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陵汗丧狼突岭,长子拓阿领金狼帐,四子霍吉领三途、木祠两部驻五柳河,赫鲁领沙忽部、乌尔族驻苏茂源,霍吉母高陵后图丽入拓阿帐,霍吉合拓阿共拒赫鲁于狼啸谷。
清晨的光贯穿整个原野,在破旧斑驳的土城洒下金色的光晕,光晕中丁字城的城门上空浮现一个身影,光晕沿着身影的轮廓肆意泼洒,山子吓了一跳,这是佛祖显灵了?待走到城门时,才看到那是个被吊在旗杆子上的可怜人,人应该已经死去,血液已经变成了黑色。旗杆子上的人肩拔背挺,一双修长的手纤白,背心插着一支长箭,锥形箭头穿透了心脏,在金色的阳光中闪烁着,能看见箭尾褐色的羽毛是边塞常见的褐嘴鸦的尾羽。
刘昆身子前倾,倚着黑亮的长枪,双目半闭着,城门下围着一些进城出城的人,山子也到了近前,才听到人们谈着贼偷侠宝。侠宝就是吊在旗杆子上的人,听到别人贼啊,偷儿的说,山子也记起来了侠宝是何方神圣。
侠宝是个盗贼,民间俗称小偷,周围的人都知道侠宝在做贼偷东西,只是谁也没有真正见过,侠宝多半在外飘荡,偶尔回到丁字城的时候也给周围的人说自己是怎么偷东西的,一般会说怎么看肥羊,怎么踩点,怎么下手,怎么逃脱。众人多有些防备,只是侠宝不在近处偷盗,用侠宝的话说,他就是一个有讲究的贼,有讲究意思是尊重做贼的传统:一,兔子不吃窝边草,不偷近邻;二,不偷病患,侠宝的话说,那不是偷钱,那是偷命;不偷寡妇,不偷官家身份的人,这两种人都意味着麻烦不断。
山子去年还见过侠宝,当时老庙祝给了侠宝一碗稀粥,岳庙旁边的李家二婆婆给了侠宝过世公公穿过的旧衣服,侠宝随意挖了个洞勉强度过了他的年夜,着实凄惶,比山子和卫韬强不到那里去。侠宝有两个哥哥,但是两个哥哥都没有去看他,当时侠宝对着李家二婆婆给的衣服发誓他做完了师傅的心愿就洗手不干,坚决重新做人,不想才过了几天便被人射死,钉在了旗杆子上。
刘昆笑着道:“小子,不要看了,这个就是个招人恨的,虽然在金城一带不为害,但是在旁边的威武城是挂上号的人,威武侠宝、夜齿乌兰、草仓司库这三个人可不是说说的,都是积年老匪了。”
“侠宝不是说洗手不干了吗!”
“他也是命背,师傅遗愿是吃一顿京师的水晶猪头,这次在长史府偷了水晶猪头,出城门时有个新来的巡夜小兵看着他可疑,就让站住,侠宝做贼心虚,拔腿就跑,不想小兵以为这人是高陵奸细,就射了一箭,一箭穿心啊。”
“是怪倒霉的。”
“他刚刚偷盗的时候,算卦的就说他一辈子就是做贼的命,如果谨守行规,就会平安没事,这次他回到金城一出手就丧命,也只能说犯忌讳了。他死了就算了,还连累人家的巡城小兵。”
“那小兵怎么了?”
“金城中非战时不允许射箭,这个小兵破了规矩,被判杖笞十下。”
山子也有些无语,只是边城的军法比天还大,不论为非作歹还是瞎整胡闹都不能触犯军法,否则一点都不容情。山子看了一会儿热闹,便朝着羊肉铺子进去,里面正在谈论侠宝的悲剧,一群人吵闹的热火朝天,有人说侠宝偷盗富商邹飞的汗血宝马因为咳嗽失败;有人谈论周寡妇在床上等着侠宝,侠宝吓得连偷到手的金镯子都扔了,落荒而逃,回来后又后悔的半死;还有人说侠宝不停算命的话,那个算命的白麻先生说的可准了。
山子径直进了后面的雅间,陆家大少爷果然到了,端着他的孔雀白薇雕竹筒,旁边放着切好的肉干,山子见了陆纪堂,将怀中揣的九连环和连夜做好的魔方给了陆纪堂。
山子给陆纪堂吹嘘他是墨家外门的遗孤,会一些奇巧的玩意,还会魔方、鲁班锁等杂艺,会算学,在经过陆纪堂的大小考验后,中终于赢来了陆纪堂的尊重,结果就是每三天山子有一个鸡腿,而这个鸡腿要换成解答问题或者墨门的奇巧之物。
听着外边吵吵闹闹的议论侠宝,山子道:“长史家宴客,连个贼都防不住,让人家偷了东西。”
“侠宝爹就是个老兵,人们长史府的人都认识侠宝,而且侠宝进去的时候还给打过招呼,要一个水晶肘子。”
“这么说,就那个倒霉的小兵不知道了。”
“倒霉?那小子幸运多了。”
“杖笞还幸运,如果鞭笞还算差不多,杖笞三十下就要人命的,十下够受一阵子了。我看是有人专门为侠宝出这口气的。”
“你懂个屁,侠宝老子死了十几年了,即使有一些情分,也早就淡了,这次的小兵看似了错事,可你知道他是隔着三百步外黑灯瞎火射死的侠宝,这小子稍加培养就是个神射手,这是上面准备重用这个兵。”
“哦,还有这么一说!”
“那个杖笞十下是让那小子涨涨记性,不要擅做主张,这是要大用的啊,犯了铁规矩还只受刑罚,这是重用的节奏,如果不是要重用这个小兵,早砍头了,还能到现在!”
“这么说,这个小兵还因祸得福了!”
“那当然,边军中多少大头兵,有多少人才没来得及培养就稀里糊涂的死在沙场上,这个小子一个新兵,连规矩都没有被熟悉就被上面注意到了,肯定培养一番,起码一个神机营的射手伍长跑不了,好一点直接做个佐营也有可能的。”
山子想一想,也觉得幸运,人生有多少才俊淹没怀才不遇之中,又有多少人的时间浪费在了出人头地之前,这是无奈,也是悲哀,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压抑难耐。
忙忙碌碌收拾了羊肉铺子,山子回到了岳庙,他和卫韬还住在离主殿有些距离的柴房中,只是现在柴房中多了两床薄被子,这是他和卫韬努力工作的结果,两人每人弄了个羊毛被子。
门里静悄悄的,等到山子进去后,吓了一跳:卫韬光着屁股趴在床上,屁股后面血肉模糊,还勉强能看到土黄色廉价刀尖药粉末。
“原来你就是那个幸运的巡营小兵。”
卫韬抓过旁边的木瓢就扔了过来。
“什么幸运,我不过给人家顶了一晚上的班,就惨遭厄运,你还说幸运,你还是兄弟吗?”
山子有些无语的看着卫韬气急败坏的样子,只是现在的样子这是凄惨,想想卫韬顶板还能遇到这种事情,不知说幸运还是不幸。不管怎么说,先治好伤势才是关键,不然留下后遗症可没地方哭去,现在在这个不熟悉的世界,卫韬可以说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刀尖药也叫金疮药,这个时代的千金不换的秘方,当然价钱也贵的下人,卫韬能被人家用刀尖药救治,就说明了陆纪堂的说法是正确的,上面的人的确想用他。山子看着这样重的伤势,只有一点金疮药肯定是没用的,想一想到外面拔了十来颗干枯的青蒿,将青蒿籽揉下来,泡在水里,用石臼捣碎,糊在卫韬屁股的伤口上。
等做好这些的时候天色已经晚的不能再晚了,卫韬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着,那个音调抑扬顿挫,感情真挚,只是十分不好听就是了。
其他都好,唯一不适应的就是一个胆怯的羞涩少年忽然变身神射手,反差太大,高手在民间,或者说高手在身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