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慷等人稍事休整后,由狄绒背着昏迷不醒的顾专准备继续赶路。几人刚动身,就听得悬崖那边哗然一片,彭岳刚刚带着他的部下们冲出一线天。彭岳一看连接到对面的藤桥已然被毁,心中不由得一阵懊恼。自从彭岳担任奇袭部队的指挥使以来从未失手,这次与姬慷交手并非输在武力上而是输在了谋略上。彭岳此刻心中既有懊恼和愤怒,还有一种久违的挫败感,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的姬慷,抱拳说道:“后会有期!”
姬慷站在另一端的悬崖上被风吹的衣襟飘动,他并不说话,只是抱拳回礼随即转身和另外几名大秦刺客消失在了悬崖边。
离开悬崖后姬慷带领众人朝山下走,沿西北方向而去。他们一路上不做任何停歇,穿过层层树林,趟过深浅不一的河流,钻过幽暗的洞穴,终于在日落前来到了接应点。此处实际上是秦国南部边境的一个哨岗。姬慷将他的角字令牌出示给哨兵看了之后还要求提供四匹快马。姬慷等人还是不做任何休息就立刻上马改走官道。如此一来,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就回到了二十八舍的总部府邸。
一到大门口晏楠就大声呼喊太医,令守卫们小心把顾专抬进去。姬慷正准备去禀报本次行动的结果,这时其他几名守卫忽然恭恭敬敬地对着门内行礼,齐声道:“参见都尉刑大人!”
一名中年男子从走到门口,身着锦服头戴正冠,沧桑的脸部留有多处疤痕,面容不怒自威。四大刺客立即下跪行礼,姬慷低头说道:“师父,顾专受重伤失血过多,现在仍处于昏迷状态。”
这位都尉大人示意让所有人都站起来,说道:“我都知道了,顾专现在处于危险时刻,时间紧迫,都跟我到里面去详细汇报吧。”
四大刺客跟着都尉大人来到一间药房,只见两名太医正在为顾专上药并包扎止血。
一名太医不慌不忙的向都尉汇报道:“刑大人,他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用药之后虽然已经回复神智,但这一路上颠簸劳累把伤情拖得太久而且失血过多,怕是无力回天了。”
邢大人听了之后默默地闭上双眼仰面叹了口气。顾专此时已恢复神智,想要勉强支撑着坐起来讲话。邢大人立刻走到床榻边让他躺下。
顾专开口说道:“刑大人,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让我把最重要的情报先说出来吧。”
姬慷等人这时也都看着顾专,就连平时爱耍嘴的公孙偃也变得神情凝重起来。
“六义军的由来并不是民间起义的农民军,也不是我大秦的边境叛乱军队,而是昔日那纵向六国残余势力的军队!”顾专把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包括刑都尉在内,无不感到震惊和疑惑。
狄绒首先问道:“赵、魏、韩、燕、楚、齐六国已先后灭亡三十年之久,怎么还会有残余部队留存至今?!”
顾专道:“惭愧,这个原因我一直没有查清楚。不过,他们最初的聚集点是在东南方。我猜测他们是将部队分散开隐藏在东南方沿海地区。六义军的主要部队由原楚国和齐国势力组成,赵魏韩燕四国残余力量则主要贡献一些高层将领谋士及参与后勤补给。”
刑都尉忽然开口道:“起源于东南沿海一带?嗯,如此便可做出推断了。当年我大秦国统一天下的总谋略是由近及远,从北至南,自西向东,先后吞并赵、魏、韩、燕、楚、齐。或许从那时起北方亡国的军队就一路向南方逃窜。而最后被灭的楚、齐二国,在他们的东南方向尚有大片土地,虽然都是些蛮夷未开之地,倒也适合作为丧家犬的藏匿之处。或许正是出于这种机缘巧合才造就六义军的形成。”
众人觉得刑都尉分析的很有道理,深表佩服。刑都尉又问道:“那么这六义军到底是何规模?被你刺杀的那个殷王是否就是他们的最高首领?”
“回大人,就我所掌握的情报,他们至少有七万人马。而他们的后方是否还有更多隐藏的部队就不得而知了。”顾专一下子说太多话,有点喘不过气来显得极其虚弱,接着慢慢说道:“那个殷王,我原本就怀疑他只是个傀儡罢了。杀死殷王之后,从关押我的部队的反应来看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他们并没有为殷王举行重大葬礼,部队的行进也未因此变得混乱,特别是军中无人谈及殷王的死,如同并未发生过这件事一般。看来那殷王应该只是由原六国推选出来的一个傀儡首领,真正支配六义军的人还在幕后!”
刑都尉点点头,说道:“嗯,这幕后的操控者迟早会被我们查出来的。我多年来精心建立的二十八舍机构,培养你们这么多优秀的刺客,为的就是防范这种情况的发生。你们虽然都已经历过不少生死考验的任务了,但这一次恐怕是你们还未亲身体验过的战争。”
顾专又说道:“还有一事不得不提,负责追击我们的那个彭岳其实是秦国人,并且他竟然知道我们二十八舍。此人善用谋略进行奇袭,是个不可低估的对手。”
刑都尉说道:“噢,此人竟是秦国出身?看来有必要对他调查一番才行。”
姬慷一直在注意听他们的对话,似乎也在思索什么,说道:“六义军这看得见的七万兵马并不能对我大秦构成实质性的威胁,最多只能对边境进行骚扰。我担心的是,在民间会有很多反秦之人响应他们,毕竟秦统一的天下原本就有很多六国遗民。若是让他们得到民众的势力就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扑灭的了。”
刑都尉接道:“没错,对于这六义军的刺探和扑灭应当要尽快着手,要赶在他们还没有壮大之前消灭。以最小的代价击败敌人才能防范所有预料之外的事情。”说完他站起身,准备走出房间,说道:“姬慷你随我来,我马上有要事吩咐与你。其余人也都回去休息吧,这次的行动都辛苦了,顾专你好好静养。”说完他走出了房间。
姬慷最后一个离开房间,出门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顾专。顾专躺在床上目送他们离开,惨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意。姬慷的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过的表情,只是仅仅一瞬间。
告别顾专后,姬慷来到刑都尉的房间。刑都尉直截了当的对姬慷说到:“心字号密探需要马上找一名替身。”
听到这句话时,姬慷并没有太大触动,或许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
“顾专的情况,活不过今晚了。”刑都尉叹息着说道:“而你们接下来会有非常紧密的任务行程,少一个人都不行。我今晚连夜赶去兵部和刑部亲自挑选,明日早晨我将给你带来一位新的下属。”
姬慷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的早晨传来两个消息,一个是顾专的死讯,一个是新提拔上任的心字密探。
刑都尉和二十七名刺客穿着统一的装束都聚集在了议事厅中。这二十七名刺客排成四列,站在首排的四人则是姬慷,狄绒,晏楠和公孙偃。刑都尉就端坐在大厅的正中央。一名青年被门口的侍卫领进议事厅。那青年被夹在两列刺客中间,向都尉行礼过后,说道:“在下徐玥,参见郎中令,护军都尉刑渊大人。”
刑渊说道:“免礼,今日召见你是为了提拔你加入大秦密探组织二十八舍。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新一任的心字密探,隶属姬慷管理的东舍。”说完令姬慷把心字令牌交到徐玥的手中,然后接着说道:“这枚令牌便是你作为二十八舍刺客的凭据,切记不得遗失。你除了是一名刺客以外,还有一个密探的身份,这就是二十八舍的刺客与一般刺客不同之处。你们的任务不仅是行刺那么简单,还需要打探搜集大量的情报。你们并不需要像荆轲那样壮烈,相反你们需要隐藏的更深,需要更多的忍耐。因为你们都是天下最顶尖的刺客!”
徐玥显得有些激动,说道:“在下定不辜负邢大人的提携之恩,誓死效忠大秦!”
刑渊说道:“姬慷是每次行动中的总指挥史,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必须听从他的指挥。”
姬慷接着为徐玥介绍道:“二十八舍共分为四舍,每七人为一舍。东舍刺客以搜集情报为主,在行动中要有果断的指挥和判断能力,字号的顺序是角、亢、氐、房、心、尾、箕。西舍由狄绒管理,是近身战斗能力最强的,由奎、娄、胃、昂、毕、觜、参这七位密探组成。晏楠负责管理南舍,属中远距离战斗力,分别是井、鬼、柳、星、张、翼、轸七人。公孙偃管理的北舍,属于辅助增援型同时还提供任务所需的特殊器械,他们的字号顺序分别是斗、牛、女、虚、危、室、壁。”
姬慷详细地解释完后,刑渊又向各舍分派了一些任务事宜之后结束了集会,所有人回到各自的分舍院落。
二十八舍的府邸里有一间单独的小院落,里面设有一间灵堂。平常很少有人会来这里,而今天姬慷独自来到这间灵堂。堂中央有一处台阁,上面陈放着十几个牌位,期中有一个崭新的牌位明显是刚摆上去的,那正是为顾专而设的灵牌。姬慷就这么坐在地上,看着台阁上的牌位,一动不动的坐了许久。
这时晏楠也来到了这间小小的灵堂,看见姬慷坐在地上一声不响,以为他是心里难过便走近想要安慰他,说道:“顾专的死我们都很难过,我也知道他一直是你最得力的手下。”晏楠走近了一看,姬慷的脸上仍然是那么平静,看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晏楠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唉,你总是这样,从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见到你的第一眼,你就是这样的表情,极少见到你哭或笑。”说着她也挨着姬慷坐在了地上,接着道:“我十二岁那年被邢大人收留带到这里时,你才八岁。当时其他的小孩都因为练功太苦而哭泣,唯独你从来不哭,再苦再累你都不会表现出任何情绪。你我算是在这里相识最久的了,虽然你不爱讲话,但我早已把你视为最可靠的朋友了。若是心中有什么想说的就对我说吧,你总是如此憋在心里,看了让人觉得怪难受的。”
姬慷忽然开口说道:“你看这里的十多个灵位,他们都是为大秦而牺牲的刺客。今天是顾专,明天也许就是你和我。”晏楠听他这么说,也变得神情黯然。
姬慷接着道:“昨晚我离开顾专房间时,他对我笑了。他拼死完成了自己的目标,他所获得的情报意义重大,远比上阵杀敌千人更有意义。”说完他站了起来,接着道:“我们既然身为大秦刺客,生死早已置之度外。顾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才死去,所以他没有遗憾。而我在未达到自己心中的目标之前,绝不会死。”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灵堂。
晏楠看着他的背影,不禁露出一丝微笑,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姬慷说出自己的心声。
姬慷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转身对晏楠说了声:“谢谢。”
而此时姬慷的脸上多了一份温度,是坚定更是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