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三叔看着那红点儿,一时,怔在那里。
“三人死亡前,都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挣扎,可见,毒发很快,一般的毒,只怕难有此效果,应当是只有近几年在朝野江湖中突然出现的虫咒,才有此般毒性。”秦夜解释道,见霍无尘脸色不太对,忙问道:“三叔可是有其他发现?”
霍无尘起身,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轻寒,问道:“轻寒可识得此虫咒?”
看到那两个小红点儿的轻寒脸色微变,答道:“应当是蝶咒,只不知,是哪种蝶?哪脖颈处的两个小红点儿,应当就是蝶隐伏进身体时,触须所留。”
这世间,玉冥宫所饲养的蝶多达二十几种,每一种蝶咒毒性与咒法都不相同,解法,也各有所异,有些,甚至,根本无法解,有些,毒发过程太短,根本令人无法察觉,也自然,没有时间求解。
蝶咒?
可是玉冥宫蝶魂之咒的一种?
秦夜不解的看向两人,“轻寒,你识得此种虫咒,可知能使此虫咒的是何人?”
轻寒道:“知是知道,只是……能使此虫咒的人,在遥远的雪山之巅,有太多。”
“雪山之巅?难道真是玉冥宫中之人,可是玉冥之境远在千万里之遥,神秘得更像只是一个传说,难道,真有这处人间地狱所在?”秦夜依旧不解,“但若真是玉冥宫所为,为何又要千里迢迢来伊湘城,对信王、丞相和贵妃下毒呢?这三人,跟玉冥宫,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瓜葛?”
他问的这些问题,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能够回答。
似乎并不困难,至少死因判断很是容易,只是,要探查凶手,以及,抓捕归案,这才是难事。
“秦夜,你今早查看三人尸体之时,可还有其他发现?”霍无尘皱眉问道。
秦夜道:“三人的宫阁皆是守卫森严之地,要在同一时间出入这三地,给这三人下毒,几乎不太可能,就算下毒的是三个人,除非她是鬼魅,否则,也绝不可能在不惊动宫阁内外层层守卫之下来去自如。依我来看,只怕,这人的毒,不是在宫阁之内所染,应当是宫阁之外。”
“若是同一时间中毒,自然,也应该是在同一地方中毒?”轻寒跟秦夜对视一眼,秦夜了然接话道:“的确,据我所知,昨夜桐花灯会,贵妃娘娘、信王以及丞相,都跟着圣帝,去了焰关塔。”
两三个时辰的隐伏?
此般蝶魂之咒,的确,玉冥宫中,有太多!
三人一齐去往焰关塔,早已有白木堂的侍卫守在那里。
焰关塔是伊湘城宫阁的最高点所在,但凡碰上灯会、祭祀、祈福,圣帝都是选择在这里,向天献福。
昨夜,圣帝自然是带着贵妃以及一众大臣,在此处,观看的焰火灯会。
地上,还有零落的朱白未及清扫,已经干枯凋零的朱白,由朵碎裂成了片。
轻寒看着脚下的朱白,弯腰拾起一片来,指腹碾辗,尚未完全失去鲜活的朱白在他的指腹见瑟缩成一条弯曲的小虫,丑陋不堪。
他突然问秦夜道:“可知昨夜的烟火,是由何人制成,何人燃放?”
秦夜和霍三叔明锐的察觉到了问题的关键,秦夜答道:“烟火制成,是由桐花坊坊主朱凤凰,燃放,则是由袖香楼的侍女。有何不对?”
“是朱白的桐花蝶!”轻寒道:“是剪纸婆婆饲养的蝶,此蝶,世间不过百只,若是种了此种虫咒,立时,心肺脾脏,便会衰竭,腐烂,不过半个时辰,便会毙命。”
“若真是种了此种虫咒,心肺脾脏会衰竭腐烂,为何昨夜,未有人听见这三人挣扎呼救?”秦夜不解,霍三叔也疑惑的看着他。
轻寒道:“因为这是所有蝶魂之咒里,最厉害的一种虫咒之一,当种了此虫咒的人察觉到身体内的变化时,他的心肺脾脏,已经腐烂了,从他的外表,是看不出体内的此种变化的。”
“若是按你此般说法,那蝶,是否还在他们体内?”秦夜问道。
轻寒摇头,道:“不,那蝶,已经融进他们的血液里面了。”
“你觉得,那凶手,是昨夜趁着燃放烟火时,下的毒?”秦夜再次问道。
轻寒点头,“是的,那蝶,当时,应该就蛰伏在那烟火之上,随着烟火燃放的碎屑,飞到了这塔上,从三人的脖颈处,隐伏进了他们的身体。”
玉冥宫魂咒的手法,并不复杂,只是知晓是一回事,想要阻止,又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如此,秦夜,不若,你前去那袖香楼,找找昨夜燃放烟火的侍女,我跟轻寒去桐花坊拜访一趟。”一旁的霍无尘道。
分头行动,效率,自然要高。
秦夜道:“也好!”
桐花坊。
不过只是几间竹屋,隐在一大片桐树之间,远看,根本无法察觉林内竟有人家。
走近,脚下是厚厚一层零落朱白,此处的桐花似乎凋落得更快一些。
轻叩门坊,不多时,就见一娇俏少女出门相迎,“桐花坊婢女小桐拜见几位贵客,不知几位贵客到此有何贵干?”
那婢女的声音十分动听,清脆甜,那微笑温婉宜人,就像是这此间飘落的朱白。
“姑娘多礼了,我乃是白木堂侍卫莫轻寒,到此是有公干,你家主人可在?”
那婢女一听是公干,脸色微变,温言道:“原来是白木堂的官爷,坊主此刻正在房中,几位请进!”
那婢女将三人迎进了门,桐花坊虽只是一家烟火坊,但因坊主朱凤凰善使各种烟火戏法,向来深受人尊待。
香气四溢。
空气中,飘溢着清爽的香气,醒脑提神。
正中间的那一间竹屋,此刻的朱凤凰正捧着一本书卷,懒懒的斜倚在床边。
那婢女将轻寒霍三叔二人领进竹屋内,对着那慵懒的女子,道:“坊主,白木堂的二位官爷找您!”
听到婢女声音的凤凰微有诧异,放下手里的书卷直起身,回过头来,对着轻寒霍三叔微微行了一礼,“凤凰拜见二位官爷。”
她抬起头来,那张脸青涩微澜,如同闺阁中的秀女般,略有羞涩。
以往倒是从不知,原来,远近闻名的桐花坊主朱凤凰,看起来,竟然只是一名弱不禁风的美丽女子。
二人回了礼。
凤凰招待二人坐下,又令婢女去添了茶来,这才盈盈问道:“不知二位官爷到此来找凤凰所为何事?”
轻寒从一旁婢女手中接过茶盏,道了一句“劳烦”,这才对凤凰道:“此番冒昧来此叨扰,只是有一个问题请求坊主。想必,今早上,圣帝所颁发旨意,坊主已有所耳闻。”
“您是指,关于昨夜王爷、丞相与贵妃一齐暴毙之事?”
这是大事,在圣诏一出,整个伊湘城,来自举国,都在议论关切此事。
“正是。”
“哦,如此,倒不知官爷要请教凤凰的问题是?”凤凰讶然看着轻寒。
轻寒道:“敢问,昨夜灯会所燃放之烟火,可全是由坊主所制?”
凤凰点头,道:“自然是。”
“可还有剩余?”
凤凰摇头,“已无剩余。官爷可是在怀疑,凤凰在烟火里,做了什么手脚不曾?”
“不敢。”轻寒道:“只是随口一问,坊主不必介怀。只是,此事牵连甚广,任何蛛丝马迹不敢放过,恐怕还要劳烦坊主当着我二人面,再制一次这桐花烟火!”
轻寒的语气谦恭,带着请求之意。
凤凰不便拒绝,只得道:“如此,便请官爷,跟着凤凰,去到工坊。”
所谓工坊,就在隔得不远的一间竹屋,竹屋很大,没有窗,所以,白日也燃着烛火。
竹屋里面堆放有硝石、硫黄、炭、竹筒、黄泥、班猫、白砒、潮脑、水马、麻线、薄棉纸以及,无数晒干了的花瓣。
都是制作烟火所需,轻寒细细看了,并没有发现这些材料有任何不妥。
凤凰此时,已经挽起长袖。
长桌,沿着门边,绕着墙壁,一直迂回到门沿的另外一边,长桌上,按照顺序,已经摆好了烟火各色材料,似乎很是简单的一道工艺,只要沿着那长桌,将所有步骤完成,便可制成烟火。
这步骤不是难事,难只在于各色材料的分量。
凤凰已经站到了长桌的起端,她对轻寒和霍无尘道:“二位官爷,凤凰要开始了。”
语罢,便拿起长上已摆放好的毛竹,上下接连套合,凑长已达半寸,成为一支竹筒,筒身有若干细密孔洞,称之为“筒眼”,先往里加注还未干透的黄泥,待封死了气,再渐,往竹筒里添加材料,所有的顺序都是摆好的,所以,她根本不需要去考虑程序,只按着规定的量,往里加便是。
只看着她一路加过去,速度非常之快,身姿虽感单薄,但手指翻飞,压挤推打,搓绳敛线,手法快速,绝无拖沓,只见她将那薄棉纸裁成一寸宽许的直条,将麻线顺铺纸上,放入信药,捻成圆条,接续相连,不让其断,又用矾水、面糊一一抹过。拿到庭院,三月骄阳,片刻已干,成硬条,未免散开,外用熟油纸为衣,以接就药线,入竹筒内,随套穿,与统眼火药相连,最末,在竹筒顶端,加入新鲜的或是干枯的花瓣,用少许黄泥封印。将封好的竹筒卷上软薄的绵纸,那绵纸上有印好的相应花色,卷紧。
一支桐花烟火,已制好。
而凤凰捧着那支烟火,已回到了门边,双手呈到了轻寒的面前,盈盈笑道:“桐花烟火已制好,请官爷鉴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