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爬上主渠大堤,迫不及待地跳进了渠水里。近日三组泵抽水,渠里水深在一米五左右。金凤坐在梯板上,洗身上的泥。我凑过去帮她,双手在她背上和腰部乱摸。她被我搔得哈哈地笑。我要去脱她衣服。她推开我,顺水游去。我只朦胧看到她一道影子了,突然那道影子在我眼里一亮,成了一道白光。我心里一阵骚动,但我没有游过去。
她在远处喊,你洗好了没有?
我背上的泥,自己不好洗。
你背靠在水泥渠坡上,擦巴几下,肯定要洗干净的。
你有经验,我来看如何擦法。
我游到她跟前时,她已经穿好了洗干净的衣服。水流将她的上衣冲得翻到了肩上,露出两个丰满而端秀的乳房。我结实地抱住她,疯狂地亲她。她的小拳头在我背上轻轻地擂着。
看到一线白光在夜空扫过,金凤说,我们上堤,可能是爸来找我了。
你爸知道我们在一快。
你以为我爸对你就那么放心?
你对我放心,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们上了堤,一身淌着水。她骑到了摩托上。我说,你头发披到了额上,这样骑车很危险。我顺手在堤上扯了一根藤条,绾了一环儿,又将她头发拢到脑后,套上藤环。她笑道,我这样子一定像野人了。
我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你怎么打扮都是很美的。
我宣布开始插秧这日,很多农民都是倾家而动。那些妇女头顶的大瓷盆内装着中午吃的,背上用布绑着娃娃,往往手里要牵一个,屁股后还跟一个。我注意到,那娃绑在背上很讲究:两腿分开跨在母亲腰间,一块布兜住孩子,往前在胸上打个结,腋下露出两个小脚丫子。孩子坐在母亲翘起的臀部,趴在背上酣然入睡。
我们专家组的两公顷试验田也开始插秧。李庆国对我说,农民都在忙,雇不到帮工。
我问,皮佩卡和麻多都帮不上忙?
李庆国说,皮佩卡是外地人,不会插田。麻多先要插自己的田,两天后才有空,而且他老婆和女儿珍奇都会来帮忙。
我说,我们先自己动手。我们种的是样板田,不能等着别人插完来帮忙。
组里除留王古岳做饭,其他人都下了田。
农民采用我们的传统插秧方法。不同的是他们拔秧不洗泥,也没有用稻草扎成小把儿。妇女用大搪瓷盆运秧苗,堆尖装一盆,我试过分量,足有一箩筐米重。她们顶在头顶,像一座小山,在踩得溜滑的田塍上快步如飞,竟不用手扶盆,靠肥厚的臀部扭动和两手摇摆,保持平衡,我像是看走钢索表演,替她们捏一把汗。她们到田里,才一手扶住了盆,另一手抓着秧苗往田里抛。拖在泥水里的裙布,并没系带子,而只是将裙头随便掖在腰间。她们不时要扯着裙头,像打开门那么扇动一下,随即又将裙头掖紧,不知她们是感到裙头松了,或是要向异性透露一点围裙内的秘密,或纯粹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围裙布其所以这样缠得随意,图的是系裙方便,解裙也方便。这两米来长的围裙,摊在地上可当床单睡觉,也可当娃娃的背带,还可作顶东西的头垫儿。
金凤丢下家里的田没插,到我们这里来帮忙。李庆国要在田里打格子插秧。因没有打格的滚子,又找来麻绳,要皮佩卡牵着,如木匠打墨线一般,沿绳走过,留下脚印作标记。金凤看了说,到底是专家,插的秧比谁都直。
我们几个很少干这种体力活。五十米一行秧,插过去,来回几趟,个个累得腰酸背痛,都要趴到田里了。我见金凤本在我后面二十多米,很快赶了上来。
你不腰痛?
我没腰。
什么动物没腰?
牛呵!我是黑奴出身,习惯如牛一样趴在田里干活。
到下午,太阳晒得田里一层水都烫脚了。鲁要文突然昏倒在田里,我们几个七手八脚将他抬到分渠堤坝树荫下。我见他脸色难看,说可能他是中暑了?李庆国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说,的确是中了暑。我们浇着渠水,冲洗了他身上的泥。李庆国拿出行家理手的派头给他拔痧。金凤好奇,认真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只见他食指和中指弯曲,夹着鲁要文的颈根皮扯了几下,便显出一条紫红色。鲁要文醒过来了,大家松了一口气。
金凤问,这是中医的什么治疗法?
李庆国说,这是民间传下来的专治中暑的特效方法。针对各种病症,有推拉、按摩、针灸、拔火罐等。
金凤见什么想学什么,问你都会?
李庆国说,你看,我死人都能救活,你说我还有什么不会?
金凤想到当地缺医少药,要是能学会中医这些治疗方法,不用花钱,我能治疗他们很多病,减轻他们的痛苦,那是一件很意义的事啊。于是说,我拜你为师,学你们的传统治疗。
李庆国说,你上次拜我为师,学育稻秧,现在秧苗都插到田里了,也没见你报答师傅。今天又要跟我学中医治疗,这要看本师傅的心情了。
孟湘军对金凤说,他那点本事,我们周组长也会。尤其是针灸,他一针插下去肯定到位。
金凤信以为真,问我,你有这本事,怎么没听你说过?
孟湘军说,你不信,让他扎一针就知道了。
我顺手扯了一把草,要塞到他嘴里。
他躲到金凤身后,嫂夫人,你要救救我啊。
我怕累坏大家身体,叫早收工。那天没插完两块地。照这样的进度,我们四天都难插完。金凤没跟我们一快走,她说到父亲地里去看看。我送鲁要文回去,给他服了药,安排他休息后,又骑摩托返回试验田。正如我估计的一样,金凤一个人趴在田里插秧。她很熟悉我摩托的声音,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我来了。她问,你怎么不休息?
我说,我就知道你还在干活。
她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她很高兴我能这样摸准她的心理。我们插完那块地,天已经黑了。她好像不累,不急于回家。她说,我们坐一会儿。她在分渠闸口的水泥板上坐下,双脚伸进泄出的一小股水里。我在她身旁坐下,照样把脚泡到了水里。
这时水变得温和了,从草原深处刮过来的风,虽没有凉意,但打破了窒息般的沉闷。天空出现了星星,寥寥的几颗。我们不约而同地寻找情侣星。它还没出现,或许我们身边没那99号金凤树,它就根本不存在了?
金凤此时没心思讨论这些,他继续下午那话题,问李庆国真会中医治疗法?
我说,他在国内是农艺师。他给你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
金凤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确实当真了。我很想学到一些医疗本领,不用老百姓花钱,能替他们治疗疾病。
我能理解她这种心情。这里医疗条件太差,尤其在边远地区,有人得了病,只能看着被病魔活活地折磨死。就是在城里,因医疗费昂贵,一般人也没钱进医院。她想做的事很多,她也尽了自己的努力。为了消灭当地饥馑,她学会了种田,学会了使用机械灌溉和耕地。她一个十八岁的女孩,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作出了很大的努力。我问过自己,她这种改变家乡面貌的决心,是哪来的动力?也许就因为她是金凤花的化身?这是唯一可解释得通的。
她的目光与广阔的地面平行,延伸到远方。她突然声音变得悲怆,说,我外婆就是这样死的。也是这样插田的季节,也是这样炎热的天气。她栽倒在田里,昏过去了。送到医院,因我舅没带足钱,外婆的病没得到及时抢救,待舅舅筹足钱返回医院时,外婆已经断了气。
金凤很少谈她家庭。我有几次提起这话头,都被她堵回去了。现在她想学中医治疗,才引出这段辛酸事来。她继续说,我那时有了八岁,外婆在我脑子里留下了很深的印像。我母亲死得早,全靠外婆抚养。她很痛我,还教我法文。舅舅告诉我,我母亲长得像外婆。我对母亲没印象,听说她也喜欢金凤花,舅舅把她埋葬在洛贡河畔,让她常看到金凤花,也好在那儿等候父亲从K国乘船归来,因为父亲是从那里乘渡船走的。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她好到河堤上散步。
我问你舅舅还健在吗?
他就是我现在叫的爸爸。
我接着又有个关于她爸的问题要问,但她把话岔开了。她说,其实上天是公平的,给人们的生活空间是平等的。我们这里并不缺乏资源,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也肥沃。为什么肥沃的土地上让它长满了荒草?当然原因很多,但根本的原因还在我们自己身上。有时你看到当地人一些负面,你真会丧失信心,真会以为这是个没希望的民族。但你看到那鲜艳的金凤花,它总怀一腔火一样的热忱,你又会重新鼓足勇气,你又会变得很有耐心,你还会想到他们的很多长处,会看到他们的进步、他们取得的成绩。
她这些发自肺腑的话,深深地感动了我。我说,这里的人们会永远记住你的。
不,我只要他们像我一样喜欢金凤花。
有蚊子团着我们飞了。我扇动着草帽替金凤驱赶。她解下围裙,披在我的身上,说这样就叮不着你了。她路出两条颀长的白腿。
我说,这样你不遭蚊子咬了?
我将围裙的一半搭在她身上。她偎倚在我肩上,说,蚊虫传播疟疾,尤其在雨季,蚊虫多,得疟疾的人也多。
你也得过?
我在小时得过,没什么可怕的,但如果不及时治疗,病人就要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