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妈妈得了重病是星期四晚上的事,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妈妈不在家,我以为她又加班,可是等了一个晚上她也没有回来。她不会是谈恋爱了吧?他们同居了?干柴烈火、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我的头脑中滋生出好几种可能存在或发生的版本,就是没有往坏的方面想。
一夜熟睡,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就被急促的门铃声吵醒,我以为是妈妈回来了,她一定是赶着回来给我做早饭的,我去开门,心里正想着等她进门时我该如何取笑她,可是门开了,门外站着的却是姥姥和二姨。
“璐璐,有件事得告诉你。”姥姥一进门就这样说。
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这么一大清早她们想必是特意过来的。
“什么事?”我的头已经大了三圈,就差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了。
“你妈妈……”
“我妈妈怎么了?”看来我之前想像的版本,毫无疑问已经被推翻。
“你妈妈病了,现在在医院里。”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完全傻了,我甚至不会哭了,只是用指甲使劲地去抠沙发的表皮,不知道是沙发脆弱还是我的爆发力强悍,总之它破了,绽放出像漩涡一样的小洞洞,好多好多,就像我心里的空洞一样。
“你去收拾一下,跟老师请个假,呆会咱们就去医院。”
到了医院,我才完全了解了妈妈的病情,肺癌。
肺癌?多么可怕的两个字,虽然我对医学没什么研究,可是我还是知道这种病的严重性,它是绝症,只要得上了就再也不会好。
这么说妈妈等于是被判了死邢,而现在就是在等着执行的时间。怎么会这样?妈妈还那么年轻,她的脸上还看不到皱纹,怎么就会和死亡搭上了边呢?
“病人的年纪不算大,体质应该还是不错的,短时期之内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但由于已经接近晚期,所以……,但话又说回来,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治疗方面还是大有可能的,不过治疗费用也是相当高昂的,不知道你们在经济方面是否能承受得住。”
医生的话在我耳边盘旋、盘旋,渐渐地它变成了一个个可怕的炸弹,已经炸得我体无完肤了。我不能失去妈妈,失去了妈妈我还有谁,我还能有谁?
“我妈现在怎么样?我要见她。”
医生说:“她现在还好,正在病房打针。”
我见到了妈妈,此时她躺在病床上,她的脸色在周围一片雪白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没有血色,她打着点滴,吸着氧气,那种状态不仅让我心痛还让我心碎。
“璐璐来了。”
看到我,她硬撑着想要坐起来,此时她就像一尊要倒塌下来的可怜的雕塑一样,看得出来她并没有多大的力气了。
我扑过去按住她,我说:“妈妈别动,你在打针呢。”
我本来想好的见到妈妈一定不能哭,我要让她看到她的女儿是个坚强的孩子,可是我的眼泪就是不听我的话,它们纷纷掉下来,决堤一样,止也止不住。
妈妈给我擦眼泪,她说:“璐璐你不要这么难过,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注定有一天是要离开的,生命就是这样的,和季节一样,春天再美,可是冬天还是会来的,人的生命就像树上的叶子,到了冬天叶子总会落尽,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怨天尤人,这是自然界的规律,我们谁也不可能去改变它。”
妈妈的话让我突然想起了一篇文章,叫做《最后一片藤叶》,文章里的女主人公因得了肺病而奄奄一息,她每天数着窗外的落叶,可是最后的那片落叶却一直没有落下,因为那片没有落下的叶子是男主人公用画笔画在墙上的,然而她的病情却因为那片不落的叶子而得到治愈,她的生命也奇迹般地得到了延续。或许我也会像那篇文章里的男主人公一样,为妈妈想出一个最好的办法。
“不,不!”我拼命地摇头。
妈妈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胸口,我可以感觉到她怦怦地心跳,我把头也靠过去,妈妈的怀抱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可是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会不会突然有一天她的心跳就会消失,而我将永远失去了妈妈。
“不,我不要,不要!”我依然大哭不止。
我听到妈妈说:“璐璐从小就听话,不要让妈妈看到你不听话的样子,好吗?”
妈妈说的没错,我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我好好学习,好好做人,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妈妈失望,她独自一人把我拉扯长大,生活中的艰辛不用她说我也能想像的到,所以我才让她去谈恋爱,所以我才同意让她去跟别人结婚,所以我才想让她去追求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璐璐,你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名牌的大学,不要因为妈妈而耽误了学习,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有出息,不要像妈妈一样干着临时工,妈妈不是看不起临时工,而是临时工没有保障的,妈妈就是希望你以后能有一个好的归宿,不要像妈妈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生活,你有了好的归宿,妈妈才能放心,难道你不想让妈妈放心吗?”
放心?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我不敢想。
这个城市就是这样多雨,和那天晚上我夜不归宿时下的雨一样,不是很大,却是绵绵不绝。病房里很安静,妈妈睡着了,我坐在她的病床边仔细地看着她。她睡着的样子真好看,眼帘下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浓浓的暗影,她的嘴唇微微闭合,看上去那样安详,她是那样楚楚动人,走过了人生四十几个春秋,但她依然保护着容颜里青春的影子,她一点也看不出来衰老,只是她的心一直是那样落寞,连同她的回忆也是一片空白。
我又突然想起王罗义说过的一句话:人老心不老。
可是妈妈恰好相反,她是人未老,心先衰。
我哭着给新月打电话,新月和晓菲在接到我的电话之后,以第一时间赶到医院。
“璐璐,璐璐。”我听到她俩心疼地叫我。
我冲上去抱住她们失声痛哭,哭了很久我才看到,在距离我们不到一米远的地方站着的杨新哲。
“你怎么也来了?”我问。
杨新哲左右看看,在确定医院的走廊里没有闲杂的人之后,他把我拉进他的怀里,他说:“璐璐不要难过,你还有我。”
我听了竟哭得更凶。
“这是命,我们谁也改变不了的宿命。”我听到新月重叹之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哭着点头,“对,这就是宿命。”
只是我指的宿命和新月口中的宿命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