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公鸡叫的很晚，雾也很大，山上的大雾一直波及到村子里，出了大门都看不见来人的模样。
父亲一夜未眠，刚跑完全村就驾着牛车去邻家各村去了。
石磊坐在小屋的窗前，透过窗纸只能看到对面的墙壁和上面巴掌大小的天空，天口朦朦胧胧的，仿佛是一个幻化的仙境入口，石磊睁着左眼看了一会，有闭上睁开了右眼，嘴角不知不觉地就咧开了。
石磊第一次失眠了，直到现在眼皮还是瑟瑟的，他满脑子里填满了“仙”这个字眼，甚至身旁大哥那雷鸣般的呼噜声都阻断不了他的思绪。
“欧！,,,,,欧——~~！”
家里的大公鸡终于叫了，很快，时间过的很快，石磊感觉早上没过多久，距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到了。
石磊此时正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他紧紧抱住了它，这棵三个成人环抱才能围起来的“大怪物。”
从小到大，这可能是石磊离家最远的一次，他记住母亲的嘱咐，将一条红丝带拴上小石子抛向槐树的最高处，母亲说，只要心诚，老树爷爷就会帮你实现你心中的愿望。
他要求仙，去完成父亲没有完成的事情，只要有希望，他就不会轻易放弃，为了家人的期望，也为了自己的期盼，石磊是这样跟大槐树说的。
石磊家今天来的人很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连绵不断赶来的牛车，马车把整个石家的门口都塞得水泄不通，石磊要侧着身子，连跳带跃才能勾着大门的门槛。
父亲是最后一批才赶回来的，身后还跟着很多邻村亲戚，什么大舅，二伯，三婶，四姨的，石磊以前都从未见过，一听说父亲与仙人有交往，都闻风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石磊不知道有谁是真心祝福父亲的，但是阿谀奉承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反正进院的人，第一目的就是谁也不得罪，特别是那些准备应选入仙的孩子父母。
“哟，这不是咱家娃娃吗？”
石磊一进院，一个刺耳的声音立刻引起了众人侧目，说话的是一个胖的不成体统的中年妇女，她转起头来要整个身子一齐跟着动，因为她的脖子早就消失不见了。
不算宽敞的大院内，原本就堆满了未成形的石雕，能站上十几个人已经算是不错了，可就是硬生生多冒出来了二十多口，房顶，瓦台，东厢石雕房和西厢柴木房都挤满了人影，甚至连茅厕都没放过，房外周围还都是闻声而来的村民，四下窗门大开，整个石家挤在中间，就像是一个大肉包子。
“还娃娃呢，人家二舅子都给起名字了，现在改叫石磊了。”
庞坨女身旁的男子能有五十多岁，看上去比父亲要年长些，很骄傲的说着，嗓音很沙哑，也难怪，他的脖子比常人要长出两倍，喘气可能也要困难一些吧。
父亲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满头大汗，笑吟吟地望着石磊，手里面烟斗里的旱烟都多放了两搓撒了出来，父亲周围有很多年轻小伙子，都是二十五六，也有不少五六十岁的大伯，抢着要磕火给父亲点烟。
母亲则是被一群同龄的婆娘围在中央，嬉笑议论着一些家常，不过石磊还是可以注意到母亲那不时投来的关切眼神，尽管他们什么也没说，不过石磊相信，这可能是父母这辈子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了。
看到这一切，石磊心中的决心已经快升至顶峰了，他明白，无论是为了家人，还是为了自己，这次求仙必须竭尽全力，十五岁只有一次，一生的机会也就这么一次，如果失败了，别说以后父母没法做人，就连自己也要遗憾一辈子。
“弟弟，吃鸡腿。”
憨憨的大哥这时突然递给石磊一只大鸡腿，马上要离别了，看见这一家人，石磊的眼眶渐渐湿润了，他一把抱住了大哥。
大哥轻轻拍了两下石磊的后背，他甚至不会思考弟弟为什么突然抱住了他，不过他看到了弟弟落泪了，男人有泪不轻弹，他可能想到了，却不会说，不过他做了，有时候，家人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微笑和动作就够了。
再过一会儿，仙人就该来了，舅舅和柳恒这时也从里屋缓缓地走了出来，一晚上没有看见这个很会装腔作势的小子了，而现在看上第一眼，石磊总觉的他有些地方跟昨天不一样，走路比昨天要迟钝一些，脸上时不时的还会露出一丝艰难之色。
难道是生病了？还是又在揣着什么小算盘？石磊并没有思考多长时间，天空中就开始发生了异样。
大早上的浓雾还没有完全散尽，漂白的上空被闪鸣一晃，显得霎时耀眼，父亲第一个站起了身，很多村人都没有看见过仙人降临时的前兆，所以大家都不免有些惊慌，脸色瞬间弯成凄白。
“仙人要来啦！大家快点让出一块空地。”
父亲的声音很响，院内院外所有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匆忙间，大家连忙把院子中间让出了一块空白，没有地方站脚的村人直接踩在了石雕头顶上。
没见过仙人的他们，一面惊喜，一面惊恐，倒是很多四五岁满地跑的小孩子，不畏恐惧地边跑边叫着：“仙人来啦，仙人来啦！”
不稍时，天空上点线成人的仙人，御剑翩翩飞下雾丛，只是这次是大白天，再加上大雾，仰望观察会有些费劲。
不过，仙人还是昨晚那位清秀男子，村民们见到仙人飞来都充满敬意地要弯腰跪下，可奇怪的是，当他们跪到一半就再也弯不下身了，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力量阻碍着他们。
就这样，大伙你看我，我看你，眼睛睁得老大，看着仙人停在房檐上方一米处。
“仙门有规矩，任何弟子不得受凡人大礼，说到底，从前我们也是凡人，请大家起来吧。”
无形的力量柔和地将大家扶起正身，村民们倍受感化，连忙拱手称是。
“石章，应选的孩子都来了吧！”
仙人微动脖颈，话语温和地问向父亲。
“是，都来啦，一共十一个孩子。”说罢，父亲就连忙朝着人群中的几点招着大手，当看向石磊的时候，还紧了紧唇角点了一下头。
十一人，除了石磊和柳恒，两女，七男，按照个头大小，自觉排成了两排，石磊孤零零地站在了第一排高个子那头，论高矮，石磊并不算最高的，可是却被其他人排除在外，可能是听他的好话听多了，心生嫉妒了吧，不过，倒是有个小个子女孩，雪亮的双眸一直没有离开石磊的后背，瞳目间还留着些许窃喜。
“嗯！”仙人很高兴地点了点头，顺手甩下一根白色的布绳，绳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系上了十一个扣子，“你们牢牢抓住绳子的交结处，我自会拉你们上天。”
仙人的话不算严肃，却没有一个孩子不脸色大变，其中也包括石磊，原以为仙人会腾云驾雾，没想到如今会用一条看上一眼，都仿佛会被拉断的白纱绳作为工具，怎能不让人惊恐。
地下的孩子都才十五岁，别说上天，登个稍微高一点的山路，都会双腿发软，那些孩子的父母一听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连连都向仙人请求，有的母亲直接后怕地用手捂着了眼睛。
石磊的母亲一看见那白纱绳，也开始抓着父亲的胳膊，好像在用眼睛中的水露乞求着什么，不过父亲也只是摇了摇头，父亲经历过，知道仙人的规矩是不容更改的。
“如果害怕，就弃权吧，这也算是对你们的一个考验。”仙人脸色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他的双眼中只有地上的十一个孩子，旁人再怎么劝说也是无用。
纱绳就在石磊脚下，弃权就意味着他的一生都别想登上仙门，想到这里，他望了父母和大哥一眼，大哥还是在憨憨地笑着，母亲双眼已经湿透了，父亲则是肯定朝着他点着头。
“死就死吧！”石磊双拳皱紧，刚要伸手抓起纱绳，却不料，纱绳已被一双更显细长，纤柔的小手握于掌中。
石磊惊讶，眼前的小女生乌黑的长发稍稍偏右系着一根绿藤，发尾绕过右脖根，垂于胸前，一身粉红有些褪色，可能是邻村家的女孩吧，石磊之前在村里倒是从未见过，一脸清雅显出一股子不屈，就连天上的仙人，嘴角都为之稍稍一扬。
经过一阵心理斗争过后，紧跟着女孩和石磊，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抓住了纱绳，当只剩下两人还在犹豫时，仙人紧皱的眉锁突然松开。
“还没有上来的，视为弃权，我们走吧！”
不等两人惊醒，石磊脸颊旁紧接着刮来一阵劲风，身体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地面后，身后立刻响起了尖锐的喊叫声。
飞在最前面的仙人像是一个龙头，带着九人，很快就隐没在了云雾中。
当石磊再次回过头时，只能看到地面如蝼蚁般大小的人群，视线已经变得模糊，倒是耳边还清晰一点。
那是母亲在向石磊关切的喊声。
