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2月6日,H市下了二十年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雨。
街道两旁,四处都是雨水沾染下肮脏的污泥。人们纷纷避雨,有一个人迈着稳重的步伐走在市中心道路的中央,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小本,神情淡然地推开了检察院闭合的大门。
第二日,H市就爆出了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某长顾巍受到匿名举报其贪污,并且举报消息属实,警方即刻将其逮捕归案。
那一日原本门可罗雀的顾家门前聚集了人,警察好不容易才在记者的围堵下开了一条道,带走了顾巍。
次年春,顾巍贪污一案正式立案。1999年6月10日,下达终审判决。
因顾巍贪污数额巨大,并在社会上造成了一系列恶劣反响,法官及陪审团一致认定应当判处最高刑罚死刑,且于该年8月2日对顾巍执行枪决处分。
法庭之上,顾亦铭坐在被告席处,正冷冷地看着原告席上坐着的顾佳音。
女孩今日穿了一身素色长裙,额前的头发被夹起,用的还是他在去年她生日时他送她的发卡。她的双眼满是红肿,像是来之前哭了很久,现在正面色惨白地坐在那,低头瑟缩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的父亲枪决不到三天,葬礼刚一办完,没想到再度相见却是在这里。
法官敲锤后的问询声,打破了此时的安静。
“顾佳音,你确定以弓虽女干罪指控顾亦铭吗?”
她身旁坐着她的母亲沈郁,正偏头看向女儿,发现顾佳音根本就不在状态,敲了敲女儿的桌子,让她回过神来:“佳音,认真点,法官问你话。”
顾佳音这才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顾亦铭,此时他也正在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原先失了准焦的眼睛终于定格在那一点,握紧了拳头颤抖着声音说道。
“是的,我确定。”
1999年10月2日,法庭上法官宣判着最后的结果:“对于此案,因证据不足,对被告人顾亦铭做无罪释放判决。”
法官的声音里冰冷的没有一丝人情味,在空荡荡的法庭中甚至能听到回声。
顾亦铭听完判决后如释重负地勾着抹笑意,略带嘲讽地看了眼继母沈郁,等到法官和检方都离庭之后,自己也起了身往法庭外面走去。
沈郁一把拽起女儿,跟了上去。
法院门前的顾亦铭正站在那里等着肖家的车来接他回去。
沈郁留顾佳音在法院门前,自己一人走到了顾亦铭的身旁。她挑着眉看着他,双手环在胸前,上面鸽子蛋大小的戒指看得甚是晃眼。
顾亦铭看着那戒指止了笑,眼睛看着前面的街道,用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说:“现在我爸已经枪决了,我也无罪释放。接下来,也该是我把从你那里得到的一切都还给你了。”
顾亦铭说完这句,越过沈郁看向了不远处站着的顾佳音。
她一直都处在惊吓中,此时还在原地发着抖,顾亦铭微微皱了皱眉,继续对着继母说话。
“你要知道,当年我看到你和我爸苟合的场景,远比你当你亲眼目睹我和你女儿上床的时候更难以接受,也或许,彼此彼此吧。”
“所以你要怎么做?”
沈郁和顾亦铭斗了三年,带着顾佳音来到顾家也是三年,谁也无法预料到三年后的今天,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对着继母讥讽地笑了笑,将双手插入口袋,更像是放心不下朝着顾佳音走过去。
身后突然传来的巨大的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该是很快的一辆车从远处疾驰而来。
那瞬间“嘭”的一声似乎是撞上了什么,还在向着顾佳音走去的顾亦铭,就看到顾佳音大声的尖叫着,好像也是察觉到了什么。
回过头,原先沈郁站着的地方,现在只有一具躺在那里满身是血的躯体。
车子撞人后依旧没有减速,车牌号也被挡住,根本不知道是谁。顾亦铭低下头看着溅了一地包括自己一裤腿的血迹,蹲下了身子,拿出了口袋中的纸巾,擦了擦自己的鞋子。
将手中的纸扔到了一旁的时候,顾佳音已经冲到了母亲的身边,抱着沈郁哭了出来。
“顾亦铭,是你做的吧。”没有多想就直接冲着顾亦铭扯着嗓子喊了出来。
顾佳音的话语里全然是不容置喙的肯定,就认定了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一定是顾亦铭。
顾亦铭冷眼看着那处,听着顾佳音的谴责,原本还在震惊中的他,现在只是觉得好笑。
“呵,真是连死,都不忘脏了顾家一身。”
撞上沈郁的车是一辆黄色面包车,两个多月过去肇事司机一直没有找到,最后整个案件被搁置,任凭顾佳音哭闹也只能也不了了之。
机械的帮母亲办完葬礼之后,顾佳音就被顾亦铭带去了肖家。
外公肖舜於因天肖集团合同案出差数日未归,整个肖家大宅除了佣人便只剩下他们。
他遣散了佣人之后,用力地拉着顾佳音上了二楼,将她扔在了榻上。
他的眼睛看着身下的人,看了许久。乌黑及腰的头发浓密的摊在榻上,她的眸子大却失了光彩,嘴唇一直抿着。
他手伸过去,扼住了她的咽喉,顾佳音因为疼痛支吾了一声。
不再去看她,而是倾身吻住她的唇,再也没先前那么温柔,顾佳音没有躲,眼睛直直的看着此时的顾亦铭,不知不觉就流了泪。
“佳音,顾佳音。”
口中唤着她的名字,脑海中是法庭的那天,她对着所有的人,风轻云淡的捏造着自己怎么被他口口的事实,把所有的罪责一一推给他的场面。
思绪终了,已是一片狼藉。
他看着瘫软在榻上面无血色的顾佳音,第一次用那种令人恐慌且绝望的语气对她说话。
“顾佳音,你看清楚了吗,这才是口口。”
远远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那么缠绵。
说完这句话再没看她,收拾了一番自己,离开了房间。
家中的回廊上空无一人,顾亦铭一个人坐在房门前的楼梯那里。
房内女子的啜泣声正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他望着冰冷的地板,沉默了许久,思绪竟也不知飘渺去了哪里。
深夜,肖舜於出差归来,听说孙子带回了顾佳音,把所有的不悦都写在了脸上。
顾亦铭说的话更让他难以高兴。
“外公,我要带佳音去美国,就在这个月月底,机票已经买好了。”
“那天肖的一切……”
肖舜於老了,手下的天肖集团总有一天要交给另一个人,而他希望这个人是他唯一的孙子。
“那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对不起,外公。”他低下了头,墨色的眼眸望着自己鞋头,眼神清冽且坚毅。
他等待着肖舜於说“好”,当然,如果肖舜於不同意,他终归也是要离开的。
肖舜於思索了很久很久,才点了点头。
“去了美国,记得要常回来。虽然你觉得不重要,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天肖永远会为你保留近半的股份,你到时候依旧是最大的股东。”
交代了一些其他的事物,肖舜於叹了口气拍了拍孙子的肩膀,蹒跚着步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顾亦铭手揣入口袋,摸到了那里的两张机票,终于是轻松许多。
他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顾佳音已经睡着了。
少女的脸上,泪痕还没有干,眉头也紧紧皱着,看起来好像还在做着噩梦。他伸手想去抚一抚她光洁的额头,却在伸到她额前的时候顿住了手。
目光停在了她攥在手里的手机上,那上面还有她收到的未来得及删除的短信。
轻声地拿过看去,眉心一紧,表情也变得僵硬。
“佳音,12月24日下午3点的飞机,我们会在机场等你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