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瑜从来没有想过李秋萍会约她出去,是的,请注意,她用到了约这个字眼。
正在房间里面看小说的顾瑜突然收到一条陌生的短信,如果不是看到最后的落款,她绝对不可能猜到居然是李秋萍发给她的。
头顶上的太阳还很猛烈,八月份的时间还处于夏天最是凶猛的时候。顾瑜下了公交车,一阵阵的热气袭来,头顶上猛烈的太阳让她不得不撑伞。
李秋萍约的地方是在市区的一家茶居,开在商业区和居民区之间,像正午这个时候,幽静得很。
“小姐,你好,请问你有预约吗?”
刚推开门就迎上来了穿着开叉旗袍的服务员,对着顾瑜温柔轻声地询问着。
顾瑜笑了笑,点头:“六号包厢,谢谢。”
甜美漂亮的服务员对她笑了笑,微微弯了弯身子,侧身对她示意了一个方向。
“萍姨。”
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李秋萍正在泡着茶,看到顾瑜连头也不会,手上的动作依旧,只是启唇开口:“坐下吧。”
顾瑜点了点头,只觉得如坐针毡。
李秋萍不喜欢她,顾瑜向来知道,可是那么多年了,两个人在丛旭志的眼皮底下都是相安无事地过来了。像现在这样约出来单独说话的情况一次也没有过,顾瑜拿不住李秋萍到底是什么意思。
“萍姨,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秋萍已经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将身旁的那个箱子打开看看,看看里面的东西。”
顾瑜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一旁放着一个箱子,不大,也就是十五厘米乘以十五厘米左右的正方形盒子。
盒子并没有包得很严谨,她只是抬手将表面的一层纸斯卡,便能打开箱子。
引入眼帘的本子让顾瑜浑身一僵,抵着箱子表面的手都在发抖。
李秋萍已经泡好茶,倒了一杯递到她跟前,“顾瑜,你大概也知道,从你来丛家到现在,我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你。”
李秋萍的话让顾瑜脸色越发地苍白,她甚至没有勇气伸手去将箱子里面的本子拿出来。
那本湛蓝色的本子,记录了她所有的成长心事,那些所有的一切关于丛深溪的心情,大大小小,清晰无比。
她不敢抬头,她甚至能够猜想到此时李秋萍的的表情,厌恶甚至是痛恨。
见顾瑜不说话,李秋萍只是拿起跟前装着茶水的杯子微微抿了一口,继续说道:“以前我承认我偏见了,我不喜欢你是因为害怕你一个外人,会将丛家的东西抢走。你的丛叔叔他有多疼你,相信你也知道。你要原谅一个妇道人家曾经这么短浅的认知,不过现在看来,我当年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对。”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顾瑜,才继续说道:“顾瑜,你喜欢小溪,你的日记写得一清二楚。不是我偏见,你看,我说过的,你总会觊觎我们丛家的东西,而你现在,居然会喜欢小溪,这可是比觊觎丛旭志公司里面的股份还要贪心。”
李秋萍的话一句句地传来,听不出半分的喜怒哀乐。
顾瑜只觉得自己就好像被人刨光放在电视屏幕任人观看一样,她所有的不堪都被李秋萍一一地翻开。还孜孜不倦地将它们呈现在顾瑜的面前。
顿时,那些屈辱、难受、不堪,纷纷杂杂的情绪,就好像接连不断的冰雹一样,一颗一颗地砸在顾瑜的头上,砸得她头晕眼花。
李秋萍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需要澄清的一点是,这些东西,不是我特意进你的房间翻找出来的。只不过是我前几天进去的时候看到你放在桌面,小溪刚巧在你房间,被我打发出去了,我本来是打算帮你收起来的,却没想到它自己翻了页,我不小心看到里面的内容。”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加屈辱的事情的话,顾瑜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僵直地坐在远处,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李秋萍看过就算了,为什么,为什么就连丛深溪也会看到。
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她最想做的事情,无非就是逃开丛深溪,可是李秋萍说什么?当时丛深溪也在她的房间里面。
顾瑜的脸色很是苍白,她甚至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手指尖的冰冷就让她怀疑自己的血液到底有没有在流动。
“顾瑜,你要知道,人是要知足的,我们丛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总不能还想着觊觎我们家的小溪。且不说小溪他根本就不喜欢你,就凭着你这个孤儿的身份,你觉得你配得上小溪么?配得上丛家这个头衔么?”
原来,被别人在伤口上撒盐竟然是这样的,顾瑜再怎么没脸没皮,她也是有自尊的人。
她爸爸和妈妈在世的时候,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莫非就是做人一定要有尊严。
她顾瑜是被丛家领养了不错,可是并不代表她被李秋萍这样踩着自尊也要忍,就因为她是丛家养的人。
眼泪顺着脸庞留下来,可是她还是那么固执地抬起头,眼眸中带着年少的倔强,“萍姨,我敬重你喊你一声萍姨。”
她抬手抹开了挡住了她视线的眼泪,继续说道:“但是,尊重是互相的。我承认我喜欢溪哥哥,可是谁年少的时候没有一个喜欢的对象,我从来没有觊觎过你们丛家的半分半毫。而喜欢丛深溪,如果可以,我也宁愿自己是讨厌他,而不是喜欢。”
如果是讨厌,而不是喜欢的,她顾瑜或许就不用活得那么小心翼翼,就不用活得那么卑微压抑。
李秋萍的记忆中,顾瑜向来都是沉默缄口,像今天这样开口顶撞她所说的话,简直是顾瑜十五年来的第一次。
她愣了愣,拿着茶杯的手差点儿将手上的青瓷杯子打翻,半响才抿了抿唇,开口:“话说的很漂亮,可是我更愿意相信,你写下的那几本日记更有感情!”
顾瑜微微一怔,那么多年来,对于李秋萍,她向来是隐忍而自持,尽管她时不时对自己冷言冷语,可是她也都是笑脸相对。
可是今天,她这样带刺带针的话让她只觉得胸腔有一股火,熊熊地烧着,她不想再忍下去了,脸皮撕破了,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装下去了。毕竟她们都不是演戏的,况且演了那么多年了,也该休息了。
顾瑜抬起头,眼睛紧紧地看着李秋萍,有些清冷地勾了勾唇:“萍姨,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也不想说什么。但是有一点,我需要强调,对于你们丛家,我从来没有奢想过任何一切,而对于丛深溪,我想,也不过是年少的这份感情而已。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写一份保证书,十八岁之后,我将自己一个人生活,不要求你们丛家的一分一毫。”
李秋萍有些讶异,她今天来只是想要警告顾瑜,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她签订什么协议,即使想过,她也不相信顾瑜会签,所以根本就没有往协议这方面想。
可是现在,顾瑜看着她,表情认真而严肃,神情就好像是一个成年人一样冷清镇定。
尽管脸上还挂着泪痕,可是李秋萍不得不承认,顾瑜此刻,就好像一个谈判的对手一般。
顾瑜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是她不在乎,冷冷地笑了笑:“你不必担心丛叔叔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我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顾瑜说道做到,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请律师来做旁证,协议你可以现在拟好,我可以立刻签名。”
她顾瑜也是个人,她顾瑜也有自己的骄傲。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她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她不会觊觎丛家的一切东西,包括丛深溪。
只要这一点就好了。
最后还是没有签订任何的协议,对于那天的事情李秋萍和顾瑜谁也没有对第三方提起。
开学的日子渐渐迫近,只是有一件事顾瑜以为已经结疤的伤疤又被狠狠地扯开,鲜血淋漓。
丛深溪突然之间消失了,没有任何知道他去了哪里。
直到后来顾瑜开学前,丛旭志才跟她说,丛深溪申请了美国的大学,一个星期就去了美国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头顶上的空调不断地呼着冷气,窗外的蝉鸣不断,顾瑜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冷。
她对着丛旭志笑了笑,一步一步地走回房间,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让自己坚持走到房间。
身子轰然倒塌,房门还没有来得及关上,厅里面的丛旭志听到顾瑜房间里面的响声连忙冲进去。
顾瑜整个人倒在地上,唇色苍白无力,被他抱起时双手松软,整个人轻得就好像一片纸片。
“怎么了?”
“赶紧拿钥匙!”
李秋萍的声音和丛旭志的声音交杂在一起,顾瑜只听到头顶上嗡嗡的声音,还有大片大片的黑色袭来,她甚至连眼皮都撑不开。
她能够感受到丛旭志的手上的温度,可是一点点地,一点点地,顾瑜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发冷,到了最后,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