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萧晓很快就在同机组帮她找到了一个空缺。凭借她一年多外航的飞行经验,刘苏很快就通过了初试。她本就是从SC走出去的,对SC的用人要求也再清楚不过,可偏偏就在模拟飞行工作时出了差错。
当时她端着饮品进驾驶舱,她以为只会是一个面试官,不想走进才发现坐在那里的人是靳阳。她原本有把握回答靳阳问出的任何工作相关问题,可靳阳偏偏剑走偏锋。
“机长,你要的温水。”
“娱乐圈的人,为什么要来做飞行工作?”靳阳并没有伸手接过水杯,而是低头翻了翻她的个人简历,“连自己手上的艺人都照顾不好,我怎么相信你能照顾好整架飞机的旅客?”
刘苏怔住,端着托盘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半晌,她重新站直身体:“captain靳今天是来给我面试的,还是来清算私人恩怨的?”
靳阳闻言,慢慢合上文件夹:“水拿来。”
刘苏弯身把托盘向靳阳递去,却不料靳阳突然回身,胳膊堪堪扬向她的手腕。刘苏下意识地后退,结果小腿撞上身侧的仪器。她一个趔趄身子不免摇晃,手中的水杯一歪,半杯水径直洒了出去。
自己竟然把水泼在了驾驶舱的仪器上,没有比这更严重的失误了。刘苏的心蓦然一凉。可是错了就是错了,她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她拿起托盘上的纸巾擦干仪器上的水,向后退了两步:“抱歉,我的失误。”
刘苏走出面试间,就看见林萧晓一脸担忧地站在门外,见了自己便马上迎了上来:“你怎么不解释?”
刘苏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水洒了是事实,怎么解释?”
“可是我们都看得出来,靳阳他是在故意刁难你。身为机长,他怎么会不知道该怎样从乘务员手里接过水杯?”
刘苏不怒反笑:“既然你们都看得出来,我又何必再解释?”
林萧晓愣住,她忽然觉得这样的刘苏很是陌生。曾经的她,直言快语,心里藏不住话,就算嘴上不说脸上也都写得一清二楚。可现在,她心里想什么,自己已经完全猜不透了。容貌变了,连心智,都变了。许久,林萧晓呐呐地开口:“你真的,什么都不打算和靳阳说吗?”
刘苏似乎觉察到了林萧晓的疑惑,她停下脚步转过身:“一起去吃小龙虾吧,不知道原来那家店还在不在。”往昔所有的痕迹都消失殆尽,她只能靠着重复曾经的习惯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你想知道的事,我都会告诉你。”
那些曾经的回忆,久远的甚至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在那个半大不小的年纪时,每一天都是没心没肺的。捧着爆米花看着不知所云的电影却被背景音乐熏陶得哭个稀巴烂;穿着花枝招展站在街边品头论足地看着别的妹子泡小开;坐在灯红酒绿的俱乐部角落自欺欺人地幻象未来的男朋友一定帅到天崩地裂。那个年代多么无忧无虑,可偏偏生活就是这么操蛋,总会把你扯进那个所谓“成长”的漩涡,让你遍体鳞伤却还不知道要向谁讨回公道。
谁让自己在那个懵懂无知的年纪就遇见了靳阳,四平八稳的人生从此鸡飞蛋打。毕竟,这个年代的爱情早已不叫爱情,而叫生死劫。
刘苏和林萧晓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里,漫不经心地剥着小龙虾。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闪闪烁烁的路灯。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初春的夜晚,刘苏刚刚下了夜航的飞机拖着行李箱往公寓走,还没走进电梯就接到唐嘉宁的电话,哭哭啼啼地忏悔说她对不起自己,夸张的哽咽声让人觉得她好像随时都可能气绝身亡。
刘苏太了解唐嘉宁了,她是那种走在街上打个喷嚏都有人殷勤地给她递面巾纸的人。她们只分享快乐,从不一起悲伤。因为悲伤是件可以让人梨花带雨的事,惜花拂露的活男人做向来要比闺蜜做起来更加事半功倍。可唐嘉宁竟然破天荒地给自己打电话哭诉,还哭得肝肠寸断,一口一个对不起,听得刘苏心惊胆战。刘苏当下抛开已经在她面前大敞四开的电梯,拖着行李箱踩着高跟鞋一路狂奔向唐嘉宁磕磕绊绊说出来的夜店地址。她穿着制服,踩着打击乐敲出来的节拍在人群中寻寻觅觅,结果,就看见那幕小三挑战原配的经典桥段。
人类还真是懂得怀旧的生物,这么古老的情节却绵延上下五千年依旧生生不息。
刘苏拖着行李箱呆立在舞池边,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相拥热吻,简直忘情到不要脸。她终于知道唐嘉宁为什么会说对不起自己了。可是,自己又以什么立场去指责她呢。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更何况,靳阳又不是她的谁。
刘苏不断地为唐嘉宁开脱,她拖着行李箱在马路上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乱撞,耳边充斥着嗡嗡的杂音,重金属的音乐声,行人的叫喊声,心脏的轰鸣声,以及最后那刺耳的刹车声。
醒来时就看见唐嘉宁那双哭红了的桃花眼。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刘苏本想安慰她,这种事情不能完全怪她。可她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唐嘉宁已经接起铃声大作的手机匆匆向病房外跑去,起身时还扯掉了插在她手臂上的输液管。
她们果然没办法一起悲伤。
那个肇事司机也可谓技术精湛。刘苏很快就脱离的危险,可脸却毁了。她是空姐,身体上决不能出现任何疤痕。一夜之间,连工作都没有了。
林萧晓手上掐着早已经凉掉的小龙虾惊愕地看着她:“我记得你辞职以后,我还接到过姑姑的电话,说你过的很好。”
“除了很好,她还能说什么……”刘苏慢慢剥掉虾壳,“我整了容,进了外航。后来,我听说唐嘉宁和靳阳分了手,进了娱乐圈。巧合的是,我在国外遇到了苏芃,那个捧红唐嘉宁的人。我妈妈当时出了不少的钱供他们在国外拍片,还让苏芃把我带进了娱乐圈,做了经纪人。从小到大我妈妈没看过我一眼,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她帮了我。”
“可是……”林萧晓深吸了口气,“靳阳从来都不是唐嘉宁的男友。”
这个世界真是太复杂了。陌生人可以拥抱牵手,普通朋友可以接吻上床。末了嘶声裂肺地辩驳一句“我们什么都没有”,就真的以为可以向全世界证明自己的清白。
刘苏用指甲挑开小龙虾的虾壳,剥出虾肉:“是吗……”
过去的事她已经没有立场再去计较。她回来,不过是想找回属于她的东西。她已不再会靠在夜晚的窗边俯视脚下万家灯火,她所要做的只是与那一点锋芒针锋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