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不用怎么吃药了,在屋里实在是气闷,喝了碗也不知道是什么汤算是吃过午饭,征求了刘太医同意,披上皇上新赐的鹅黄毡斗篷,用丝带把头发松松的束了,带上斗篷上的帽子,走出门外欣赏这初冬的风景。树基本上枯了,叶子散落一地,纳兰不让人清扫,说满地的落叶才有意蕴。这点与我不谋而合,我一直喜欢秋的落叶,可是每每都是被清洁工很快的扫去,不留一丝美的痕迹,让我甚为遗憾。在这个朝代里,有这么一处属于自己的小院,可以随心所欲,按自己的喜好布置,真的是人生幸事。怪不得皇上让修园子呢只怕也是这个心思。水里的荷花已经化为枯枝残叶,现在只怕是连‘残荷听雨’也不能了。走过小桥,忽然听到有笑声,便循声走过去。
隔窗看了一下,一个小圆桌中间放着火锅,正热气腾腾的煮着,桌上有牛羊肉,豆皮,各色蔬菜。纳兰在下首坐着,陪着四个老头,六十五十左右。几个人正兴致勃勃的谈着李煜的词,各抒己见,谈兴正浓。我却被桌上的肉给吸引了,因为这个病榻缠绵一个月,都整整一个月不知肉味了。看着这满桌子的鲜肉,不禁有点被勾起了馋虫。我蹭到门口,又有些不好意思进去,于是漏了一个头,卡住了,在那想以怎么个由头进去的好。
正当我思索时,里面的人都看了过来,纳兰由于背对着我,被众人的目光弄得莫名其妙,最后一个扭头看我。我被他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见纳兰转过脸,只好傻笑着向他招招手。纳兰几乎是从坐凳上弹起来的,快步走过来把我拉进屋里,道:“怎么出来了,这么冷的天,刚好些,再受冷了怎么办,这么不知爱惜自己!”
语气有点严厉了,我嘟嘟嘴:“没事,刘太医准许了,说在屋里呆了一个月了快,出来透透气会有助于好起来的。”
挨着纳兰右手边的五十岁左右的老者开口了:“纳兰小友,这位是尊夫人?”
“额”,纳兰急忙转身道:“陈老,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灵惜,是皇上的贴身侍女,在这里养病的。灵惜,上手第一位是严绳孙严老,他左手边是顾贞观顾老,朱彝尊朱老,右手边是陈维崧陈老,都是文坛大家,快见过各位前辈。”
这是我第一次在宫外正式见陌生人,还都是文坛大儒。见纳兰对他们极其尊重,忙福了一福道:“灵惜见过各位先生,听到各位先生谈论李后主,一时被吸引,不觉前来,打扰各位先生雅兴,还请恕罪。”
众人见我这般,又见纳兰对我格外关心,虽然恼我一个姑娘家不该登堂入室,但也要给主人面子,只好点头微笑,口称“哪里哪里”却不正眼瞧我,只是饮酒。还是刚刚发话的陈老热心,见纳兰和我尴尬,忙打圆场:“姑娘即是来养病的,便不必多礼,倒是我们打扰姑娘清静了。”
我本来有些生气这些所谓的大儒也不过如此,一点礼貌都不懂,见陈老如此说,我反倒不好意思怎样,忙道:“陈先生折煞小女子了,小女子虽不读书,却喜欢听,能有幸听到当世鸿儒们的高论,真是三生有幸。”
“哦?”坐在一旁的顾老发话了:“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溜’,你这喜听三百首,想必也能溜一些了,你倒是说说,李煜的词怎么样?”
我能听出话里的讥讽,不禁有气,这些都是追思前明不肯为朝廷效力的人,既然如此,那就讽一讽他们追思的前明,看他们还傲个什么劲儿。
“顾老高看了,诗词一句不会溜,更谈不上品评了。不过对于李煜这个人小女子倒是有一些浅见。”
“哦?说来听听。”
我嘴角上翘了一下,心想:“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李煜此人有两个身份,一是皇帝,二是词人。作为词人,他几乎无可挑剔,虽然当皇帝时的那些个次都是些浓词艳句,没什么思想,但后期的牢狱生涯所做之词却是独成一家,别具风格。但是,我刚刚说了,他的第一个身份是皇上,虽然当这个皇上未必是他所愿,但,在其位,谋其政,既然是皇帝,那就要为民为国。要查民之所需,民之所苦,民之所乐。整治国家,管理吏法,疏通水利。可他没有,整日介只知道吟风弄月,依香偎暖,虽不乏好词传世,却终害一国百姓成为亡国之民惨遭屠戮。所以为帝者,民为重,国为根,不管你词写的再好,画画的再精,木匠活干的再漂亮,都不是好皇帝。”
我话刚落音,就见几个人脸已黑了,要论不务正业,那明朝的皇帝可真是无人能比。我有些得意的看向纳兰,竟然发现纳兰表情有些复杂,既有些尴尬,有些高兴,还有些责怪但又夹杂着些得意。转头看见荷影又端了一盘肉进来,我想着这么干瞪着也不是办法,忙笑道:“民以食为天,肉为食最美。虽说李后主不知体察民情,但纳兰大人最知我意”我拉着他的胳膊笑道:“我都快一个月不知肉味了,纳兰大人可愿意赏小女子一块肉吃?”
纳兰被我这闹的一愣,倒是陈老反应快,忙化解尴尬,站起来向我招手:“对对对,来来来,女娃娃,过来坐我这里,为肉前来,实在是对我的脾性,竟然没有让座,实在是罪过。”
“多谢陈老。”我笑着道。
纳兰忙拉我坐在他的座位上,道:“陈老,您坐,这个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让诸老见笑了,纳兰在这里赔罪了。”
众人见他如此,也都笑起来,尴尬就此化解。我却没心思理会他们,早拿起筷子涮肉吃起来。
纳兰笑完低头看我吃的狼吞虎咽的,忙抓住筷子道:“小馋猫,病还没好,就这么吃,小心刘太医看见,又该用针扎你了。你中饭不是送你屋里了?没吃么?还在这吃不够。”
我委屈道:“天天不是粥就是汤的,我都一个月没吃一口肉了,好大人,您就让我再吃一口。”
几位老人见我如此贪吃倒觉好笑,都道:“纳兰小友,就再让吃几口。”
纳兰却不容情,夺过筷子道:“诸老不知,她月前被寒潭水侵体,又湿身在外冻了一夜,烧了三天三夜,中间病情又几经反复,都到阎王爷那里转了几圈了,要不然皇上也不会准她出宫养病的。现在刚好些,再吃出病来。”
陈老眼睛忽然一亮:“难道她就是那个一人救皇上于刀剑之下的宫女?”
“陈老也听说了?”
“巷间早就传开了,没想到在这里竟能见到这位传奇巾帼,真是失敬失敬。”
我笑着应付他们的问候,手却偷偷伸向牛肉盘子,想偷一块塞进嘴里,被纳兰看见假装用筷子敲我的手,吓得我赶紧缩了回去。众人立刻爆发出一阵笑声,我也嘿嘿笑起来。
纳兰见我实在挡不住美食的诱惑,夹了一小块牛肉给我就把我请出了饭堂,我只好悻悻的走了。留下身后一片笑声,纳兰急着道:“在院子里再转一转,消消食,别停住食了。”不知道谁说了句:“纳兰小友,有些不一样的苗头啊,年轻人真好,谈情说爱,别样景致,额呵呵。。。。”“陈老误会了,她只是个知己,更何况她是宫中的人,何谈****。”“哎,你圣眷正浓,你去求皇上,皇上会准许的。”“真的不是这样的,她特例独行,有与这世间完全不一样的气质,让人觉得自由新鲜,我与她真的是有心灵相通的感觉。”“哈哈。。。。”一阵笑声又在身后响起,而我已经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