书声。

石洞悬在山崖上,人看着都觉着恐惧。斌公走在前面,他们紧随其后,沿山崖贴身而行,终于攀至洞口。洞口面南,里面是一石室,可容二十人,在秋阳的照耀下,满壁生辉。洞的上方山顶有一天井,直下二丈许,有自然横石从旁边戳出,石下又有一天井,深亦二丈余,一人侧身方可通过。井底旁有崖龛,梯磴而上,屈曲甚广。龛内有许多道经,放置在一张已快腐朽的柏木板床上,有一石人俯首凭案而坐,栩栩如生。井底图简委积,早已朽烂而不可数。由于这里山路奇险,少有人来,那些老鹰山雀大蝙蝠就成了常客。当人站在洞内,看着脚下的鸟粪残羽,忽然十分恐惧,甚至觉着有冷风簌簌,将人直往里面拽。向里一望,却是一个大大的慢坡儿,也不知伸向哪里。斌公说:“曾有人秉烛入洞,行约二十里,两壁有五门,各有题记,或许将通向东南蓬莱或别的仙境吧。”

话虽这么说,可黑咕隆咚的,没有一人敢冒这个险,只好怯怯地在那里待了一会,说说笑笑出了仙女洞。

两日尽兴畅游,大家依依不舍地别过斌公和牛师傅,下山而去。

4

这年秋,大才子元稹由膳部员外郎转升为祠部郎中知制诰,迁中书舍人。多年的好友钱徽也升迁为礼部侍郎,将任职来年科举考试的知贡举。更让贾岛高兴的是,恩师韩愈被贬潮州数月之后,又经袁州调回长安,任了国子祭酒,好友张籍眼疾痊愈,也新任了秘书郎。

这一切好消息,是姚合特来家中相告的。贾岛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多好消息会忽然接踵而来?不信吧,难道姚合的话还有假?好几天,贾岛高兴得几乎发疯,夜夜失眠,恨不得立即长了翅膀飞往长安。他口中连连自语:“看来,这真是老天不负有心人啊!”

贾岛和妻子刘淑以及堂弟无可商量,决定再到长安去一趟,一来会会各位诗友,向他们祝贺一下,二来也顺便看看有无机会,以求再圆他考取进士的夙愿。

刘氏心想,家兄刘涵多年苦学,至今连科考是什么样儿还不知道呢,丈夫多次应考,虽然没能考中,却也是见多识广的人,更何况这次又有那么多师友得以升迁,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欢喜,高兴得啥话都依着贾岛。

“相公,要去长安你就去吧,家里也没什么挂念的。”

看着堂兄那么自信,无可也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好一会才说:

“这也是兄长的大事,你好自为之,只愿你此去能够一路顺风,求得功名。”

妻子刘氏羡慕贾岛的才学,平日也从家兄和丈夫那里得到一些熏陶。贾岛临别之际,她情真意切的模仿着他们,写了一首小诗。

贾岛一看,乐得呵呵直笑,赞不绝口。他将那首《送别》诗稍做修改,再递给妻子刘氏时,她不由瞠目结舌,原来丈夫仅改了一两个字,诗味便一下子涌了出来。那诗写道:

丈夫未得意,行行且低眉。

素琴弹复弹,会有知音知。

这首小诗,平平数语,就将妻子面对即将进京赴试的丈夫那种依依惜别之情写了出来,既写出自己心中的无奈,又写出对丈夫的那种期盼。

贾岛辞别妻子刘氏,和堂弟无可,骑着驴儿一同赶到姚合的廨所。在姚合的挽留下,俩人在富平城中歇了一宿。当晚,大家一夜不曾合眼,他们一边品着茶,一边给贾岛做着到京城后的计划,不觉就到了四更时分。

贾岛说:“姚贤弟,我们要启程了。”

姚合不由一愣,这天还未明,大家聊得正兴,怎么忽然就要走了。

贾岛连忙解释说:“这冬日天短,若不急着赶路,恐怕天黑赶不到长安了。”

“哦,浪仙兄说得也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也就不挽留了。”

姚合口里说着,赶忙回房唤醒妻子郭氏,让她给二人准备饭食。

这时,屋外一团漆黑,哥俩趁着微微灯光,吃过早饭就向姚合夫妇道别。临行之时,郭夫人又往他俩的包袱里塞了几块饼子,一再嘱咐路上饿了吃。

贾岛哥俩感激不尽,千恩万谢地别过了姚合夫妇。

贾岛骑着他那头毛驴儿,无可骑着姚合赠送的一匹白马,他俩踩着浓霜,一路摸黑,忍着呼呼寒风离开了富平。这时,寒星纷乱地点缀在天幕上,一闪一闪地为他照着明儿,路上的霜迹足有铜钱一般厚,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直响。

贾岛说:“这冷的天,这厚的霜,今天肯定是个朗朗晴日。”

“天是好天,但愿哥哥这次重返长安,也能遇个郎朗晴日啊!”无可接过贾岛的话,不无疑虑地说。

贾岛自信地对无可说:“唉,如今有那么多好事相继涌来,大树底下好乘凉,或许我还能借借各位师友的光呢?”

无可听了,微微笑道:“哥哥,你在富平待了多半年,怎么连性子也改了?难道这次进京,你全凭朋友相帮吗?”

无可的话深深刺痛了贾岛,说得他半晌没有言语。也是的,难道久负诗名的诗人贾岛,就没有一点才能,要靠京中朋友帮忙,可他回想起多年来四处奔波,难以及第的种种无奈,不靠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赶了约么一个多时辰夜路,他们下了荆山原,东方才泛起一丝鱼肚白,再走了一程,天总算渐渐亮了。

此刻,路上冷得出奇,为了驱赶一身的寒意,也为了调起贾岛的激情,无可开口说:

“哥哥,你也不必顾虑,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是这,你我不如赋诗,用来驱赶这袭人的寒气,怎样?”

无可说着,先吟了起来,声音大大的,甚至惊得路边高大的杨树梢上的喜鹊也飞出巢来。

无可一连作了两首,也让贾岛作几首诗。贾岛想了想,就将一早离开姚合到此时的心情一句一句吟了出来。

早起赴前程,邻鸡尚未鸣。

主人灯下别,羸马暗中行。

蹋石新霜滑,穿林宿鸟惊。

远山钟动后,曙色渐分明。

贾岛的声音不大,诗句平实自然,可是细细聆听,又句句皆佳,不免让人回味无穷。

还和往常一样,贾岛一到京城,并不急着去恩师韩愈的府上,而是直奔延康坊张籍那儿。可当他赶到延康坊,却扑了个空。一问才知,诗友张籍新任秘书郎,如今搬到城南靖安坊了。

此刻天色将晚,贾岛哥俩一路向南,直往城南,又去投奔恩师韩愈的府邸。

贾岛见了韩愈,还没够得向恩师问安,却先被韩湘缠住了。

不到两年时间,韩湘越发比先前老练了,仿佛恩师被贬潮州,使得他也看尽了人世间的世态炎凉,重新开始认识了自己。唯一没变的,还是他那飘逸似仙的气质和待人热情的性格。他一边吩咐给二位准备饭食,一边急切地拽了贾岛的手,直说:

“浪仙叔,你那首寄诗一到爷爷手上,他爱不释手,连连赞叹,直夸你的诗作都超过他了,还一再让我向你学习呢!”

贾岛被说得不好意思,回头看看恩师。恩师韩愈也向他微微地笑着,说:

“湘儿说得不错,你的诗作,无论五律七律,酬和吟咏,都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境地,不得不令我佩服啊!”

贾岛看着恩师一脸红光,气色良好,似乎被贬岭南并未在他心中留下什么阴影。当听到恩师对自己的那些肯定,更是说不出的高兴。

恩师不无感叹地告诉贾岛:“如今这朝廷,真跟烙烧饼似的,反过来覆过去,不折腾几回,仿佛就不能罢休。”

接着,他将近年来朝中上下的事一一告诉了贾岛哥俩。贾岛虽然也听姚合说过一些事情,可今天恩师的话,更使他惊奇不止,不知是喜是忧。

恩师韩愈是秋天回到长安的,到如今才三两个月,现在任职国子祭酒。诗友张籍眼疾痊愈后,也升任了国子博士,迁来城南靖安坊新居。当年因直论淮西之事忤旨被贬的钱徽,如今已荣升礼部侍郎,任职知贡举,将主持明年的科举考试。

贾岛听了,不由暗暗欣喜,他觉着,自己多年来干谒无门,恩师又不愿向人求情,如今旧友钱徽主持明年科考,这不是天赐良机么。

哥俩在京中待了几日,拜会了先前的一些朋友。随后,堂弟无可回了终南山圭峰寺。贾岛准备奋力一搏,开始张罗起来年的应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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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寂静却又喧闹的都市人们披着那一件件皮囊微笑着发出那喧闹的声响有些人感到了烦躁,以及渗入灵魂深处的厌恶请抹平世界上一切喧嚣吧有些人被这喧嚣而又温暖的声音所吸引,并且身心沉醉其中请保卫这难得可贵的温暖吧一次政府实验所的爆炸,成为导火索世界上半数的人成了异能者世界从此进入新的时代
  • 定秦疆

    定秦疆

    兽人跨过长城,关中沦陷,吕布却率军占据了潼关。主角率三十万大军被困关中,前有潼关天险,后有兽人大军。他能以力破局吗?四渡渭水、三打潼关、奇袭咸阳、夜奔陈仓口;反向凿穿、迂回包抄,一次次浴血奋战,一场场以弱胜强;困龙在渊,终于一飞冲天,脱出牢笼,占据汉中,东连镇南将军,依托长江天堑,勾建南秦王朝。强极一时的大秦终于倾颓,天下五分,草原雄鹰亦于此时纵马南下。他该如何巩固内政,驱逐异族,再定秦疆?史诗战争巨著静静的期待着您的揭开……喜欢本书的朋友请加群号(121693263),另本书诚招副版主一名,请在书评区留言。
  • 作死计划攻略天蝎座男友

    作死计划攻略天蝎座男友

    在得知这个位面世界的任务是得到天蝎座纪凛言80%的好感之后……唐默:“都说最后一个任务往往是压轴,我怎么觉得这个任务反倒要比之前的简单很多?”星座宝典:“呵呵。”真想知道宿主大大进入了这个世界后还会不会这样想。有的人,她浪着浪着就死了。体会到前一秒好感飞涨到60%,后一秒就跌落至-10的感受后……这坐过山车的体验竟该死的甜美。唐默哭着说:自己当年还是太年轻了!
  • 本不该发生的

    本不该发生的

    你相信神吗?你相信,在这个世界中,可以改变人的命运吗?一次次的相聚和别离,又一次次的,命运似的遇见,你是谁?又有什么目的,为了改变我们的命运···你付出了多少?我不懂你···你为什么要······,经过那么多的轮回,你,不累吗······?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村野秋韵

    村野秋韵

    山乡的情缘把一个从小被遗弃的孤儿收养,当孤儿长大知道自已的身世后,便立志要独立,要寻找自已的亲生父母。随后步入社会,步入婚姻的殿堂,又出现婚姻危机到离异。这一切改变着人的坎坷命运,改变曲折多变的感情路程,改变对生活的向往与追求。也慢慢地体会到人间的冷暖和世间百态,也知道和懂得了人情和亲情的关系。峰回路转亲情、感情、恋情都是情缘,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是人生的情结。让人生的意义,社会的价值,伦理道德观,都发生巨大变化。山乡的情缘同时也把一个孤身青年,养育成喜欢助人为乐、施乐行善的人。更把人与人之间的情怀无私地展现出来,把人情、亲情、恋情和友情都淋漓尽致地尽情描述和表现出来,让人在情理和情缘中结合与生存。人感情的纠结,人性的需求和目的也彰显出来。各种人物所处的环境和介层,都有各自的经历和过程。也有跌荡起伏的命运和情感,更有人性的目标和向往。让人在风雨中沐浴着光明与黑暗,用身心和灵魂去品尝人生的一切。
  • 美容小店

    美容小店

    在一个三流城市里有一家小店,为对自己容貌不如意的人服务。想做护肤的要排到下个月了,目前没有名额,店长大人太忙,没有时间。想要买护肤品的抓紧时间,最后十瓶,优惠价格,一万八一瓶预购从速。
  • 茵梦长生两世缘

    茵梦长生两世缘

    一段仙侠爱恋的救世传说。文曰诗词概括故事脉络《茵梦》“一夕茵梦两生缘,三过人间两世闲。客问剑心何相守,一曲茵梦无情难。”文中荒莽乱世,三界六道,仙、龙、妖、人、凰、鬼六族演绎痴缠爱恨,权谋救世的爱情传说!
  • 寻找菜系

    寻找菜系

    起源与寻找,探险全球寻找美食,找古代第九大美食风味,厨艺比拼。厨艺级别:学徒,初级厨师,中级厨师,高级厨师,技师,高级技师,厨王,厨圣,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